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日快樂,我愛你

三十號下午,文城中雨。

前一天的預報是小雨,中午剛下的時候也确實是小雨,但後來越下越大,風力也跟着增強,變成今年秋季最大的一場雨。

午後,丁冶從公司開車回家,飄搖的雨幕不停沖刷着前擋風玻璃,視野前方随着雨刷的節奏,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樹木在風中抖擻着枝葉。他放慢了車速。

邱越寧的航班已經起飛了,如果順利三個小時後就該到了。他以前對丁冶說過,只要符合起降條件,雨天也能夠正常飛行;丁冶不知道怎樣才叫“符合條件”,面對異狀難免産生憂慮。

同一時間近萬米的高空上,邱越寧仍然心情愉快。他目視前方,手握話筒,代機長進行廣播。

“各位旅客,我們的飛機已進入巡航狀态,高度九千兩百米,飛行速度是八百公裏每小時……”

飛機下方布着密密麻麻的雲團,視域廣闊而單調,仿佛穿行于一望無際的雪原。到了巡航高度,精神上放松多了,邱越寧放下話筒,翻着航程圖,不時與機長說上幾句。

他知道文城有雨,但預告中沒有雷暴大風,應該不影響降落,今天又是準點起飛,下了機就可以去酒店了,甚至先回家換個衣服也來得及。

巡航階段一切順利,随着航程接近尾聲,飛機開始下降。低空的大氣形态比高空複雜得多,文城上空被厚重的雲層籠罩。受陰雨影響,能見度不高,盲降進近由機長操作。

塔臺告知風速和落地信息,機長複誦确認:“18L,可以落地。”

飛機減速,邱越寧配合放下襟翼和起落架。朦胧的雨霧之下,燈光系統照出他們即将落地的跑道,駕駛艙內的兩人精神高度集中。只要到達決斷高度仍然能夠看清跑道,就可以順利降落,完成今天的任務。

“500、400……”

機艙語音提示實時高度,眼看距地面越來越近,邱越寧終于聽到一聲“Minimum”,機艙窗外忽然一片模糊,水霧遮擋了他們的視線。

“複飛。”

機長快速做出反應,邱越寧也立即冷靜下來,複誦指令:“複飛。”

飛機在低空盤旋,他們又聯絡了塔臺,得到回複,中雨轉為大雨,短時間內天氣恐怕不會好轉,建議備降臨近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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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旅客,很抱歉地通知大家,”機長準備備降的過程中,邱越寧再次拿起話筒,向乘客說明情況,“由于天氣原因,我們的飛機将備降……”

中英文各一遍播報結束,他再次投入緊張的工作狀态,以配合接下來在另一個機場的降落。

他不清楚飛機會延誤多久,今晚能否回到文城都是個未知數。晚上的生日約會不能兌現,但他沒有多餘的精力為此苦惱。他的工作很特殊,随便一個分心都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

備降的A城沒有下雨,經過不到一個鐘頭的航程,飛機順利降落。返航時間未定,公司只能先安排乘客和機組在機場休息,如果再過兩三個鐘頭仍然沒有相關通知,他們就要在酒店過夜了。

六點過後,丁冶接到邱越寧的電話。他在手機上也查詢過航班信息,得知他們備降,反而松了口氣,畢竟A城的天氣好,沒有可能威脅安全的隐患。

“越寧,還好嗎?”

邱越寧悶悶地“嗯”了一聲。離開機艙,卸卻了責任,他才感覺到難以排遣的遺憾。天早就黑了,預約的用餐時間過了,他被困在了另一個城市。

“那個我……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去。”大半個月沒遇到過延誤,偏偏就今天趕上,運氣太差了。

“我都知道了,”丁冶接道,“明天回來也沒關系,不要勉強。”

“我當然不能勉強,”本來低落的邱越寧突然笑了:“管理中心讓走才能飛。”

丁冶的語氣也有了些輕快意味:“怎麽樣,開心點了嗎?”

“我才沒事,”明明是對方的生日,自己倒成了被安慰的,“你沒有失望吧?”

“我對什麽失望?”丁冶笑着反問,“對天氣?那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對你?你不會讓我失望。”

“我在家等你,今天晚上或者明天,都沒關系。”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慶祝過生日了,他期待的是兩人共度的時光,根本不是某個日子。所以他沒有丁點失望,今天的狀況與邱越寧此前的每一次晚歸是同樣性質。

邱越寧的胸口脹得發酸,也不管對方沒在跟前,對着手機微微點頭,過了片晌才想起開口:“我知道你在就好,別等我睡覺,早點休息。”

電流傳來的不知是笑聲還是應答的鼻音,很輕、很柔和,跟着一句“回來小心”。兩人結束了通話。

大雨不僅影響了航班,也造成市內多處地區積水與交通堵塞,将近八點才慢慢減弱。

過了半個鐘頭,邱越寧發來即将登機的消息。丁冶站在陽臺上,雨聲細碎不斷,地面亮得出奇。他待了很久,一輛又一輛的私家車駛入車庫,轉小的雨始終沒有止息。走出陽臺,他看了眼手機,已經九點多了。他拉上客廳窗簾,留下玄關的一盞小燈,随後走出公寓。

雨勢突然增大的時候,他心裏有過恐懼。他不懂駕駛飛機,不由放大了邱越寧他們可能遇到的困難:萬一看不見了呢?萬一跑道太滑呢?……即使現在天氣好轉,先前的懼意也沒能一下子散盡,需要做點什麽,尋找情緒的出口。他想早點見到他。

通往機場的道路五彩斑斓,各種燈光的顏色交彙變幻,丁冶小心地行駛過路面積水。他有好幾年不曾在晚上來到機場,盡管這次不是為了乘機。

機場恢複運作,但由于之前積壓的航班,仍有大量旅客滞留,電子屏幕上的衆多班次也還顯示着“延誤”狀态。邱越寧的那趟路程短,預計十點二十到達。

丁冶來得有點早,在咖啡館坐了會兒,等到航班狀态有了變化,再走出來,沒入接機的人群。

回來的航程沒有再遇到意外,平穩落地,乘務組耐心地送旅客下機;邱越寧和機長在機艙內完成了下機檢查,漫長的一個工作日終于結束。

“解放了!”

一行人邊走邊聊,有的說起剛才被乘客罵,有的說着煩人的雨天。

“明天還會不會下啊?”

“沒了吧,好像陰天。”

……

同事基本都去取行李了,邱越寧沒有托運,拽着小皮箱走向出口。交代丁冶先休息,但他的手機裏還是躺了條對方幾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邱越寧打電話過去,想告訴他已經到了,但立刻被另一端的喧嚷分散了注意,訝異地問:“你在哪呢?”

“你覺得呢?”

背景的廣播聲他非常熟悉,沒等确認便開始向四周張望。今晚的機場人太多了。

邱越寧向前走了幾步,手機中的聲流灌入耳內:“越寧,你回頭。”

數米之外,丁冶收起手機。他的身邊不斷有人經過,卻像自然隔絕出一片不受幹擾的天地,屏蔽了所有嘈雜,只等邱越寧的到來。

邱越寧愣在原地,身體先于情緒做出反應。丁冶向他張開手臂的那瞬,他也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屬于他們的“小世界”。

他伏在丁冶的肩上,聽到了起伏的掌聲。周圍人都看到了他們相擁的一幕,除了鼓掌和一兩聲驚呼,沒有一個上前打擾。

“生日快樂,”邱越寧在丁冶的耳邊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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