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小心翼翼喜歡你（2）
兩人之間湧動着大片流動着的光線，像隔了一整條湧動着的漫長星河。素雅的心莫名一緊，随後主動走到嘉尚面前，那時嘉尚還沒發育，個頭矮矮的，跟素雅一樣高。
素雅伸出手，想要友好地跟他握手，嘉尚過了很久才重新把臉轉到別處，不發一言地走到鋼琴前，一屁股坐下。
尤天文的話适時抵達素雅的耳朵裏，像含着一枚軟糖，說出來的話溫柔得像一陣風，“這孩子比較內向，趙小姐不要見怪。”尤天文似乎早就預料嘉尚會擺出這樣的态度，但還是對自己請來的家教小老師明顯感覺到抱歉。
“不會不會。”素雅拘謹地搖頭。
“那之後的課程安排，就按照合同上簽的那樣進行，每周周日下午上三個小時的課，從四點到七點，課時總共二十節，每周結算一次工資……”
尤天文後面說了什麽，素雅不太記得住了，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膠在那一抹瘦削單薄的背影上，她看得出來嘉尚在努力彈鋼琴，但彈得不堪入耳，磕磕巴巴的，反而像是在制造車禍現場一樣。
就連素雅的同學也受不了，捂着耳朵逃出房間。
時間忽然像是被人為地調停了下來，素雅屏住呼吸，內心慢慢變得一片寧靜。
才第一次見面，她就認為這個男孩是不一樣的。
到底是什麽地方不一樣呢？這個男生的身上藏着一股力量，是平常人不能輕易發現的，他看上去是悲傷的，壓抑的，似乎還藏着很多不能說出口的痛苦。
那麽，到底是什麽事情讓他年紀這麽小就如此痛苦……
一周以後，素雅準時帶着琴譜來到尤天文位于近郊的別墅。尤天文不經常在，給她開門的是負責照料他們父子飲食起居的阿姨。
素雅獨自踏上回旋樓梯的臺階，徑自來到三樓，嘉尚的房間門大打開着，窗戶也是開着，陽光依然鋪天蓋地的灑滿整個房間，绛紫色的窗簾被風随意卷了起來，像一塊迎面飄揚的旗幟。她這次是自己一個人過來，心裏不太踏實，站在門口把右手握成拳，輕輕叩在門上，然後很禮貌地叫了一聲，“嘉尚你好，我是趙素雅。”
她沒有等到應有的回應，一周前第一次的短暫接觸，她知道嘉尚是一個過分封閉自己內心世界的小孩，她只簡單聽尤天文提過，嘉尚沒有任何同齡朋友，但他似乎對鋼琴很感興趣，所以才會給他找一個鋼琴家教。
素雅大步走入房間，赫然見到趴在鋼琴前的嘉尚。他似乎特別鐘愛白色，穿沒有任何圖案的白色短袖T恤，襯得皮膚更加雪白好看。素雅起初以為他是累了所以趴在琴蓋上睡過去，猶豫了一下到底該不該走過去叫醒他，心中突然湧上一陣強烈的不安，這種不安驅使她下意識地做出一個動作：她毫不猶豫地撲到他身邊，使勁搖晃他細細的手臂。
“嘉尚，嘉尚！”
Advertisement
很多年以後，嘉尚想起那一幕，都會覺得後怕。
他當時應該是沒有任何意識的，他在徹底失去意識以前，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麽，為什麽會吞下一整瓶感冒藥。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強行附在身上，他是無意識地做出一系列的行為，但他分明有一種感覺——
就像是一尾只能活在淺水域、卻莫名其妙游到深海裏的魚，它拼了命地掙紮，想要游回屬于自己的那個水域，可是身邊沒有能夠幫助它的魚群，它在漸漸失重跟缺氧的狀态下慢慢失去所有意識，等待死亡降臨到自己頭上。
然而，素雅誤打誤撞地救了他一命。
在醫院洗過胃以後，嘉尚終于悠悠醒來，他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素雅，他那時候就覺得素雅長得很好看，不是那種讓人感覺驚豔的第一眼美女，而是乍看之下沒有多大感覺，但是很快就發現她的臉蛋是耐看的，看多了，目光就舍不得移開。
素雅看見他醒了，連忙喊護士進來。嘉尚呆呆的躺在床上，任由護士檢查他的情況。護士說沒有多大問題，等大人來接就好，素雅不敢走開，拉了一張凳子坐下去，她想開口問嘉尚一些問題，最後也是沒有開口。
嘉尚已經合上眼睛，長長的眼睫在鼻翼兩側投下一小塊陰影，臉色也是病态的蒼白，卻依然好看。
尤天文來得比較晚，這個一向給素雅的感覺是很溫和的年輕男人，第一次情緒失控，也不管現在還在醫院，他聲音很沖地朝嘉尚吼道，“尤嘉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嘉尚慢慢睜開眼，無畏無懼地直視着暴怒的尤天文，素雅的心莫名一緊，仿佛體內有什麽東西在轟然倒塌一樣。
尤天文很快平複下來，他微微側過臉看了一眼素雅，嘴角扯起一抹苦笑，“趙小姐，謝謝你把嘉尚送到醫院。”他從胸衣口袋取出一只錢包，抽出幾張嶄新的毛爺爺塞給素雅，然後說，“你可以自己打車回去學校嗎？我想送嘉尚回去。”
“可，可以。”素雅如一只驚慌的小鹿，把書包重新挂到身上，又沖尤天文飛快地點頭，像是有人在身後拼命追趕一樣，一溜煙就跑個沒影。
嘉尚長久地看着素雅消失的方向，慘淡的唇線抿得筆直，眼睛也沒有再眨一下。
尤天文輕輕靠了過去，嘉尚像一團小貓一樣瑟縮地動了一下。他的反應，是尤天文能預料到的，可他沒有預料到的是，十三歲的少年會用這麽決絕的方式來折磨他。
尤天文并不知道，嘉尚不是有心吞下一整瓶感冒藥，他真的是無意的。
“嘉尚，”尤天文的聲音似一泓死水，他也似被嘉尚逼入絕路一般，墜入深不見底的地獄，痛苦、掙紮、絕望，最後放棄。“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你爸媽分手跟我沒有一點關系，我也不是害死你媽媽的那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