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竹籃打水一場空

出酒店的時候,夜風一陣一陣地吹,蟬鳴一波一波地響。

那件特意穿出來的襯衫不停硌着我的喉結,我釋懷地一笑,舒舒服服地解開最頂上的那粒扣子。

當擺在眼前的這條路不再想象中荊棘密布的小徑,而是一條通途無阻的大道時,這種得道升天的感覺已經就和我現在解開扣子的感覺差不太多。

我和程時站在酒店門口,熱氣迎面騰來,蒸得我們兩人有些發慌。但就是鬼使神差,明明兩人都很想逃離這種桑拿一般的環境,明明早點分別就能各自回家舒舒服服地躺着,我和他就是不肯挪步,心照不宣的那般在原地停步。

路的這頭上種了些香樟,葉子的香氣借着晚風慢慢發散。

“以前不覺得,靜下心來還挺香,你說是不是?”我摸着後頸,憨憨地笑着。

“沒錯,很香,很陶醉。”程時別過頭來,他的臉在包廂裏就紅彤彤的,現在還是紅彤彤的。他慢慢走到我身前,往我胸口捶了一拳,“大學裏見,不見不散。”

我斟酌了很久該用什麽動作抱住他,能讓他有個“嚴楓更為強悍”的意識。不過程時那一拳上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被捶得腦子發悶,只能捂着胸口和他拌嘴。

“謀害親夫!你個悍婦!”

程時似乎不大介意,他露出他潑皮的一面,雙手叉腰道:“都有本事害你斷子絕孫了,這點算什麽。”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愛和人鬥嘴,我尚有轉圜餘地,現在他笑得花枝亂顫,我識相地換個話題,“時間不早了,我走了。你路上當心。”

程時站在原地,目送我走向另一個路口。

這一幕他送我離開的場景,我原以為我會記得分外清楚。但事實卻是,在預期而至的日後,我過多的回憶卻只是加重我對這一切的遺忘。我所能記住的只是酒店裏好吃的海鮮,路邊香樟的香氣,還有程時在燈光下被無限拉長的倒影。

他的影子斜投在路上,被路牙隔做兩段。

我和程時在人生中最長的假期裏幽會了幾次,雖然每次時間都不會太長。上電影院看一部動作大片,或者在咖啡館坐上一兩個小時。

在大多數時間裏,我們都是在球場上相見,和老白等衆兄弟一起。程時的球技還真是不露不知道,這讓我更有種“英雄惜英雄”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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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彼此就這樣在明目張膽和偷雞摸狗裏度過了三個月的快活日子。坐在球場邊猛灌水的時候,我都不禁會看着一旁卸下眼睛擦汗的程時,然後深想。

如果那天和程時出酒店的時候,我所想象那條我與他日後的路是一條看得見方向的坦途該有多好。這樣我就不會介意路有多長,也不用擔心随時要拐進一道小路裏,要重新開始摸爬滾打。

我和他之間,出現的第一個岔路口,我沒想到會是異地。那時我還天真地以為,我和程時最多就是不再一所大學而已。

我三個志願裏填了一個蘇州的,兩個南京的。程時和我相反,他填了兩所蘇州的,一所南京的。

結果讓人大跌眼鏡,我繼續在蘇州發芽,他卻要一個人遠赴南京。當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心像擰巴起來了一樣,剛想過去安慰程時一兩句,他卻反過來勸我,“不要緊,也不是個事。”

程時的一笑了之讓我心裏的郁結消去了大半,因為我的失望本就是基于知道“可能希望會空落”的前提下,這就好比在動手術前已經做了局麻。

那時的我太過粗心大意,我竟然忘了上同一所大學是程時提出來的,也是他幾次三番堅持的。

對他來說,那樣的失落會不會像掏空了身子一樣難受。

在還有機會的時候,我沒能好好問他,也沒能好好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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