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貴圈-真亂(十一)
從離開機場開始,蘇流年就一直下意識地看時間,沈悅看他似乎很着急的樣子,好心問道:“流年很急着回家麽?”
“不……只是……”他倒是一點不着急,只是又怕有人不按套路出牌,到他學校去找人。
“你家在哪呢?”沈悅四處張望了一下。“我的車還在機場,要我送你過去嗎?”
“我是着急回學校……”蘇流年鄙視了一下等着打懸浮車的前方的人群,他家哥哥要是在學校等不到人,說不定就直接上宿舍找人了,到時候要是這件事被捅出去,那就誰都完蛋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沈悅拉着人轉身。“荀君呢?要和我們一路嗎?”
蘇流年低聲笑:“他不行,要是被看到了就是大家一起死。”
“哈?”
“那我先回去了。”安荀君自認沒勇氣去見二少爺,所以相較之下分清利害,他還是選擇還是先走了。
指使着沈悅将車停在側校門,蘇流年拉着行李飛奔回宿舍。
他離開了多久,宿舍就毫無人煙了多久,文初元根本就沒有回來,宿舍裏的東西連移動都沒移動。
蘇流年也沒有時間多想,行李甩開,随便巴拉出一套衣服就進了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一個澡。幸運的是,等到他一切都準備好了,宿舍的門才被敲響。
蘇流年掃了一眼自己十分混亂的床,默默将光腦拿起,拍了拍臉,對着鏡子展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蘇玄卿已經有兩周沒有見弟弟了,這讓他最近各種煩躁,這種情緒的源頭是誰不言而喻,但是他又找不到理由給弟弟打通訊。你不能指望他和弟弟說“哥哥想你了”這種話,打死他都說不出口就是了【好面子就是在折磨自己啊蘇二哥】
所以今天他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跑來弟弟學校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見到笑得燦爛的弟弟的時候是什麽感覺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于是蘇流年只是叫了聲“哥哥”還沒來得及說其他的話呢,就被蘇玄卿拽着往樓下走。
“哥哥你這麽着急帶我去哪?”蘇玄卿走的急,蘇流年跟在他身後,被拉着的手各種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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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墓。”
“唉?”
算起來蘇爸爸去世已經很多年了。從蘇媽媽離開他開始他就一直處于一種分外愧疚卻不敢去找人的奇怪狀态,吃喝都不好,沒幾年就把十分健康的身體活生生拖垮了。
去世前還叮囑了若是夫人自己不想回來就不要打擾她們這樣的話,也是蘇家一直沒有把蘇流年母子接回來的原因。
在蘇流年完全不知道的時候,蘇夫人的骨灰已經被接回了蘇式的宗祠,名義上也算是和蘇爸爸合葬。
至于蘇媽媽願不願意這一點,蘇玄言表示他是不考慮的。
這兩個大人別扭任性了一輩子,禍及他們兄弟三人也就算了,死後合葬什麽的,要真有地府,就在地府好好說清楚去吧。他家三弟從小就受那些苦,他還不高興呢,找誰理論去呀?
嗯,總之蘇玄言的意思是他們都沒托夢來表示抗議,那葬在一起有什麽不可以呢?
今天是蘇爸爸的忌日。
這是上車後蘇玄卿告訴蘇流年的。
大哥身在國外,以往掃墓都是他一個人,現在多了一個弟弟,讓他陰沉沉的心情好了許多。特別是弟弟上車之後還因為他不開心而開口關心了他,人生不能更美好了有沒有?【你能有點別的追求麽弟控】
蘇式的宗祠離本家不遠,在郊區的一座小山峰之中,從學校到那裏也只要三個小時。進入山峰範圍的時候蘇流年特意留意了一下,還注意到了這是私人用地,一時有些無語。
占一整個山頭當宗祠,做墓地什麽的,蘇家到底是有多有錢沒處花……果然符合霸氣測漏大家族的設定麽……可在本家的時候完全體現不出來呀……
蘇流年低頭,心想,果然這就是土豪和真·有錢人之間的分別麽?
蘇玄卿這一路倒是沒說什麽話,他難得的親自開了一次車,全程都很認真嚴肅,要不是臉還是那張臉,冰山還是那座冰山,蘇流年差點以為他二哥換了個人了。
墓園的守墓人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他們到的時候已經在園前等着了,見到被蘇玄卿拉着的蘇流年的時候,淚水直接就往下掉,連個預警都沒有。
蘇流年一時有些手忙腳亂,想安慰人可是連這老婆婆是誰都不知道,手擡起來也不知道要往哪裏放。
蘇玄卿一改之前的黑臉形象,表現得十分溫和。“我知道婆婆這是喜極而泣,但是您吓到小年了。”
婆婆過來拉蘇流年的手,湊近了拿手磨蹭他的臉,淚眼朦胧道:“和阿漣長得像……長得像啊……”
蘇流年不由得沉默,他大概知道婆婆所喚的阿漣就是蘇媽媽,但是他并非本來的蘇流年,聽到這個名字他最多傷感一下,根本沒有辦法和婆婆産生共鳴,所以只能是沉默着,表示他也很傷心。
婆婆淚流夠了,擦了擦臉笑道:“是我控制不了……當年阿漣離開的時候還那麽年輕……回來卻是一盒骨灰……說到底都是蘇家欠了她,小年能被接回來……很好,很好。”
蘇玄卿并未接話,只是點了點頭。
“你們進去吧,去看看你們的爸爸媽媽,這麽多年了,能葬在一起,阿珲該是高興了。”婆婆在前面領着路,邊說着還邊轉過身來拍蘇玄卿肩。“帶你弟弟去見見爸爸吧玄卿。”
“奶奶回去休息吧,我和小年去就好了,有些話想和爸媽單獨說。”
“嗯。”
蘇流年被拉着走,也不知道婆婆叫什麽,只能學着蘇玄卿叫,然後揮揮手和婆婆道別。
将手的鮮花放在墓碑前,蘇流年的目光凝固在了墓碑之上的兩人的笑臉。
那是一對年輕的男女,男人剪着寸頭,身着迷彩軍裝,手摟着同樣衣裝的少女,兩人對着鏡頭傻笑,那種滿滿的幸福就像是要透過鏡頭滿溢出來一般,讓蘇流年的嘴角也不自覺的跟着上翹。
蘇玄卿見他盯着墓碑笑容溫馨,心中一動,伸手将人圈到了懷中,頭抵着蘇流年的肩,他深吸了一口氣,在弟弟生氣之前慢慢開口。
“爸,我帶小年來看你和媽了。”
“你說過,不準沒有征得他們的同意就帶他們回本家,但是我和大哥都沒有做到。小年太不會照顧自己了,不放在身邊看着,我們都不放心。”
“……”蘇流年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但是蘇玄卿微側着頭蹭了蹭他的脖子,示意他別說話。
“你說,背叛了就是背叛了,找任何的理由都不能彌補自己的錯誤,所以你願意遠遠的看着媽,也不想祈求她的原諒。但是大哥說,你一輩子下來執念就只有兩個,一個是媽媽,一個是弟弟,讓你和媽媽合葬,算是勉強完成了第一個。現在我帶小年來,是想幫你完成第二個。做兒子的,就算再看你不爽,我們不會不孝。”
“媽媽将小年帶得很好,他很乖,很可愛。我……和大哥,都很喜歡他……”
“……”蘇流年很想吐槽這句話,但是嘴巴被蘇玄卿捂着,只能是翻了個白眼以示抗議。
蘇玄卿揉了揉他的腦袋,在他耳邊低聲道:“小年,叫爸爸一聲吧……他聽得到的……”
蘇流年被他噴灑在耳邊的熱氣弄到耳尖微紅,現在聽到他這話,卻一時呆住了。
叫嗎?真真正正成為蘇流年,這輩子算是和蘇家挂上了鈎,永遠分不開了。
不叫嗎?但是在他的心底,已經把自己看成了蘇家的一份子。
蘇玄卿摟着他腰的手緊了緊,讓蘇流年與他貼得更近,他湊在蘇流年的耳邊,像是在蠱惑一般道:“小年……”
蘇流年顫了顫,低下頭小聲叫道:“爸爸……我來看你……”
蘇玄卿低低的笑聲就在他的耳邊響起,鄙視了自己不要臉的二哥,開了口的蘇流年像是終于移開了壓在心頭的巨石,腦中無比清醒。“爸爸……媽媽曾說過,她到死都沒有原諒你,因為這樣能讓你記她一輩子,愧疚一輩子,看起來她已經成功了,所以我很高興……”
“能回到蘇家,和哥哥還有大哥一起,我很高興……雖然一開始并非出于自願,但是現在,我真的很珍惜這個家……所以爸爸,你可以很安心,很安心的去找媽媽了。”
接下來兄弟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蘇玄卿摟着蘇流年的手越收越緊,一直肋到蘇流年有些痛,才小聲的抗議。
蘇玄卿也不知道他現在的心情是為何。
他只是想将弟弟牢牢地所在自己的懷中,貼自己越近,他便越安心。他不明白自己這種想法代表了什麽,也不想去深究。
今天帶弟弟來墓園,除了給爸爸一個交代,其實也是在尋自己的一個安心。他忘不了蘇流年曾說過的“離開”兩個字。随着弟弟對他的重要性的不斷提升,他越來越無法面對有一天弟弟會離開這種假設。
能在蘇流年口中聽到他珍惜這個家,讓蘇玄卿莫名的松了一口氣,潛意識中這句話他很看重,但是他不想去深究這句話對他到底有何意義,就如同那奇怪的想法一般,直覺告訴他,深究下去,真相并不是現在的他可以接受的。
所以他現在很知足了……
把弟弟養在身邊,他很知足了。
只是,人的欲望就如同無底洞,一步步陷入的蘇玄卿,自然不會知道,現在的知足,對于往後的他來說,卻是那樣的渺小。
越是渴求,越是難以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