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杜琳想到擺攤還是從秦旭身上得來的靈感，秦旭就是擺地攤起家的，但她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麽快。
她把自己的衣服改了四件就沒什麽好改的了，意猶未盡，又跑去服裝批發市場看行情。
批發市場裏一眼望去大多都是很平凡的衣服，但仔細看幾眼，就能發現近半的衣服都是版型不錯或款式不錯，畢竟這裏是衣服流通最快的地方，零售商還有外地批發商拿貨都是從這裏拿，哪款爆了、哪款無人問津直接就能知道。
杜琳走過幾個檔口，看見一件版型特別好的米色呢子大衣，忍不住上前問：“這件多少錢？”
老板快速掃了她一眼，随意地說：“280一件不講價，碼全。”
280太貴了，這可是批發市場。杜琳皺皺眉，“多進貨是什麽優惠？50件多少錢？”
“50件給你260一件。麻煩往旁邊讓讓。”老板看見有人大包小包過來，忙熱情地挪過去接待。
杜琳聽了一會兒，發現來人是外地的，一口氣進了五千塊的貨，其中有十件米色大衣，只要180一件。
她挑眉往旁邊挪了挪，正好和鄰近檔口剛買完衣服的一個女孩撞上了，那女孩看見她的表情，笑了下，把她拉到一邊小聲說：“你是第一次來批發市場買東西吧？你那麽問，人家知道你是自己買，肯定說高價。你要裝成是進貨的才行，你看那邊，像她那樣淡定點，直接問拿貨什麽價？有幾個色？”
杜琳一愣，笑道：“還有這個說道啊？”
“當然了，以前批發市場是只做批發的，後來有些人會跑來批發市場買自己穿的衣服，便宜嘛。不過也就剛開始那段時間能撿着便宜，現在老板都精明，看出不像是批發的就直接說高價，就這還要比商場便宜，大家也願意買，你看上的那件在商場能賣350呢。”
杜琳一聽就明白了，不同客源不同對待，不管是批發價還是高價，買家都撈着了便宜，并不反感老板們這樣的做法，而且莫名讓大家有了一種淘寶撿漏的刺激感，反而更喜歡來批發市場假扮批發了。
她以前跟着媽媽去哈爾濱進布料可沒這麽多說道，不過興許以後那邊的批發市場也會變成這樣，可能這就是走在時代前沿。發展快的城市總會興起一些東西，然後發展慢點的城市模仿，或者因為環境原因根本也無法模仿。
這樣其實很好，看着整個産業鏈都充滿了活力，老板做事更靈活，做小買賣本錢少的人就有更多機會了。
杜琳順勢和女孩聊起來，兩人一起逛了一會兒，她就知道了女孩叫董佳佳，在深圳讀大專學文秘，已經大三了，和杜琳一樣還有半年就畢業。
她每次買衣服都來批發市場假裝批發，嘴皮子特別溜，總能忽悠得老板相信她只買一件是先拿個樣板回去考慮，所以十次有八次能拿到批發價，這次就是想給全家都買一套衣服，帶回老家過年。
杜琳一路跟着她，看得嘆為觀止。她們倆逛到飯點，人都少了才往外走，突然聽見前面吵起來了，其中一個人就在米色大衣檔口的隔壁。
“衰仔你斷人財路當心被雷劈！”一個大姐滿臉氣憤，看着是本地人，說話都帶着粵語味兒。
她對面的年輕男人嗤笑道：“我幹嘛了？衣服都是你仿我、我仿你，我進的貨比你便宜比你賣得好怎麽了？大家賺錢各憑本事，大家說對不對？”
大姐怒道：“你在我對門，看我賣哋好故意買去一件仿，料子差、版型差，惡意賣價低！還不是針對我搶生意？你明知我急用錢，急出貨，居然玩這套？”
年輕男人攤手道：“你急着用錢，把檔口抵給我就好啦，不會做買賣又何苦撐着呢？這種開衫就是搭配一下，穿個舒服，誰管你版不版型？我腦子活是我的本事，大媽你學着點吧。”
“你太過分了——”大姐氣得上去就要打架，旁邊看熱鬧的老板們急忙把兩人拉開，兩邊勸。
這種事也确實沒辦法，服裝行業就是這樣，別說這種仿得相像的，還有那仿得一模一樣的呢，所以什麽款式火了也基本都是賺一回，下次就要設計新款式了。
這次大姐家孩子病了把積蓄都花光了，急需用錢，結果對面那年輕小夥趁火打劫，惡意針對，就是想把大姐的檔口低價吞下，即便只低價吞她的貨也好。
好多人覺得他無恥，可大家一塊兒做生意，擡頭不見低頭見，誰也不會為別人出頭。
有和大姐關系好的幾個人，私下裏已經借過一些錢給她了，還按正常價收了她一些貨，可幫忙不可能總幫，現在看大姐這樣，恐怕是撐不下去要妥協了，他們也只能勸她大不了重新開始。
人群散去，杜琳看見了他們兩個檔口櫃臺擺的那兩件相似的開衫，好奇地走過去看了看。
她先看的是那年輕男人的，版型還可以，料子也還可以，顏色有好幾種，倒顯得很有青春活力，做個內搭、外搭都不錯，最重要的是便宜，進貨價20一件，拿出去賣六七十絕對沒問題。
再看那位大姐的開衫，版型和料子明顯比對面好多了，但顏色只有一種，就是淺卡其色，進貨價30一件，拿出去賣吧，也就是六七十，畢竟款式就個是薄針織開衫，唯一的花樣就是多配了一條兩指寬同材質的圍巾，或許也不叫圍巾，就是在脖子上繞兩圈垂到胸前，做個搭配。
本來因為搭配了圍巾很新鮮，大姐賣得挺好，結果對門的仿版一出，她直接就賣不動了。
因為現在大家穿開衫不太喜歡單穿，覺得不好看，一般都穿在大衣裏面，或者套在一件衣服外面不系扣。
大姐這邊版型和料子的優勢都不大，唯一的優勢就是圍巾，完全拼不過對門在價格和顏色上的優勢。
杜琳看衣服的時候，還能聽見那年輕男人和米色大衣的老板嘻嘻哈哈，話裏帶着得意和嘲諷。大姐紅着眼睛靠在一邊，咬牙硬撐着，看着就讓人心疼。
年輕男人大聲道：“要不然把你這些衣服轉給我啊，15一件收你的。你現在想賣20也賣不成，顏色太單一哈哈，要麽說你不是這塊料呢，誰會像你這樣進這麽多同款啊？全砸手裏了！”
大衣老板跟年輕男人關系不錯，看見杜琳和董佳佳就嘲笑道：“賣給學生妹也好啊，50一件，賣一件是一件啦。”
董佳佳拉了拉杜琳，“你喜歡嗎？要不然……我們一人買一件？”
她看得挺生氣的，剛才她還在那年輕男人的檔口買了衣服呢，想想都惡心，可惜現在不能退，也幫不了大姐什麽忙，只能在大姐這買件衣服了，她雖然不喜歡針織開衫，但可以買回去給媽媽穿。
杜琳輕聲說：“我看看。”然後仔細看完了走線、扣眼、收邊等等細節，和大姐說，“我拿50件是什麽價？”
大姐愣了下，打量她們幾眼，帶點期待又覺得不太可能地說：“你能拿到50件，給你27一件。”
杜琳又看了看衣服領口和那條細細的圍巾，笑道：“那我去取錢，待會兒過來拿。”
她說完拉着董佳佳快步往外走，所有人都看着她愣了愣，不知誰撲哧一聲笑出來，接着就有好幾道笑聲傳了出來。
“我還以為是真進貨呢。”
“看着都不像啦，明明就是學生妹逛街的，誰進貨不帶錢？”
“學生妹也會買一件啦，她就是小女生同情心泛濫，看着衣服又後悔，找個借口就跑啦。”
大姐隔壁檔口的老板皺眉說：“都少說兩句吧，說不定小姑娘真去取錢了呢。”
米色大衣的老板嗤笑道：“她剛還問我這大衣多少錢一件，我說280，她就吓跑了，看她那打扮都不是進貨的啦，你15一件出不出啊，我也可以給你收50件，剩下其他款8元10元的出給我嘛，總比砸手裏好對不對？你這兩天又要交醫藥費了吧？”
大姐氣得手指發抖，但知道吵架沒用，一轉身坐到裏面去不出聲了。這衣服她從廠家拿還要25一件，要不是急用錢，27都不可能出，15簡直血虧，更別說其他的什麽8元10元都低于工廠價，這兩個男人真是太不要臉了。
可大姐又頹然地低下頭，深圳最冷就是一月份，這些衣服頂多能穿到二月，她這還不是零售而是批發，也就是說兩個星期內再批發不出去就砸手裏了。
她現在也後悔，當初為什麽看好這件衣服就進了這麽多，弄得現在手裏連一千塊錢都拿不出。
他們說得沒錯，她又要交醫藥費了，不然也不可能急得吵起來。大姐雙手捂住臉，心情沉重得喘不過氣來，她可能真的要賠本賣給他們了。
被人欺負成這樣，真的不甘心。可不甘心也沒辦法，孩子還等着用錢呢。
再等等吧，等到市場關門之前，如果還是沒希望，就低下頭，先賣給他們一批。
杜琳拉着董佳佳跑出批發商場，董佳佳臉都臊紅了，忍不住小聲說：“你不想買啊？這也太丢人了，剛才那麽多人看着呢。”
杜琳張望了一下，問道：“我買啊，不是說了取錢嗎？你經常來，知不知道銀行在哪？”
“啊？你真買啊？”董佳佳驚訝地睜大了眼，上下打量她，“不是，你、你家開店嗎？”
“沒，我打算去擺攤賣。”
董佳佳立馬擺手，“擺攤賣不上價的，頂多賣個四五十，再說幾十件也不容易賣出去啊，你就算想幫她也不能這麽沖動，砸你手裏怎麽辦？”
杜琳笑說：“放心吧，我有把握，你看我像那種拿錢開玩笑的人嗎？走，帶我去銀行。”
董佳佳看她很認真的樣子，猶豫着帶她去了。
杜琳把存的1800全取了出來，花了點手續費，有點心疼，不過想到馬上就要進貨賣貨了，她心裏全是興奮，點清楚錢立馬返回批發市場。
董佳佳第一次碰見這樣的事，也有點興奮地跟上去湊熱鬧。
杜琳大步走向大姐的檔口，附近在吃盒飯的幾位老板都探頭看了過來。
“大姐，我取完錢了，這是1755元，給我拿65件。”杜琳把錢遞到櫃臺裏，對上了大姐驚訝的視線。
大姐立馬回過神，眼睛都亮了，“诶！好，我這就給你打包！”
她點了錢，把錢往腰包裏一塞，手腳利落地就扯出個黑色的大塑料袋，把衣服往裏裝，笑道：“靓女你放心，這些衣服我都有檢查，件件好，尺碼是均碼，但料子是有彈力哋，好好穿。這衣服穿幾年都不會變形，你放心。你看下還要不要其他貨啊？這個要是賣哋好，靓女你一定要再來啊。”
杜琳把檔口裏挂着的其他貨看了一圈，确實有幾款不錯的，可惜她沒錢啊，只能笑說：“老板你挑貨的眼光很好啊，我先拿這些回去試試，如果賣掉了一定來你這裏進貨。”
“好好好，多謝你！我給你裝了66件，祝你順順利利。”大姐把裝好的袋子雙手交到她手上，又從櫃臺下拿出一條大紅色的薄圍巾塞進袋子裏，“這個也送你，快過年了，靓女戴着喜慶，多謝你啊！”
有這将近兩千塊，她又能多撐幾天了，主要是不用立馬向那兩個臭男人低頭，就是有了轉機，她真心感激杜琳。
杜琳把沉重的大包扛在肩上，和董佳佳一起帶着幾分激動離開市場。
年輕男人和米色大衣老板對視一眼，又嗤笑起來，不就是一千多塊錢的貨嗎？看那小姑娘也不像懂行的，過幾天大姐的貨還不是要便宜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