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羅淑玉想着聽兩個孩子講電話也尴尬, 直接避到了廚房去。
顧俊偉迫不及待地拿起聽筒，帶了些小心，“喂, 琳琳？”
“俊偉哥, ”杜琳笑着喊了一聲, 大大方方地道, “最近怎麽樣？你和叔叔阿姨都好嗎？”
“好，也不好。我每天都擔心你在外面出什麽事, 擔心得睡不着。”顧俊偉頓了頓, 見杜琳不說話，忍不住說, “聽羅姨說你在一家快遞公司當會計？一個小快遞公司, 咱這邊聽都沒聽說過，比進銀行上班好嗎？”
杜琳解釋了下，“我出來是為了做買賣，為了夢想。”
顧俊偉心裏壓着股憋屈，脫口說道：“你和我在銀行上班，也能私下去做買賣，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用躲出去, 一個女孩子在外頭太危險了。別說大城市能做買賣, 小城市就做不了，咱這也有開廠的、生意好到買跑車, 人家不一樣成功嗎？”
杜琳嘆口氣, “俊偉哥, 你再這麽說話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我不欠你啥, 不能因為所有人都覺得你是個好對象, 我不願意就是我不對。
你也不能把所有事摻和到一起, 我不和你處對象只因為我不喜歡你，我從小就把你當親哥，真沒法當對象。我不進銀行也不是因為賭氣，怕麻煩叔叔啥的，我是因為只想做買賣。
小城市也有做買賣厲害的，沒錯，但太少，太難，沒關系幹啥啥不成，大城市不一樣，機會太多了，只要有點本事勤奮肯幹，就能把買賣做起來，托人情的事反而很少。
俊偉哥你理解不了沒關系，我來深圳之前也沒想過這邊是這樣的，我就希望你把這些事放下……”
杜琳想了半天不知道怎麽說話才能不傷人，該說的都說了好多遍了，最後還是決定直說：“我以後不回去了，哥你找個适合你的嫂子吧。咱倆這樣一聯系心裏都不痛快，以後……就別聯系了，我在這邊追求我的夢想，你在老家好好過日子。”
最後她還是說了句：“對不起，哥。”
顧俊偉攥緊聽筒，心揪的疼，無力地放輕了聲音：“琳琳，我知道你不欠我，我沒想這麽說話，我就是……就是不想以後的生活和你再無交集。
琳琳，我這麽喜歡你，保證一輩子只對你好，你真的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連試試都不行？”
杜琳和他也算青梅竹馬，見他這樣，心裏很不好受，更何況顧俊偉的父母就像她自家長輩一樣，一直對她很好，她想也知道他們該有多鬧心。
可感情的事也不能勉強啊，那不是害人害己嗎？她除了絕情點不聯系還能怎麽辦？讓顧俊偉忘了她才是對他好吧？
秦旭到辦公室裏取貨單，見她拿着聽筒不說話，詫異道：“沒打通？阿姨還沒回家嗎？”
顧俊偉突然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幾乎是瞬間就問出了口，“誰在旁邊？”
“我老板，”杜琳簡單回了一句，不想再說那些車轱辘的話，幹脆道，“哥你冷靜點想想吧，不早了，我挂電話回家了。”
“等等！”顧俊偉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深吸口氣，沉聲道，“琳琳，如果我和你一起去大城市闖呢？不管是深圳還是上海、北京，你想去哪我都陪你一起，你能給我個機會嗎？”
“不能。這是兩回事，哥，就這樣吧。”杜琳心裏有一瞬間的感動，但仍舊很堅定地把電話挂了，心裏好像堵了團棉花一樣難受。
她對顧俊偉沒有男女之情，卻有割舍不掉的親情。
顧俊偉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是好學生、好兒子，是所有人認定的好歸宿，一直是帶着驕傲的，可現在為了她，連放棄工作背井離鄉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這讓杜琳覺得有些沉重，不止是對顧俊偉的，還有對顧俊偉父母的。他們以兒子為傲，還等着兒子娶妻生子，在銀行裏步步高升，一輩子安穩富貴。如果顧俊偉放棄了老家的一切跑去做買賣，對他們來說和天塌了有什麽區別？
她怎麽扛得起這麽沉重的責任？她也不該扛着這樣的責任，她更不想顧俊偉因為她而變得不像自己，把生活過得一團糟。
秦旭從她的表情中看出她情緒不好，雙手撐在桌子上彎腰看她，“怎麽了？你還有個哥嗎？你哥也不同意你出來？讓你回家？”
杜琳長出口氣，搖搖頭，“不是，是朋友家的哥哥，從小一起長大的。”
秦旭覺得這裏面有事情，可見她不想多說就沒問，拿了貨單笑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查貨？查完一起在外面吃了再回去吧。”
“好啊。”杜琳特別喜歡他這樣的分寸感，起身穿上外套和他一起去庫房。
其他員工都下班了，秦旭和她說起春節給員工放假的事，說各地網點都有本地員工，到時候安排輪休，誰值班給誰三倍工資，自願加班。
過年還要發些禮盒，好看又體面，自己用和送人都方便。
杜琳很快就轉移了注意力，對秦旭能想出一個個點子佩服不已。她就不行了，到現在只知道擺攤，使勁推銷往外賣貨，別的還什麽計劃都沒有。和秦旭一比，她這純粹是小打小鬧。
她想來想去，打算以後中午飯時和下午下班時去商業區賣貨，接受他們的預定，這方面趙思盈幫她不少呢，總有人通過趙思盈預訂衣服。
其他時間她就去芬姐的檔口，試試能不能拉到零售商，把芬姐的貨批發出去，清清倉，這也算體驗着當一回批發商。
這些事情慢慢把杜琳的腦海填滿了，老家那邊的一筆爛賬被她抛到腦後，那本就是該快刀斬亂麻的事情，她已經斬了，其他再多想也沒用。
那邊顧俊偉聽着話筒裏的忙音卻不願意接受現實，他無法理解，無法就這樣把杜琳忘掉。
羅淑玉進屋看見他這樣，忍不住嘆氣，語重心長地勸說：“小偉啊，你和琳琳都是好孩子，我和你爸媽看着你倆長大，都以為你倆能成。這也怪我們，要是我們大人不這麽想，你們也不一定鬧成這樣。
我知道我家琳琳，就是一根筋，牛脾氣，決定的事怎麽都不會變，當初上中專就是，這次又是，連我都管不了她。
但是她走了不聯系你也是對的，你倆沒緣分，遠着點慢慢啥都放下了，都能過各自的好日子，你說是不？”
顧俊偉低頭抹了把臉，不想讓長輩操心，起身說：“羅姨，我先走了，你歇着，過年我再來看你。”
羅淑玉想說讓他別來了，又想說讓他把送來的東西帶走，但怎麽都張不開嘴，這些年看着長大的孩子，和自家孩子也沒區別，說這話不是往人心上紮刀子嗎？
可不說又覺得讓人看望她又送東西的不合适，到底杜琳拒絕了顧俊偉，不能讓人抱什麽希望，怎麽都不對，把羅淑玉糾結壞了。
顧俊偉見狀扯出一抹笑來，故作輕松地道：“羅姨，就算我和琳琳不成，你也是我姨。琳琳不在家，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改天上我家一起吃飯，我爸媽昨天還念叨着怕你一個人孤單呢，你送我媽那件呢大衣她可喜歡了。”
羅淑玉這才高興起來，“好，好，她喜歡就好。你回去跟她說，等下回琳琳寄了好看的衣服回來，我還和她一起穿。她想要啥樣式的就跟我說，我給她做。”
“行，羅姨你快回屋吧，數九寒天的別凍壞了，我走了。”顧俊偉擺擺手，出了胡同拐彎走了。
羅淑玉又重重嘆口氣，搖頭道：“琳琳咋就不喜歡他呢，多好的女婿啊。”
隔壁王慧珍出來倒垃圾，瞧見這一幕帶點幸災樂禍地說：“呦，小顧又來看你啊，啧啧你說這小顧真是哪哪都好，再找不出這麽好的女婿了，你家杜琳咋就不幹呢？讓你也跟着發愁。”
羅淑玉收起情緒，微笑道：“我愁啥呀，我跟你說，現在年輕一代思想都先進，咱們覺得好的那些早過時了，他們年輕人講究拼搏，要先立事再成家。
你看現在國家不都鼓勵晚婚晚育嗎？聽說大城市還鼓勵大家下海創業呢，咱也得跟上時代潮流不是？
反正根在這呢，讓孩子趁年輕在外頭見見世面是好事，這不剛去沒多長時間，就像個大人似的了，自己做買賣還知道孝順我呢。要是沒出去這一趟，孩子指不定啥時候能懂事呢，我現在可不愁了。”
王慧珍的兒子比杜琳大兩歲，沒考上大學，高中畢業一年多了還在家沒個正經工作。她這會兒聽了羅淑玉的話，怎麽聽怎麽刺耳。可聽說杜琳賺錢了，還買那麽多衣服給羅淑玉，幫着羅淑玉一起賺錢，她想挑刺都挑不出來，只能表情僵硬地敷衍附和，在心裏罵羅淑玉早晚倒黴。
羅淑玉瞥了眼她的表情，轉身回了屋。不管她怎麽反對女兒出去，都輪不到外人瞎嘚嘚。再說就王慧珍有個“家裏蹲”的兒子，哪來的臉嘲笑她？
顧俊偉本是落下手套想回來取，沒想到在胡同口聽了這麽一番話。
他靠在牆上仰頭看着碧藍的天空，腦海裏一直回響“年輕人講究拼搏”這句話。
所以杜琳不喜歡他是因為這個嗎？
是不是因為他從小到大都太穩了，沒沖勁兒，不闖蕩，杜琳才不喜歡他？杜琳會覺得他留在老家是窩囊廢嗎？
那如果，他去外面闖出了名堂呢？是不是還有一點可能追到他心裏的女孩？
顧俊偉站得臉都凍僵了，才慢慢離開，剛剛冒出的想法如雨後春筍，怎麽壓都壓不下去。
他要去深圳，要去找杜琳！
但這件事他必須好好和爸媽說，要讓他們接受，還不能埋怨杜琳，不然他做的一切就沒意義了，他不能讓爸媽傷心。
等年後吧，在家好好和爸媽過個團圓年，還有羅姨，過年把羅姨也接到家裏團圓，聽說杜琳過年都不回來，真是飛遠了，他再不去追就一輩子都追不上了。
電話裏那個男人給了他極大的威脅感，雖然杜琳說是老板，但他直覺那個語氣比老板親近很多。他必須過去，否則他一定會後悔。
顧俊偉微微揚起唇角，在做了決定後心情終于輕松了一些。回家後他立刻查清自己卡裏有多少錢，聯系天南地北的大學同學，打聽有沒有認識的人在深圳。
同時他也處理好了自己的工作，随時準備着辭職做交接，更是比從前更體貼父母。要去那麽遠的地方，注定會虧欠父母，他只能希望一切順利，能夠早日積攢實力接父母過去團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