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夢吧
宮秋庭走了之後的幾天, 奚容一直在算計着将自己的私房錢悄悄送出宮家藏着的事情,所以很是安分了幾日。
這幾年但凡是賞到手裏的金銀,都被她換成了好帶着的銀票。
這次從京城回來, 奚容為防萬一,也帶在了身上。
等到第七日的時候, 她想明白了就要下山去,襲光攔住了去路:“姑娘要去哪裏?”
他和吉光不同,常年隐與暗處, 奚容并沒有見過。
她見眼前突現一人,吓得剪水秋瞳撲簌不止。
帶平複了胸口,才答道:“先前我弟弟跟着大公子回來,讓我得空回家一趟,将兩年沒人住的屋子打掃幹淨, 阿娘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回去。”
襲光十五六歲的年紀, 是宮家暗衛中的翹楚, 這回被宮秋庭留在荥陽,慣于一板一眼執行着主子的命令。
他顯幼氣的臉上半絲表情也無,說道:“姑娘幹那碎活做甚, 我這就讓人去打掃。”
說罷轉身要走,奚容忙拉住他,襲光身後像長了眼睛, 不着痕跡地避開後回頭看她,那娃娃臉似在問:“還有什麽事?”
奚容忙揚起的笑中帶着歉意,說道:“阿娘囑咐過,家中有些細軟藏着, 讓我去看看還在不在, 且一些女衣也不好讓人瞧見, 還是我親去為好。”
她模樣明淨清澈,皎如秋月,着意朝誰看時,生人也能生出好感,何況是這樣笑着,真是花容難描,般般入畫。
襲光繃緊了臉,眼睛不去看她。
心下想起主子的叮囑,不管奚容姑娘找什麽借口下山,能擋則擋,若不能擋,當寸步不離地跟着。
如今,應是不能擋的時候了。
“如此,我就随姑娘下山一趟,那院子可大,我多去喊幾個人。”這回他沒讓奚容再留住自己
等他轉身離去,奚容的笑意消失,嘆息也只能在心裏響起,宮秋庭為何防她到這個地步?
馬車停在了巷子口,奚容下了車,身後跟着有懷閣的幾個灑掃小厮,都是熟面孔。
然而走到她家院門口,卻不是奚容想的那般門戶禁閉,庭生雜草,而是炊煙袅袅,雞犬相聞的景象。
奚容自院牆看進院子,就見到劉二娘在水井邊洗着菜,一名沒見到的少婦在竈邊燒柴,她腦子不禁發懵,這是怎麽一回事?
襲光也挑了眉,姑娘不是說要回來打掃屋子嗎,這房子怎麽還住着人呢。
兩個人都在忙活着,并沒有看到外邊來人了,直到奚容推開院門,聲響驚動了她們。
劉二娘扭過肥胖的身子,見到來的竟是奚容,一時間愣住。
“這位小姐有何貴幹?”
她兒媳菊芳不認識這天仙似的姑娘,身後還跟着幾個衣帽齊整的小厮,還有一名黑衣抱劍的少年,只讓她以為是什麽富家小姐,便禮貌開口。
奚容并不搭話,而是微微歪頭看向劉二娘,等她給自己一個說法。
這時劉二娘終于反應過來了,“外甥女,你怎麽來了?”她一笑,五官就全都藏在了肉和皺紋裏。
菊芳聽她喊,才知道這是劉氏的女兒,她剛嫁進來不過兩年,還沒見過劉氏一家,趕忙起身抹了抹手上的灰,端出笑來:“原來是表妹啊,快進來坐!”
早就聽聞母親有個外甥女在高門裏伺候,沒想到竟是這般的神仙氣度,真真是知府小姐都趕不上。
奚容走進院子,院中一切布局未換,但已處處透着陌生。
她已經盯着劉二娘,漫聲說道:“該我問才是,你們怎麽來了?”
菊芳聞言疑惑皺眉,不知這親戚在說什麽。
劉二娘的面色登時變得難言,嗫嚅着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先吩咐兒媳:“菊芳,今日來客人了,你去肉鋪割兩斤豬肉回來吧。”
自己的兒子沒什麽大本事,家中的地也遭算計丢了,這兒媳婦還是她憑着奚家的宅子,和劉氏給的銀兩在村裏娶的,當時是騙菊芳,這城裏的屋子就是他們家的。
這兩年來,雖然劉二娘的兒子不出去幹活,但兒媳倒是個手腳勤快的,看在屋子的份上,也願意出去找些活幹。
如今要是敗露了……劉二娘暫時還沒法在兒媳婦面前拉下這張老臉。
菊芳看着進來的一衆人,再看一眼劉二娘,遲疑地應了一句是。
奚容什麽也不說,走入屋檐下巡視了起來。
菊芳本來要出去了,但見奚容往她丈夫房裏去,忙過來阻止:“诶——那屋子不能看。”
然而手還沒碰到她,就被跟着的小厮拉住了,菊芳察覺出不對了,語氣也變得不好起來:“你們這是強盜啊,不準進去。”
劉二娘站在水井邊,攥緊了手,像只鼓足氣的河鲀。
襲光并未跟着,而是站在了院中,這院子裏的人并無武功,那幾個小厮就足以應付。
奚容走到奚竹舊日住的屋子,裏面竟躺了個光着膀子、胡子拉碴的男人,正是劉二娘的兒子,陳力。
他剛剛被吵醒,正揉着眼睛罵:“大白天的鬼叫什麽?”
渾濁的眼珠子迎着門口刺眼的光,就看到了一個神仙似的姑娘。
陳力只在小時候見過奚容一兩回,一時間沒有出來,只以為自己沒睡醒,夢見了什麽九天仙女木愣愣的沒再說話。
倒是他媳婦的喊聲将他吵醒了,忙起身将衣服穿上,出來看情況,原先劉氏的屋子裏也跑出來一個人,是劉二娘的丈夫陳老漢。
青天白日,這一家子都齊了。
奚容只看了陳力一眼,轉身就走了,又轉身一間間屋子看過去,有上前攔的一律被小厮攔住。
除了劉氏和奚竹的屋子,奚容自己那間的床被搬走,成了雜物間,衣櫃裏的衣裳也不知去了何處。
轉頭瞥見菊芳,正覺得她身上的衣裳有幾分眼熟,看來是被劉二娘塞給自己兒媳婦穿了,奚容不怒反笑。
這院子上上下下,陳家是住瓷實了,真是好一出鸠占鵲巢。
“姨母,自己家不住,怎的帶全家擠到我家這個小院子裏來了?”若不是她臨時扯了個謊回來,也不知多久才能發現這事。
此刻所有人聚在亭中,奚容到底是說了,除了菊芳不明所以,陳家其餘三人都面色奇怪。
陳老漢是個唯唯諾諾的性子,什麽都看他婆娘的,遇見這種場面也不開口,一個人到外頭抽旱煙去了。
陳力看不下去,只覺得這不過是個姑娘家,做不得奚家的主,便開口了:“表妹,你這話說的,這屋子又沒人,我們住兒看護院子怎麽了?”
“看到全家住在這兒,将主家東西随意挪用,對外不會說這是你們的屋子吧?”奚容看到菊芳的神情也能猜到一二,“就不怕我告到官府,治你們一個強占民宅之罪!”
襲光站在院子裏,也能看到她抑揚頓挫、不落下風的勢頭,他沒見過這陣仗,倒也津津有味看了起來。
劉二娘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在這大呼小叫的什麽呢,這兒又沒人住,況且是我樂意來,不過是你娘托我看顧一下屋子,不然誰這麽費心費力拖家帶口的,你當你這是金屋不成。”
她說的信誓旦旦,奚容還真以為劉氏又心軟了,這回竟連家宅都送了人,實在糊塗。
但轉念一想,劉氏在在乎的其實是奚竹,對于妹妹最多只會給些銀錢,這是奚家的祖産,她不可能讓奚竹以後連屋子都沒有。
況且她知道奚竹要回來,也會将家中有人之事告訴他,奚竹既然沒說,那陳家住在這裏,劉氏當也是不知道的。
就算真是如此,她也要把人敢出去,有什麽就等劉氏找到她再論。
奚容冷笑一聲:“這是奚家的祖宅,我爹沒了,能做主的只有我弟弟,他親口說着院子無人住,讓我回來收拾,我就問問,奚竹和我娘在幽州時,怎麽沒聽說她将屋子給你們住了?”
“這……”劉二娘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拆穿,一時還尋不到說法。
奚容指着院門口:“現在,帶着你全家滾出去。”
這怎麽成!
陳力就要沖上前來:“表妹,都是一家子親戚,事情不用做這麽絕吧,何況你這屋子又沒人住,空着也是空着,我們先住下,表弟到時回來,再還給他就是了。”
有了兒子幫腔,劉二娘也硬氣了起來:“外甥女啊,你一個姑娘家,說不得什麽時候就是二公子的房裏人,這娘家的事還是不要管得太多”
她最煩別人提這個,該說的都說了,奚容漠然吐出三個字:“滾出去。”
劉二娘臉色一變:“是我們一家樂意待在這裏的嗎?還不是你個小妖精吹枕邊風,唆使宮家奪了我家的地去,還我們無處托身,要不是你娘還有點良心幫襯,你做的孽債早晚報到你自己頭上!”
她還敢翻舊事,奚容上前劈頭就給她一個耳光,罵道:“我娘幫襯你們的銀子,怎麽說也是我給的,也不向你讨要,這一個巴掌就算賠了。”
一聲脆響,劉二娘臉皮發麻。
等反應過來,臉上即刻青紅交加,她想個潑婦似的叫嚣道:“你個黑心爛肺的小賤人!我就不走,你娘已經把院子給我們了,該滾的是你!”
奚容不再争辯,吩咐道:“把他們丢出去。”
那一家子聽到奚容要把自己敢出去,哪裏還維持得住體面,就連菊芳都上來要個說法。
一時間他們全朝奚容撲過來,小厮們攔不住群情激憤的陳家人,眼看着已将奚容逼到廳中角落。
奚容眼睛也不眨,抄一旁掃帚就看誰真的敢靠近。
然而此時,院外的襲光已經聽夠了,他抽出長劍走入廳內。
利劍刺進血肉的第一聲響起時,奚容沒反應過來,等襲光将劍抽出時,腥熱的血在她眼前飛濺成泉。
劉二娘厚實的身子倒了下去,除了襲光和奚容,周圍的人都被濺上了血。
像一個定身咒,原本喧鬧拱動的小廳徹底靜了下來,別說奚容,就連那些灑掃小厮都沒反應過來。
“啊——”菊芳是率先反應過來的,她尖叫聲才喊到一半,脖頸間出現一條細線,切斷了她的聲音。
那道線慢慢變紅,接着如瀑布般飛濺出血液,接着似瀑布般噴濺,場面十分駭人。
陳家父子傻了眼,生死關頭,他們沒空去抱起婆娘和母親,後面跟狗攆般,各自連滾帶爬地往院門跑。
“不要殺人!”奚容終于意識到自己不是在發夢,擡腳要出去阻止他。
襲光步子瞧着悠閑,卻一點不慢,二人剛跑到院子,就覺後背一涼,低頭時,見到雪亮的劍尖從心窩捅了出來。
陳家父子皆是一劍斃命,幹脆利落,臨死了,手還拼命朝着門口的方向伸。
夢吧,這是夢吧?
作者有話說:
開始突然死人……
今天提前更,嘿嘿!
感謝在2022-05-17 09:37:16~2022-05-18 14:12: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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