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兇徒

奚容低頭, 木然地看着廳中、院內,原先四個鮮活吵架的人,陡然間都變成了躺在地上的四具屍體。

她呆滞的眼珠子緩緩落到襲光身上。

暗衛少年習慣了在殺人的時候避開那些血, 轉身走回來的時候身上幹幹淨淨的,略顯稚氣的臉上仍舊一絲表情也無。

“為什麽要……殺他們?”奚容聽見自己戰栗的聲音。

襲光說得理所當然:“他們想襲擊姑娘。”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 害怕、憤怒還有不知所措一齊迸發出來:“那你就能殺人嗎?”

襲光輕皺着眉,不知奚容為何生氣,但仍舊低頭回話:“主子說, 斬草除根,都殺了,将來才不會有人尋仇。”

他自小就受暗衛訓練,精通殺人,卻不懂一點人情世故, 只聽從主子的話。

這回主子吩咐他保護奚容, 誰也不準近她身, 況且奚容如此厭惡這一家人,直接把人殺了,一勞永逸。

奚容聽着他的話, 眼神一時失了焦距,主子,他的主子是誰, 不用說也該知道。

這就是宮秋庭教他的嗎?

她不知道說什麽,看着滿地屍首也再站不住,蹲坐到地上抱緊了自己的身子,無力再去思考能教出襲光這樣的人, 宮秋庭本質上又是多心狠手辣的一個人。

奚容無力地捂住臉, 阻止不明意味的眼淚泛濫:“你是自己去官府, 還是我們現在去報官。”

襲光也跟着她蹲下,他現在弄不明白奚容是什麽情緒,聽到她的哭腔,也只是平靜地敘述着自己的事情:“主子說,除了在你下山時寸步不離地跟着,我哪也不能去。”

她猛地擡起臉,面容一片蒼白,眼睛通紅得吓人,襲光陡然見到,愣了一下。

接着,那張俏弱的臉突然放大,襲光下意識拔劍,但出鞘半寸,又想起這是主子的人,猶豫間人已經撲到他身上。

接着,脖根一痛,是被奚容狠狠咬住了。

她流着眼淚,撲到襲光身上,牙齒上了死勁,很快就嘗到了腥味,鼻尖的味道不知是滿地的屍首,還是他的。

見她像小獸一樣咬住自己,只是咬住,手狠狠掐在他肩膀上,襲光就放松了身子,雙手抓住她的手臂,既要護着她的牙,又試圖将人扯開。

但奚容是徹底發了狠,眼淚亂七八糟地掉着,就是死活不松口。

這一家人因她而死,四條人命她不可能不愧疚,而且劉氏若是知道真相又會怎樣……她不敢想下去。

一時間,奚容不知道自己恨的是襲光,還是他背後的主人。

最後,氣急攻心的她只咬到脫力,徹底暈死了過去。

察覺到奚容的身子突然軟下,怕她倒在地上沾到血,襲光只能将人接住,脖根傷口流下的鮮血已經将衣領弄髒了。

他皺緊了眉有些不悅。

那幾個跟來的小厮哪見過這陣仗,早在襲光殺完人的時候就縮到一邊去了,此刻見殺神皺眉,更是戰戰兢兢抱作一團。

“你們過來,将這院子收拾幹淨。”

襲光說着,低頭看向不省人事的女子,猶豫了一會兒,将她抱起走出了院子。

再醒過來時已是晚上,視線中只有映着暖光的帳頂。

奚容現在有懷閣,自己的房內。

暈倒之前的記憶席卷而來,她猛地翻被起身,懷疑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場噩夢,自己其實從未出過宮家。

然而緊接着她就看見了襲光的臉,那個冷漠持劍,眼也不眨就将她姨母一家殺光的人。

她瞳孔緊縮,不願相信那既成的事實。

“你……為什麽在這裏?”奚容胸膛控制不住地起伏,不知道是害怕還是生氣。

襲光頂着張死人臉,領口冒出一截白色紗布,他說道:“姑娘家的院子,已經打掃幹淨了。”

她的臉像失了色澤的美人畫,柔美的五官只餘蒼白,偏頭看向襲光的眼眸裏盛着兇狠:“我是問殺人犯,你怎麽還在這裏?”

他也認真地回答:“我不是殺人犯,那一家人強占民宅還企圖攻擊宮家人,被殺了是就地正法,官府不會管。”

官府确實不會管,荥陽城的知府,是寒門出身,千辛萬苦才爬到那個位置上,一貫讨好世家,絕不可能來宮家抓人。

宮秋庭也不會責怪這麽忠心耿耿的下屬。

奚容忽然俯身,對上他那一雙淺色的眼睛。

襲光沒料到剛剛還一臉防備氣憤的人會又靠近他,雖然用的是一種……看死人的眼神。

“連在閣上你都要盯着我嗎?”奚容問。

襲光并未因她的眼神不悅,而是如實答道:“在閣上不會,你是女子,主子不準我盯你起居。”

她面無表情地開口:“那你還不滾出去?”

他點了點頭,握着劍出去了。

奚容視線停在剛關的門上,思緒已經走丢,她茫然不知道怎麽辦。

為姨母一家報仇?她沒有本事,也不想等到宮秋庭回來告襲光一狀。

無力倒回床上,她看着帳頂想,等宮秋庭回來,自己大概已經“死”了。

沒人能求宮秋庭懲治襲光。

他自己也是個惡人,手下殺了人也就殺了,法網恢恢,漏的就是這些權貴。

宮秋庭養着傷,渾然不知道自己被手下帶累了。

他沒有住幽州大營,而是啓程往南面的青胥城去了,那裏離荥陽倒近,騎快馬不過三日的路程。

但他受杖責後沒兩日就離開了幽州,快馬是騎不了了,連去青胥城都是乘的馬車。

這消息還是從林中殘黨的口中拷問出來的,宮秋庭雖深知這怕不過又是一處散衆,但為了安陛下心,信王黨就是一只雀兒也不能放過。

王問山雖然生這兩個忤逆外甥的氣,但見宮秋庭傷未養好就要啓程,又派了親兵護他前去。

宮椋羽也是一樣的硬氣,回了落磬寺就沒歇下,夜以繼日地習武,從無一日辍休。

到了青胥,江妄子已在城中等候,他的人早在青胥山上下踩過點,将整個青胥摸了個透徹,只等宮秋庭來指揮捉拿。

雖然消滅了幾撥散衆,宮秋庭并不覺得輕松,信王的遺子始終沒有消息,他已經在這上邊浪費了太多時間了。

原先被派剿信王黨的是李如奎,原是看不上宮秋庭這個後生,他久不再中朝,認為這不過又一個借背景和才名造勢,被個好爹提上高位的世家子罷了。

但北地連連有信王黨被拿,他到底是坐不住了。

自己找尋多年沒有下落,江南本是信王黨斂財之地,那裏人煙阜盛,想大隐隐于市更是不難,所以李如奎才執着于江南,卻只零星找到幾人,更像是留下擾亂視線的。

宮秋庭如今才不過半年,就讓這事峰回路轉、柳暗花明,李如奎怕自己再不做出些功績來,陛下眼裏只怕再沒有他了。

就在李如奎還在江南往這邊趕的路上,在宮秋庭的調度下,青胥中藏匿的人很快盡被拿下了。

甚至,還出現了一條大魚。

此趟讓江妄子出現也有緣由,早年他在京城時就曾見過信王心腹杜海威,當年就是他帶着遺子沖出了重圍。

眼前被捉拿的人中,說不定就有杜海威,只是不知其容顏可有變改。

經過半月多的将養,宮秋庭已然好多了,此際坐在太師椅上,穿着銀褐長衫,如尋常世家公子一般品着茶,好似此處不是牢獄,而是春和景明的山水之間。

吉光拿着冊子随侍在一旁,将拷打出姓名之人記上,江妄子的視線則在一衆中囚犯中掃視。

他捉人自不必看臉,而是看身形,杜海威習的是雙板斧,號稱可舞個三天三夜不會疲累,此人的內家功夫和本事都不低,身形比臉更好認。

這時他眼睛微眯,上前伸手向其中身形中等,一個長發遮面之人。

江妄子能料到杜海威為了遮掩,只怕連板斧都不會再用,那不同一般的體型因故意荒廢後不會太顯眼,但是走路時的姿勢這點微末也許并未已是到更改。

此人從胸膛到背肌,同鐵塊一般不可曲折,假作畏縮姿态卻無法像旁人一樣縮緊肩膀。

那人擡起頭來,臉已刻花,能看清的只有一只眼睛是彌漫在表面的害怕。

江妄子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他吃下勁兒退了幾步,又被一腳踹中肚子倒在了地上,接着幾腳通身都踩了一遍。

然後江妄子就轉身,示意酷吏們過來抓住,看到江妄子眼中的篤定,那散發男人突然發難,揮舞着手中的鎖鏈将要上來的人打飛出去。

江妄子見勢不好早已退開,那散發男正好見到酷吏腰間的一把大刀,搶了過來,招式還是板斧的大開大合,此人應是杜海威無疑。

轉眼之間就有幾人喪命,杜海威連自己的同伴黨也沒有放過。

可刀鋒在将要劈到一人的時候,卻微微偏轉了,有那好眼力的人自然不會錯過這點招式上的小變化。

宮秋庭看得出來,江妄子也看到了,他當即指出那人:“抓住他!”

杜海威臉上不出意料地出現了驚亂之色,用足了十成了氣力。将要上前的人殺退,再護着那人離開。

從杜海威襲擊人起,到牢內大亂,宮秋庭就一直端坐着,風雨不動。

作者有話說:

過渡章,蠻多細節呼應後面的,容容往江南跑,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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