第15章 春風15
杜霄站在幽邃的光影裏, 似笑非笑看着許熒。
酒吧的老樓是紅磚外牆,年份歷久,外牆磚縫裏爬滿了斑駁苔痕和陳舊塵埃。星光與燈影交錯, 夜風吹拂花木,獵獵作響。
路燈将杜霄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許熒身上, 一片昏暗。
許熒雙手附在杜霄胸前, 用力推了一下, 杜霄卻鎖得更緊了。
“請放開我。”
杜霄沒動。
許熒皺眉, 用力往後一掙, 終于脫離了杜霄的鉗制。
許熒的急于擺脫, 讓杜霄的眸色深了幾分。
許熒皺着眉頭看向杜霄, 正準備說話, 就聽見一聲溫柔的男聲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許熒。”
許熒一擡頭, 就看到張術已經從消防門走進了後巷。
許熒往旁邊挪了一步,離杜霄遠了一些。她不自在地用手心摩擦了一下大腿兩側,将那一點點汗意都擦在了衣料上。
三人正好站成一個等邊三角形。張術直直立于路燈之下, 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而杜霄則站在暗處,昏暗的光線裏, 他的五官都隐匿其中, 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許熒努力壓制着自己紛亂的思緒,讓自己鎮定下來,她問張術:“你怎麽出來了?”
“今晚哪裏都不要去,就在這裏。”張術說。
張術定定看着許熒, 溫柔中帶着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 他擡手, 修長的手指四指并攏,向內彎了彎。
“你過來。”
“喚狗呢?”許熒嗔罵一句,尋常的語氣,卻親疏分明。她想了想,轉頭對杜霄說:“你等一下,我進去把U盤拿出來。”
杜霄眼中閃過一絲笑,那笑意卻完全沒有一絲真切,他的聲音猶如切冰碎玉,“你确定你要過去?”
許熒覺得眼前的兩個男人都莫名其妙的:“我來和我朋友聚會的,我為什不能進去?”
就在這時,後巷的盡頭,一陣明亮的車燈一晃而過。刺到許熒的眼睛,她下意識遮了一下。警車的鳴笛聲一陣一陣,不一會兒,急促而混亂的腳步聲傳來。
十幾秒後,一個身着藍色制服的女警,一步一步走進後巷,她的馬尾辮随着她走路的步伐左右晃動,飒爽而果斷。
可真是巧,居然是熟人。
許熒有些吃驚,完全忘記身邊的兩個男人,只一心盯着來人。
“警察例檢。”女警停步在中間,孤傲的眼神來回掃了掃,公事公辦地介紹,“我是東平西街派出所治安班組的民警杜雲,現在是例行檢查,麻煩身份證看一下。”
杜雲站在三人面前,明明不是那麽高的個子,氣勢卻有種兩米八的感覺。明明也是年輕的模樣,眼神卻是一副看透一切的洞察感。
許熒有點懷疑,是她身上這身制服讓人有天然的懼怕感。此刻,她好像大家長把逃課的孩子抓了個正着,不緊不慢,好整以暇。
許熒和張術都将電子身份證調了出來,只有杜霄還直挺挺地站着,一動不動。
杜雲輕蔑地瞥了杜霄一眼,聲音冷酷:“身份證。”
杜霄皺眉 ,“杜雲,我提醒一下你,你是我的親姐姐。”
杜雲對于杜霄的話都置若罔聞,只是重複了三個字。
“身、份、證。”
“……”
杜雲的任務是例行檢查,上頭安排,她們執行,倒也沒有什麽特殊狀況。杜雲看了一下不遠處,別的同事還沒過來,便拿出了手機,遞給許熒:“手機號存一下。”
許熒捧着杜雲的手機,有些尴尬。
“這是私人要的,你可以拒絕。”杜雲嘴角一彎,表情坦蕩。
許熒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機號輸入了進去,然後遞了回去。
杜雲拿回手機,随手就撥了一個給許熒,“我的,你也存一下。”
許熒點了點頭,乖巧地把杜雲的名字打在了通訊錄裏。
杜雲笑眯眯地說:“順便把國家反詐中心APP下一下,給姐姐完成點任務。”
一句話就讓本來有些緊張的氛圍,瞬間變得松弛了起來。
許熒有些哭笑不得。
杜雲收好了警務通,回頭掃視了一下眼下的情況,“這是幹嘛呢?三角戀啊?”
“不是不是。”許熒趕緊否認,這情況,她都不知道怎麽解釋。
杜雲的目光落在張術身上,赤/裸裸地打量:“新男朋友?挺帥啊。”
杜雲話音都還沒落地,杜霄已經冷冷否認。
“不是。”
許熒沒想到杜霄會接話,更沒想到他否認得這麽果斷。
他怎麽知道不是?她下意識擡起頭看向他。
杜雲嫌棄瞪了杜霄一眼:“是不是,人家女孩子說了算,你插什麽嘴?”
杜霄深邃的眸子微微一眯,唇邊帶着一絲弧度,“他是你男朋友嗎?”
許熒沒有回答,也沒有動。
杜霄的眉頭皺了皺:“說話。”
“你這是搞威脅啊?”杜雲一巴掌打在杜霄的後腦勺:“我剛才都看到了,你在糾纏人家許熒。別人有對象了,你就別騷擾。前男友做成你這樣,真是讓人下頭。”
杜霄被打了,卻依舊執着地問許熒:“許熒,你想好了嗎?他和你是什麽關系?”
面對他的質問,許熒終于迎上他的目光。
她冷靜回答:“這是和你無關的事。”
許熒一句話,杜霄眼中的火苗就好像瞬間熄滅了,炙夏的天氣,卻如臘月的寒意。
“嗯。”
杜霄頭也不回地走了。
杜雲見自家弟弟走了,趕緊追了過去。
許熒看着杜霄越走越遠,他的背影在路燈映照之下,形成一道剪影,最後消失不見。
杜霄離開後,後巷安靜了下來。夜風若有似無地拂過,許熒竟然覺得自己的指端有些發涼。
這一晚折騰下來,許熒也有點累了。她抱歉地對張術說:“看來今天不能和你們一起玩了,我想先回家了。”
“等下。”
張術抓住許熒的手臂,将她扯了回來,停在他面前。
許熒看向張術抓着自己的手,有些訝異,想收回手臂,卻不想張術抓得緊緊的。
反正抽不會,她索性不動了,等着張術說明用意。她擡起頭,就看到張術那纖長的睫毛下,一雙眼睛深情而缱绻。
他動了動嘴唇:“剛才,你為什麽沒有否認?”
許熒有些疑惑:“否認什麽?”
“我不是你的男朋友。”
“噢。”許熒微微低垂着頭,逃避張術的眼神:“因為沒有必要。”
張術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聲音裏帶着幾分不确定的抖動:“你說的沒必要,是說不會再和他在一起了嗎?”
“嗯?”
“如果你還完了債,會和他和好嗎?”
“這根本是兩件沒有關系的事。”許熒不想多談,忍不住問張術:“你今晚很不對勁,問的這些問題也很不對勁,張術,你到底要幹什麽?”
“繼續畢業那年沒有做的事。”
“什麽事?”
“馬上輪到我上臺,我準備了一首歌,為你準備的歌。”
不用說得太明白,許熒已經聽懂了他的話。那一年畢業聚餐,很多同學都上去為自己喜歡的人唱歌,為高中三年畫上一個沒有遺憾的句號。青春歲月裏,那曾是很多人美好到不舍沾染的回憶。
許熒必須承認,此刻她感覺到有些負擔,因為她真的沒有對張術有過任何非分之想。
“我可以不進去嗎?”許熒低頭,想了一會兒,說出了心裏的想法:“我其實是說着玩的,我并不喜歡人多的時候表白,我也不喜歡這種起哄。”
“沒關系。”張術目光堅定:“不管再怎麽變故,今天我也想告訴你,我的心意。”
許熒還是難以置信:“為什麽要在這時候?之前的四年一直都好好的,不,是十幾年……”
張術打斷了許熒,“因為他又出現了,我看得出來,你被他動搖了。”
“……”許熒不知該說什麽,只是沉默地将額前的碎發捋到了耳後。
張術放開了許熒,他微微站直,似乎是鼓足了勇氣的樣子。
“我不想再錯過告訴你的機會了。”
張術停頓了一會兒,聲音有一絲緊張的喑啞,他很鄭重地擡起頭,看向許熒。
“許熒,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
許熒沒有擡頭看張術,只是本能往後退了一步。
酒吧裏的音響聲裏傳來溫柔的情歌,一切都似乎是剛剛好的,可許熒卻只能不知所措地磕巴回答:“……對不起,我現在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張術的眸中閃過一絲失望,但他還是抿着嘴唇笑着,只是那一抹笑意帶着一絲勉強。
“其實我有心理準備,你會拒絕我,可是我還是想讓你知道。”
“為什麽是這時候?”
“因為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僞裝成一個好朋友在你身邊了。”張術的聲音越來越低:“人是貪心的。”
見許熒沉默不語,張術輕吐了一口氣,還是那麽遷就和溫柔。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心裏很亂,我給你時間考慮。”
“許熒,請不要急着下決定。”
……
****
經歷了一整晚的混亂,許熒終于回家了。
平時話多得要死的蕭露,此時卻出奇的安靜。
走進家裏,許熒冷臉關上了大門,鞋都沒換就開始發難,“蕭露,我建議你好好給我解釋一下今晚的事!”
蕭露知道這次是犯了大錯了,趕緊投誠,把包舉得高高的。
“我發誓,我真不知道杜霄也會去那裏,媽呀,真是把我吓死了,他偷聽我打電話就算了,還把我抓着一頓審問!”
許熒皺眉:“我不是說這個。我問你,你和張術關系好,還是跟我關系好?你瘋了嗎?你跟張術一起瞞着我?”
“吃了張術那麽多飯,不幫我良心過不去。”
許熒無語:“你想被我打死?”
“主要是我覺得張術不論是外形、家世,還是對你,都沒得挑。”
許熒随手将包放在玄關櫃上:“我警告你,從現在起,不準摻和我和張術的事。”
“你拒絕張術了?”
許熒皺眉:“和你沒有關系的事,少八卦。”
“如果今天杜霄不出現,也許……”
“沒有也許。”許熒打斷了蕭露:“去睡覺吧。”
蕭露換好了鞋子,要進屋時,又回頭看了許熒一眼。
“其實你已經有答案了,對吧?”
“什麽?”
蕭露臉上滿是洞察的表情,她難得認真地說:“說實話,我今天也很糾結,我心裏覺得張術更适合你,可是我隐隐感覺你不會喜歡他。以後我不會再幫張術了,雖然我平時挺鬧,但是作為朋友,我希望你和你喜歡的人在一起。”
“前年我失戀的時候,你對我說,要我去找那個對我來說,最特別的人。對別人就建立很多條條框框,對他就一再放棄底線的那一個。”蕭露笑了笑:“你也是啊,許熒。”
……
許熒躺在床上,看着頭頂的吸頂燈,上面有一道擦拭灰塵留下的灰色陰影,透過燈罩,落在屋內,是一抹片淡淡的黑影。
好像橫亘在許熒的那一塊陰影,怎麽都揮之不去。
想到蕭露說的話,許熒忍不住自嘲。
原來大家都看得出來,她是有答案的,她也好讨厭自己這一點,完全不會隐藏自己。
爸爸去世以後,許熒一度覺得,她的世界再也不會有星星了,留給她的,只有暗無天日的黑夜。
直到杜霄出現,他取代了爸爸,成為了她的星星,為她把無法跨越的黑夜都點亮了。
許熒有一度,覺得是爸爸舍不得她在人世孤獨,才讓她遇見了杜霄。
諷刺的是,還真是爸爸讓她遇見了杜霄。
她以為的命定相遇,只是別人為了報恩的有意為之。
杜霄總是擺出一副情深不壽,她傷害了他的模樣,讓許熒都忍不住要懷疑,是不是自己錯怪了他?
可是事實擺在那裏,她還怎麽為他辯解呢?
直到分手,她都從來沒有膽量問杜霄,他對她,到底有沒有過真正的愛情?
她怕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小心翼翼的是愛情,她确定,她是。
****
其實杜雲是剛調到這個派出所,最近事多,還沒來得及和杜霄見面。
剛出來執勤就遇到這事,杜雲不放心杜霄,請了假。
姐弟倆走在路上,杜霄始終沉默不語,很明顯心情不好。兩人就這樣一左一右地走着,一個一身西裝,寬肩窄腰,氣質清冷,一個制服加身,飒爽英姿,乍一眼看去,好像一道風景線。
“你要走多久啊?”杜雲看不慣杜霄這個樣子,忍不住咒罵他:“剛才不是你逼着人家姑娘,人家也不會駁你的臉面。你這麽沒眼色,怪不得被甩了。”
杜霄突然站立着不動,雙手交疊放在胸前,冷冷回頭看向杜雲。
“和你有關系?”
杜雲見他冷冰冰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就直咬牙:“我是你親姐。”
“那又如何?”
杜雲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抓住了他。
“杜霄,感情就像打仗一樣,也要懂得使一點戰術,一直往前沖,早晚彈盡糧絕吃敗仗。一直逼着人家姑娘,人家只會煩你。”
杜雲認真輸出了一通,杜霄只是瞥了她一眼。
“我為什麽要聽一個,被同一個人甩了三次的女人,談感情之道?”
杜雲被揭短,重重一掌打在杜霄的背上:“我不是血淚教訓,能傳授給你麽?你有沒有良心?!”
“大可不必。”杜霄看了一眼時間:“我走了。”
杜雲沉默了片刻,說道:“有件事,我忍了幾年了,還是想告訴你。”
杜霄低頭看向杜雲。
杜雲心裏一直壓着這件事,想了很久,嚴肅地說:“我一直很懷疑,當時許熒要分手,是不是和我有關系?”
“什麽意思?”
杜雲緊緊蹙眉:“當時你不是準備畢業就結婚麽?我就想這是個機會,帶回去見見爸爸吧。”
杜霄不知道這些事,表情越來越冷。
“你和她說什麽了?”
杜雲也有些困惑:“就說了下我們家的基本情況,我怕她有壓力,還說家裏是開小診所。”杜雲努力回憶着:“然後和她說,希望中秋一起回去一趟,看看爸爸,她當時還答應了。聊完就給她看我們家的合影,她沒見過你小時候,覺得很稀奇,還把照片拿過去看了半天呢。”
“結果沒多久,就聽到你們分手了。”杜雲越想越覺得奇怪:“我就在想,難道是因為我說我們家開小診所?”
“錯不在我,不該我去思考。”杜霄微微皺眉:“你更不需要。”
“今天那個男的,是當時那個嗎?”
杜霄冷冷看向遠處:“都和我無關了。”
杜雲鄙夷地看向杜霄,對他的說辭毫無波瀾:“你剛失戀的時候,每次喝完酒第二天,都表現得冷酷無情,一副要放下的樣子,結果四年了,還在糾纏別人呢。”
杜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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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兔”設計進程停滞不前,遲遲沒能搞定黎總,現在壓力到了杜霄和蘇一舟頭上。
蘇一舟把許熒交來的作品全部都看完了,對杜霄也頗有微詞:“D.S是公司,不是學校,‘黎明兔’的設計是生意,不是作業,你最近在搞什麽,怎麽能讓進度一動不動?”
蘇一舟把近期許熒上交的所有作品都裝訂成冊,丢給了杜霄。
杜霄直接将那個冊子推開了些:“我都看過了,不用再給我打一份。”
蘇一舟皺眉:“黎總要的是她最初的那個創意的深化,她完全走歪了。”
“嗯。”
“嗯什麽啊?你怎麽能一味由着她慢吞吞地來啊。”
杜霄冷峻地抿唇,半晌,他擡起頭對蘇一舟說:“還不到時候。”
“你覺得什麽時候才是時候?”
杜霄停下手工的工作,往後靠了靠,難得願意和蘇一舟解釋:“就像你之前跟我說的,她在束縛自己的想象力。再給她一周,如果她做不到,我親自把她換掉。”
“我希望你不要把個人感情帶到工作裏,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不要搞這些開後門的事,讓我很為難。”
杜霄皺眉:“你是不是忘了,人是你招進來的?”
“……好像也是。”蘇一舟抿了抿唇:“不行還是調回我手裏吧。”
“我不會再對她例外。”杜霄将還未處理的文件拿到面前,打開開始翻閱。
“啊?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蘇一舟感覺大腦短路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杜霄就趕人了。
“出去,我要工作了。”
……
一個周末過去,所有雞飛狗跳都歸于平靜。
成年人的冷靜是很快速的,兩天足夠讓一切恢複如常。許熒收拾了混亂的心情,又開始了新一周的上班生活。
周五提交的作品還沒回話,許熒正忐忑,就被秦助理通知,杜霄找她。
許熒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氣擡手敲了杜霄的辦公室門。
“進。”
杜霄低醇的聲音傳出,許熒掌心一熱,推開了門。
杜霄仍是一身一絲不茍的襯衫,搭配他嚴肅的面容。見許熒進來,棱角分明的臉上依舊平靜如初,幽深的眸子裏看不出什麽情緒。
這樣的杜霄真的很杜霄,好似那天酒吧發生的事都不複存在。要不是當時沒聞到他身上有酒味,還得以為他是酒後失态。
許熒吸氣又輕吐,輕輕地走到杜霄面前,盡量表現得不卑不亢。
杜霄擡眸,眼底冷冷的,只是公事公辦地問詢:“你怎麽自我評價,你這次交給我的‘黎明兔’的設計方案?”
許熒一怔,她想過杜霄會不滿意她的方案,可他反客為主,這樣一問,倒教許熒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請杜總明示。”
杜霄丢給她一沓A4的打印資料,許熒低頭瞥了一下,都是她交的設計方案和設計說明。
“打印出來,我都覺得浪費公司的資源。”杜霄表情嚴肅:“怎麽能交出這樣的作品?”
許熒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握拳:“很抱歉,我重新做。”
兩人之間隔着冰冷堅硬的辦公桌,許熒明明站着,要高出坐着的杜霄一截,她卻覺得自己好像矮了很多。
杜霄黑沉的眸子染上一絲情緒,他沉默着看了許熒半晌,薄唇輕啓。
“那天晚上,我碰到蕭露了。”杜霄頓了頓:“知道了張術的事。”
許熒沒想到杜霄會突然說和工作無關的話題,一時也有些不知怎麽回答才好。
“我記得大三那一年,你參加了大學生玩具設計大賽,當時我們吵架了,一周都沒有說話,我以為你會受影響,結果你拿了金獎。你一直都很冷靜,不會被別人影響情緒,你曾說過,玩具是你的世界。”杜霄的微抿唇,頓了頓聲:“如今你和張術那點事,能讓你把設計做得一塌糊塗。他對你的影響,确實很大。”
“還以為你對誰都一樣,沒想到對張術還挺長情。”
杜霄揶揄一笑,擡起頭看向許熒,不等許熒說話,杜霄将那一疊資料遞給了許熒。
“出去吧。”
許熒退出了杜霄的辦公室,她在門口站了許久。
杜霄說了一大通,随便聽下來就有不少對她的誤解。
他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問都不問就在那噼裏啪啦下結論。
是誰最近瘋狂撩撥她,讓她動搖和分心的?
怎麽還倒打一耙了?
挺好,許熒終于可以不再胡思亂想了。
徹底下頭了。
***
許熒嘴上說得爽快,重新做,其實壓根沒有頭緒。
黎總到底看上了她草稿裏的什麽東西?她自己都有點搞不明白,又如何深化呢?
許熒下班後,決定花幾天時間,把黎明集團在安城所有的商圈再走一遍。
許熒第一個去的,是黎明集團在CBD的商圈,這個商圈的設計大量運用巨型玻璃、新型金屬、環保石材來營造空間感,讓建築晶瑩剔透,明亮而大氣。
黎明集團在這裏投放的是ip黑領兔,一個戴眼鏡的上班兔,黑色的衣領是她的标志,看上去軟萌可愛。
大部分商圈的ip都是在“賣萌”的,據說是要以此來弱化商圈和消費者之間的買賣關系,讓人更多感受到游玩和生活的氛圍。
因為這裏緊挨着CBD,來的都是附近的白領,下班了過來吃飯約會,好不熱鬧。許熒拿出手機,開始尋找黑領兔的蹤跡……
杜霄一邊快步走着,一邊接着電話。
蘇一舟在電話那頭囑咐:“你不要演得太過,對方是我學姐的朋友,留學圈就這點大,你給我搞太過了,我學姐要來收拾我。”蘇一舟說完又補了一句:“也請不要發散魅力,我并不想有後續。”
杜霄不想聽蘇一舟一堆要求,不耐地說:“那你自己來。”
“可以啊,我這邊這個晚宴真好玩,葉南希的座位就在我身邊,你來吧,我願意去相親!怎麽都比面對葉南希好嘛!”
杜霄聽到這裏,立刻能屈能伸地問:“你剛才說什麽餐廳?”
“V+。”
杜霄擡起頭,正看到V+的招牌,一大片的留白,只在右下角寫了店名,看上去非常特別,也有點容易錯過。
“我到了,挂了。”
……
許熒拍完了黑領兔以後肚子很餓,就在大衆點評上找了一家高分創意菜的餐廳。價格适中,評分也不錯。
進來以後才覺得有點被坑了,菜量小,價格貴,好在她買了套餐,一人食倒是可以接受。
許熒低頭幹飯,不一會兒就吃完了。
她舉手讓服務員加個水的功夫,就看到了杜霄的身影出現在餐廳裏。
他穿着一件深咖色襯衫,肩線上有一條金色,搭配淺色休閑褲,看起來有些浮誇。但他五官優越,氣質清冷,壓住了這身衣服的輕浮感,反倒平添了幾分風流。
只見杜霄徑直向她走來……然後,落座在她旁邊,不足一米半的那張桌上。
他對面坐着一個妝容精致的女白領,此女來了有一會兒,既沒有點餐也沒有喝水,只是一直在玩手機。她戴着一副無框眼鏡,白色襯衫搭配包臀裙,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包裹出令人充滿遐想的線條感,比直接露顯得高級許多。
杜霄坐下以後,此女眼中流露出溫柔羞怯的笑意。
杜霄和女人單獨約出來吃飯,雖然知道這是合情合理的事,但是這麽冷不防看到,許熒還是覺得好像哪哪都有點別扭。
服務員給許熒加了水,她舉起水杯喝了一口,冰水入喉,涼涼的。
旁邊的女人說:“大家都叫我Vivian。”
許熒沒有撇頭去看,只聽杜霄古井無波的聲音傳來:“嗯。”
“沒想到你真的會來相親,聽說你很忙,總是拒絕相親。”
“一點時間還是抽的出來。”
原來是相親,知道原委以後,許熒的別扭并沒有減少。
比起平時對人的冷漠和不耐煩,此刻的杜霄顯得彬彬有禮,有問必答,并且沒有故意終結話題。
許熒的餘光能看到女人給杜霄遞上了菜單,又被杜霄遞了回來。
“你做主便好。”杜霄說完,主動拿起水壺為那個女人倒了一杯水。
“啊,我自己來可以的。”
“應該的。”
杜霄這張臉就是具有欺騙性,看上去冷冰冰的,好像很難相處,當他開始照顧人,就很容易讓人受寵若驚,然後瘋狂地迷戀上他。
點完餐,他們在等上菜的時間裏開始閑聊。
那個女人開始直奔主題:“你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杜霄不經意瞥向許熒的方向,許熒趕緊扭過頭去看向另一側,耳朵卻還是忍不住聽着。
“個子不要太高。”
許熒一米七二。
“豐腴一點。”
許熒B減。
“短發。”
許熒齊胸長發。
那個女人聽到這裏,心花怒放,略帶羞澀地說:“我好像全都符合。”
杜霄笑了笑,語速緩慢地說:“你确實和我想的樣子差不多。”說完,他又暧昧地說了一句:“你點的菜也都是我喜歡的,看來我們還有幾分默契。”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那個女人越說越激動:“我還有點忐忑,怕你不喜歡。”
……
聽着旁邊越聊越深入的話題,許熒有些聽不下去了。
杯中的冰水都喝光了,胸口的燥意卻沒有絲毫的緩解。
許熒勾起了自己的包,挎在肩上,然後拿起桌上的清單,朝收銀臺去了。
她路過杜霄的時候,兩人都沒有看對方,好像完全不認識一樣,冷漠得極其自然。
許熒想:沒什麽好別扭的,本來一開始就應該如此。
杜霄沒有回頭,但是從服務員的送賓語能聽得出來,許熒已經離開了。
杜霄的表情又恢複了往日的疏離淡漠。
對面的女人化着濃重的妝,臉上有明顯的粉底顆粒感,正紅色的口紅讓她的嘴唇看起來又大又厚,說話的時候那一抹血紅動來動去。
杜霄一秒都待不下去。
女人抿了抿唇,忸怩地說:“我感覺你很符合我的理想,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和我交換電話號碼?”
“我找一下。”
杜霄拿出手機,在通訊錄裏翻找起來。
“你不會背自己的手機號嗎?”
“剛換。”
杜霄說得極其順口,好像真的一樣,他念出了屏幕上的手機號:“15xxxxxxxxx。”
“我只知道你英文名叫David,你中文名叫什麽啊?”
杜霄語氣平緩,鄭重回複:
“蘇一舟。”
作者有話說:
蘇一舟還不知道杜霄為他招來了什麽hhhh
重寫完畢,兩次都是v的第一張卡得人神共憤。
怕自己又寫錯了,所以謹慎考慮多用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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