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棋魂
“夕樹桑是職業棋士？”三人上了車,緒方精次忍不住追問,他完全沒有想到她竟然也是職業棋士，她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不是他在質疑她的實力,而是日本有她這麽逍遙的職業棋士嗎？
“還能是假的麽？”其實她不太想給這孩子樹立不好的榜樣,尤其今天之後,她總覺得有種亵、渎了他們的夢想的負罪感。他們都是那般的拼命,而她空占了那樣的位置卻不求上進——哪怕她來這裏本來就不是為了追求“神之一手”的。
不過她還是敏銳的感覺到這孩子似乎是有點生氣了,對于自己隐瞞職業棋手身份這件事情。
“那你為什麽……”緒方精次頓時語塞，為什麽不告訴他還是為什麽從來都不參加比賽？這樣的問題似乎都不是他該問出口的，太失禮了。
這孩子長大了啊……想當然，塔矢行洋教他的本來就不只是圍棋,還有為人處事……日後的緒方精次,其實亦不難在其身上找到塔矢行洋的影子。比起塔矢亮,有時候她覺得眼前這兩位更像是父子，既是父子也是對手的感覺。
車停在了她的小店前，夕樹繭下車之後朝裏面的人躬身道謝：“今天給您添麻煩了，謝謝您送我回來。”
“這是你的店？”塔矢行洋有點意外，兩年之前，他記得自己曾經來過，也是在這裏，他認識了緒方君。他記得這家店，也記得當時似乎還有一個有點奇怪的女孩，以及那個讓他至今依然印象深刻的棋盤。只是，他似乎不能将眼前這女子與當時的那位聯系上，或者說，他不記得兩年前那女孩是長什麽樣了。
“是的，這段時間一直勞煩緒方君幫我打理着。”夕樹繭笑了笑，她已經太習慣被人遺忘了。當然，尤其以這位為首，她已經不想吐糟他們已經打過無數次照面這個事實了，哪怕幾乎每次見面都與他最心愛的圍棋有關。
“那個棋盤還在嗎？”塔矢行洋忽然問。
“在的，下次塔矢老師有時間的話不妨過來看看。”那樣的話，佐為也會很高興吧，雖然以這位現在的棋力還不能滿足佐為追求“神之一手”的夙願。
“好，下次就用那個棋盤和我下一局吧。”塔矢行洋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裏帶着審視的味道——
在對方的注視之下，夕樹繭不由得挺起了胸膛。習慣了被眼前這人遺忘的她還是第一次得到他這樣的關注。她知道對方是在審視她作為職業棋手的資格，作為一個對手的資格。很難想象，她會得到這番待遇，得到這個始終無法記住她的臉的這個男人的這番待遇。
大概是因為佐為的棋盤和緒方君的緣故吧？這是趴在床上挺屍的夕樹繭進入夢鄉之前唯一的想法。有什麽事情明天再算吧。
讓夕樹繭沒想到的是，一向對她過目即忘的塔矢行洋這一次真的将這件事放在心上了。沒過幾天，他便直接登門拜訪了——
“是我冒昧打擾了。”本來他只是恰好路過這家店，然後忽然想起了那個棋譜，于是便進來了，當視線落在那女孩身上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之前好像還是沒能記住她的模樣。
“塔矢老師客氣了，您能來是我的榮幸。”夕樹繭躬身回禮。這本來就是開門迎客的地方，實在沒有什麽打擾不打擾的，好吧，雖然顧客基本上是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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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間下棋嗎？” 哪怕時隔兩年，塔矢行洋還是一眼便認出了那個棋盤。 那種異樣的感覺——好像是光想到能在那個棋盤上下棋就興奮得想要顫抖的感覺。
“只要塔矢老師不嫌我水平不好。”夕樹繭笑了笑，面對這人的對弈邀請，誰能拒絕得了？而且她和他也算是多年的對手了，雖然輸的人一直是她。
“需要讓子嗎？”二人端坐在棋盤兩端，塔矢行洋問道。對于坐在自己對面的對手，他從來不敢輕視。
“還是讓先吧。”雖然很想豪氣地要求互先，就像當年他們同為院生的時候那樣，但是她知道如今兩人已經不在同一水平上了，打腫自己的臉充胖子不是她的性格。
取下裝有黑子的棋盒，夕樹繭開始思考自己到底要怎麽走——哪怕是讓先，其實她也沒有什麽把握，只是自己好歹也是佐為的半個弟子，實在不好丢他的臉，“請多多指教。”
開局雙方都在冷靜而巧妙地試探着彼此，一時之間倒是沒能分出高下。一旁觀戰的藤原佐為掩唇輕笑——
小繭她真有一套，不過這樣還是不足以吓唬這個男人的。這個男人的棋，謹慎卻難掩淩厲。
果然，面對黑子若有若無的撩撥，塔矢行洋的白子開始采取行動了——一子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絕了黑子的去路。
夕樹繭蹙眉，這人的棋看起來雖然沒有以前那般強硬，但是其攻擊力卻翻了一倍還不止。當然她也不至于因此而畏首畏尾，黑子飄然轉身，大方地放棄了邊上的陣地，開始投子于中央。
塔矢行洋的指尖一頓，顯然也沒有料到對方會如此幹脆。這樣的人，要麽大愚，要麽大智，而直覺告訴他，這女孩多半是後者。
面對這樣的黑子，他的白子也放棄了試探，開始直接與之争奪中央的陣地。這樣的黑子，值得他全力以對。果敢的殺戮，沒有半分的遲疑。
夕樹繭抿緊嘴唇，指尖之上的黑子也不客氣，幾手交換之後便與白子展開了近身糾纏，在蠶食對方勢力的同時不斷以靈蛇之姿纏住對方的步調。
塔矢行洋卻是一怔，這樣的手法……似乎似曾相識。一瞬的分神并沒有影響他的判斷，白子不退不讓，直接正面迎戰。
夕樹繭勾唇一笑，指尖的黑子變得更加靈動了——越是掙紮，便纏得越緊。不管眼前的人是誰，她想贏，她只想贏——此刻她的心裏只容得下這一想法。
藤原佐為看着黑子這精妙中又帶着幾分無賴的着法，不由得覺得好笑卻又多了幾分吃味——小繭可沒有這麽認真和自己下過棋吶，想必是被激起了好勝之心。
圍棋這項競技，一旦沾上就很難不去渴求勝利。
不過平心而論，小繭帶來的這個人，他很強，只是他的棋還沒有完全成熟，還需要時間的磨練。假以時日，他會是一個很好的對手。而小繭，如果不論實戰經驗的話，其實她的實力與這個人也并非相差得太懸殊……也正是因為這樣，小繭才會被他激起戰意吧，但——為什麽偏偏就是他？
黑白雙色的緊緊交纏就像是命運譜出的旋律，神明讓他與小繭相遇，總有其中的道理，只是……他們每下一手棋，棋盤便發出一聲脆然之響，一下一下的，仿佛叩進了他的內心——真的好想下棋……和誰都可以，他只想下棋。
寂靜的氣氛仿佛把四周的空氣也凝結了一般，三雙眼睛裏只有面前的棋盤。在夕樹繭蠻橫的糾纏之下，黑子居然忽而轉身率先占得了中央的要點，毫不客氣地将白子壓于下風。塔矢行洋有點意外，他顯然沒有料到自己居然真的着了對方的障眼法——
吃了虧的白子變得更加淩厲了，下子雖然不及黑子的咄咄逼人，但卻處處暗藏殺機。只是面對這樣的情況，夕樹繭的黑子反而大有越戰越勇之勢……
塔矢行洋自然不會放任黑子繼續嚣張下去，白子狠厲的迎頭擊打讓黑子不消一刻便被提了數子。但夕樹繭的黑子并沒有因此而放慢步調，随即反撲，毫不客氣地連回了數子，随即扳回了局面，并繼續糾纏着白子前進的步調。
面對黑子的強壓，塔矢行洋的白子更是幹脆，腳步一轉犧牲數子撕下了一片陣地，卻是完美地瓦解了對方的糾纏，幾手交換之後便再次鞏固起自己的實地，形成了不敗之勢。
夕樹繭咬唇，指尖略微一頓之後便再度出擊，瞄準相中的着點便一口氣地斷掉白子的聯絡，進而孤立了大片敵軍。
其幹脆利落的手法讓藤原佐為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這樣的小繭顯得有生氣多了。平時看起來總是波瀾不驚的慵懶，但是炸起毛來卻是像個孩子一樣。
注意到身邊空氣的變化，藤原佐為回頭，看到了那個叫做緒方的小男孩呆呆地站在自己的身邊，只見他看着面前的棋局，似乎感到非常意外。不僅是因為看到下棋的是這兩個人，更是因為小繭所下的黑子——
這孩子所看到的，是與平時小繭所下的截然不同的黑子。見慣了她的漫不經心，此刻卻變成了步步為營，屢屢進逼。這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小繭吧？
緒方精次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肯定有的難看，忍不住退後一步想要憤然離開，眼睛卻完全移不開視線，雙腳也好像頓時生了根似的，完全擡不起來。他想看下去，他想知道到底是黑子還是白棋能夠取得最後的勝利——
他對塔矢老師的實力從來沒有任何的懷疑，但是若是眼下這一局，此刻的他竟覺得黑子也有可能奪冠……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神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