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該回家了
裴楠帶着四人進入酒吧,楊岐已經替他們準備好了寬敞的卡座,并為他們免單了今晚的酒水。
劉珩他們大都是老實人,第一次吃“霸王餐”,起初還有點兒不好意思,總覺得讓酒吧老板破費了,但看着裴楠點來的一堆好酒,最終還是抵擋不住誘惑,放開喝了起來。
喬唯對酒的興趣似乎不大,多數時間只是坐在裴楠身邊同他交談,聲音故意放得很低。酒吧音樂太吵,裴楠聽不清,讓他大點聲。他便順勢靠近裴楠,說話時幾乎将嘴唇貼到裴楠的耳朵。
趁裴楠起身拿酒的時候,喬唯唇角勾起一抹笑,看向附近的某處散臺,而目光的另一端,坐着一個面沉如水的英俊男人。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短暫交鋒,一個輕佻玩味,一個冷淡漠然。
喬唯朝男人的方向傾斜酒杯,無聲地張了張嘴,口型是“又見面了”四個字。
對于發生在身邊的暗流湧動,裴楠一無所知,擡手叫服務生的時候,才赫然發現對面的散臺坐了個頂級帥哥。
而且還特別像他那個纏纏綿綿15年都沒完的對頭鄭書昀。
裴楠以為自己痛失酒量,幾杯酒下肚就醉得不輕,于是睜大眼,定睛看了許久,最後發現——
草,還真是!
他有點傻眼,幾乎無法将清心寡欲的鄭書昀和奪人神魂的酒吧聯系到一起,但看着鄭書昀那雙淡色的薄唇沾染上加了冰塊的酒液,微微抿起,喉結滾動,又莫名覺得适配度還挺高。
在鄭書昀看過來之前,他趕忙收回視線,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烈酒壓驚,火速回想自己剛才有沒有出醜的行為。
他也不知道鄭書昀是什麽時候來的,只好将自己從進門到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排查了一遍,确認沒有問題後,才略微放下心來。
鄭書昀和幾個同事其實沒到多久,但剛一進酒吧就看見了裴楠。
彼時,裴楠正在和同伴喝酒劃拳,後腦的小揪揪随着他放肆的動作輕輕搖顫,眼角眉梢都是飛揚的神采,唇邊柔軟的弧度在流動的彩色光影下燦爛明朗,勾得人心神微蕩,也吸引了不少蠢蠢欲動的目光,卻唯獨難以觸動鄭書昀眼底的晦色。
早些時候,鄭書昀覺得裴楠笑起來很好看,就像投射在冰面上的第一縷陽光,讓瞥見的人心生溫暖。
但不知從何時起,裴楠肆意贈給其他人的每個笑容,于他而言都變得分外刺眼。
于是,在過去數不清的歲月中,他曾不止一次産生過獨占的想法,一如此刻,他心中再度湧起的那股難以克制的私欲。
他長久注視着裴楠,直到裴楠朝卡座外面叫服務生,他才收斂湧動的眸光,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将這股沖動連同喉嚨口的灼燒感一道咽了下去。
半晌後再度看向裴楠的方向,卻發覺對方臉上原本如魚得水的恣意神态,此時正肉眼可見地緊繃了起來,唇邊的弧度也略顯僵硬,顯然是已經發現他了。
因為鄭書昀的突然出現,裴楠的确變得有些不自在,以至于當喬唯捏住他手腕,略顯親昵地翻看的時候,他都沒能及時反應過來,恍然間聽見喬唯湊在他耳邊問他:“老板,你手腕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裴楠垂眸瞥了眼腕骨附近那片硬幣大小的淺色皮膚,不甚上心道:“大概是五六歲那會兒受的傷,具體不記得了。”
他邊說邊抽出手腕,餘光看到鄭書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鄭書昀身高腿長,又一身筆挺的西裝,還戴着以百萬為價格單位的腕表,哪怕處在燈光昏暗人影綽綽的環境裏,也足夠顯眼。
果不其然,沈心怡順利地發現了鄭書昀,她立刻傾身招手,表情驚喜道:“好巧啊鄭律師,你和同事一起來的嗎,不如過來和我們拼桌吧。”
裴楠聞言,沒忍住笑,心說鄭書昀這種邊界感和領地意識極強的人,怎麽可能願意和一群不認識的人喝酒?
然而很可惜,他又一次預判錯了。
沈心怡似乎總有讓鄭書昀為她破例的能耐。
卡座很大,鄭書昀和四個同事加入後,沈心怡把裴楠身邊的位置讓給了他,自己坐到了其他空位上。
玩酒桌游戲,十個人顯然要比五個人有意思得多,兩撥人喝喝酒,聊聊天,搖搖骰子,氣氛節節攀升,很快就相互混熟了。
裴楠是酒吧常客,喝酒劃拳不在話下,幾乎沒怎麽輸過,倒是鄭書昀一看就從沒有參與這種活動,剛上手便輸了好幾次,被灌了不少酒,不過很快也摸到了門道,逐漸奪回戰績,和裴楠一道并肩占據上風。
期間,鄭書昀出去接了個工作電話。
裴楠原本以為鄭書昀不在了,他會自在一些,誰曾想對方過了二十分鐘還沒回來,搞得他總忍不住往酒吧門口的方向看。
他扔下骰盅有些不爽地喝了口酒,心說鄭書昀這個家夥可真磨人。
裴楠對面,鄭書昀的一個女同事掏出小鏡子補妝,沒留神帶出了一張彩色紙,她身邊的男律師笑道:“人家鄭律是希望你把廣告單給身邊想學畫畫的親朋好友,可沒說要你私藏啊。”
女律師翻了個白眼:“你懂什麽,這可是男神親手發的傳單,放包裏能辟邪。”
男律師調侃:“你不會還要把它當成傳家寶吧?”
聽聞和鄭書昀有關,裴楠好奇問:“什麽傳單?”
然而,就在對方遞過來的瞬間,他愣住了。
沈心怡眼尖:“這不是咱們畫室的廣告嗎?”
“原來鄭律發傳單時說的那個朋友就是你呀?”李律師沖沈心怡道,話裏帶着幾分別有意味地探究。
他先入為主,把最先提出拼桌的沈心怡當做了鄭書昀的熟人。
沈心怡連連擺手道:“不不,我和鄭律師先前只見過一次,我們老板才是。”
這回輪到李律師驚訝了,他頭一回識人走眼,沒看出來鄭律和這位姓裴的帥哥居然認識,畢竟他倆幾乎沒有互動。
被提到的裴楠沒有搭話,只是盯着那張傳單出神。
他記得前段時間,他把傳單落在了鄭書昀車上,第二天坐車的時候也沒見到,便忘了去找,沒想到被鄭書昀拿去了律所。
他實在有些難以想象,鄭書昀那個貴公子纡尊降貴發傳單的模樣,更想象不出鄭書昀如何面不改色地将他稱作自己的朋友。
明明鄭書昀挺看不上他的。
鄭書昀回來的時候,酒桌游戲仍在繼續,只是先前所向披靡的裴楠突然像被抽走了歐氣,連輸了好幾場,面前多了好幾個空杯。他坐回裴楠身邊,察覺到裴楠有些心緒不寧。
再次落敗後,裴楠揉着飄起緋紅的臉投降道:“喝不了了兄弟們,你們先玩,讓我緩緩……”
陳遇琰不肯放過他:“那就換成別的懲罰。”
整場都沒怎麽參與游戲的喬唯眯了眯眼,摩挲下巴道:“我倒是有個不錯的主意。”
陳遇琰見他一臉高深,興奮道:“快說快說。”
然而喬唯剛要開口,就被鄭書昀出聲截斷:“唱首歌吧。”
裴楠原本還有點緊張,生怕這群人喝多了失去底線,讓他随便找個人告白,聽聞只是要他唱歌,四肢便連同表情一道瞬間舒展開來。
他心說鄭書昀平時跟他不對付,關鍵時刻倒是挺上道的。
“行,那我就唱首歌給大夥兒助助興。”
他說罷站起身,脫掉外套,解開領口兩粒扣子,卻沒有開唱,而是直接往舞臺方向走去。
其他人望着他的背影,起初還有些不明所以,直到五分鐘後,他站上舞臺中央主唱的位置,大家才明白他要做什麽,紛紛一窩蜂離開座位,聚到了舞臺附近。
音樂響起,是一首節奏感很強的流行樂,但音域很廣,不太好唱。
沈心怡他們納悶裴楠幹嘛要挑這首歌,等裴楠的聲音進入環繞音箱,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時候,他們不由得倍感吃驚。
裴楠的聲線簡直就是為這首歌而生的,十分抓耳動聽,幾乎一開腔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他對着一個虛空的點唱了小半首,唱到高潮部分之前,他往臺下淺望了一眼,卻不期然對上了人群之外的一道目光。
鄭書昀并沒有和其他人一起擠到舞臺下面,依舊端坐在座位上。
酒吧的燈光穿透他薄薄的鏡片,接連落進他的眼睛裏,如同星子投湖,被平靜的晦暗吞沒,又似要挑起波瀾般,不斷将清晖反射向夜色。
裴楠收回目光,又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去三次,忽然察覺到,對方好像并非同他一樣,只是不經意間瞥過來一眼,而是一直在看他。
他心髒莫名鼓動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否是被酒精影響了判斷力,他竟然從鄭書昀的眼中看到了某種類似欣賞的意味。
這首歌間奏很長,本就動感十足的音符被樂手賣力演奏,更加激情澎湃。
微醺間,裴楠心髒也跟着越跳越快,仿佛被某種從未有過的沖動支配着,騰起更大的表現欲。
于是下一秒,他深吸一口氣,将話筒擱在了地上,用下巴和腳尖打起了拍子,在某一時刻,手臂肌肉突然爆發出細微的震感,随着音樂節奏輻射至軀幹,顫動越擴越大,最後整個身體卡着節奏舞動了起來。
臺下不少人發出驚呼,嗓門最大的就是沈心怡。
自從當年那場畢業舞會,因為不會跳舞在鄭書昀面前丢了臉,還被他嘲笑,裴楠就憋着一股勁學了街舞,雖說這點三腳貓的水平比起專業舞者還差得遠,但要在這樣一方舞臺之上抓住四面八方的視線,點燃所有人的神經,已然足夠。
舞臺上鋪着黑色地毯,細小的灰塵自他腳下揚起,在強光中紛飛閃爍。
幾個力量感十足的動作過後,裴楠腦後的發圈順着發尾滑落,烏黑的頭發散開,幾縷發絲被汗水黏在了布滿緋色的白皙頰邊。
裴楠用一個側身的姿勢撈起發圈,往臺下扔去,一堆人擡手哄搶。
不時有人被吸引到舞臺附近,但從始至終,鄭書昀都沒有離開座位。
他手裏捏了個見底的杯酒,看着那根發圈被人興奮接住,随後又落入另一個人手中,反反複複被人弄髒,眼神逐漸變得晦暗難辨。
裴楠再度看臺下的時候,特意優先掃過鄭書昀那邊,卻發覺對方投向他的視線産生了一點細微的變化。
看久了,就好像變成了不講道理的漩渦,無端将他吸了進去,隔絕掉所有人,包括震耳欲聾的音浪。
他腦中沒來由掠過這個奇怪的比喻,不小心踩到凸起的燈罩,腳底一滑,整個人失去平衡,被地心引力猛地拉坐在了地上。
鬓邊震碎的汗珠順着下巴落進大敞的衣領,藏在胸口的金屬吊墜歪斜地貼在鎖骨上,随着劇烈的呼吸起伏反射出銳利的光澤,音樂依舊在繼續,如同一幕序言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切似乎尚未結束。
周圍的觀衆都沒反應過來,以為是故意設計的舞蹈動作,見他久久不動,才意識到是真摔了。
裴楠挑挑眉,也沒覺得丢人,他順着發際線往後抓了抓頭發,挑起唇角朝臺下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雖然出了點小插曲,但後半首歌的水平依舊保持了前半首的水準,當最後一道鼓點伴随吉他的弦音落定,四周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
裴楠轉過身,和萍水相逢的樂手們一一擊掌,剛撐着舞臺邊緣跳下去,就有幾個姑娘圍上來要微信。
陳遇琰全然不顧他溫柔小零的形象,在裴楠耳邊扯着嗓門大喊:“裴楠你他媽帥瘋了你知道嗎!!”
裴楠下颌微擡,面上挂着若有似無的笑意,內裏卻遠沒有這麽泰然,他胸口正滾燙着,心髒還在砰砰直跳,就這麽攤着微信二維碼,任由他人随意掃去,視線卻筆直越過人群,追逐到某個他看了好幾次的角落。
前方盡頭,鄭書昀依舊漫不經意地坐在那,眼底卻恢複了以往的淡漠,甚至不知何時已将目光轉向了手機,單手敲字,似是在給人發消息,根本沒再看他。
仿佛剛才頻繁地對視只是錯覺,而這邊正發生的一切,對于鄭書昀而言全都不值一提。
裴楠像被澆了盆冷水,忽然感到有些氣悶,竟一時想不出自己方才一頭熱地即興表演,究竟是為了哪般,聽着耳邊此起彼伏的彩虹屁,也覺得索然無味了起來。
舞臺附近擁擠的人群散去,這時,喬唯走到裴楠面前,對他道:“大家都有點餓了,一起去外面吃點夜宵吧,心怡推薦了一家不錯的燒烤店。”
他說着,就要擡手去攬裴楠的肩膀。
裴楠還陷在出風頭過後突如其來的悵然中,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人從後面率先握住手腕,用力一拉。
他腳下不穩,正欲朝後方傾倒之際,脊背撞上一個溫熱的胸膛。
緊接着,身後傳來淡然的聲音:“他該回家了。”
作者有話說:
本章又名裴小楠的一些花孔雀求偶行為實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