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手鞠
第18章 手鞠
最開始察覺到不對勁,是因為一盆花。
我愛羅喜歡養仙人掌,這個手鞠一直知道。
或許是因為植物是他兒時身邊能夠存在的難得的活物,不會露出那種警惕的眼神,不會害怕,不會說他是個怪物,也不會逃跑,也許是習慣使然,也許是真的喜歡,那些豎起尖刺的仙人掌成了我愛羅漫漫歲月裏一直沒能抛開的存在。
但其實一開始我愛羅也并不止是養仙人掌。
他曾經有過非常珍視的一朵花。
在漫天黃沙的小小一隅,突兀的,柔軟的,搖搖欲墜在肆虐風沙裏,像顆不小心遺落在貧瘠土地上的上好珍珠,是那對小小腳印踏過的土黃色路途上如綠洲般罕見的生機。
手鞠曾經跟勘九郎偷偷跟着去看過,當然,也只敢遠遠的躲在後面。
那時夜叉丸舅舅還在,我愛羅的性子也遠沒有後來的那麽孤僻和狂暴,幾歲的小孩子警惕心和觀察力有限,所以他們仗着提前得到專人教導的忍者步法才得以發現他的“秘密基地”。
“什麽嘛。”勘九郎左看右看沒看出這朵月白色的花有什麽值得稀罕的地方,就算砂隐村的氣候環境實在是惡劣地過分以至于少有需要雨露和呵護的鮮花盛開,但也不至于到可以讓我愛羅天天都過來坐在那裏一待就是一下午的程度吧——我愛羅甚至都對遠遠的、渴盼地看着那群小孩子玩沒興趣了。
和勘九郎這種把花花草草直接跟“娘們兮兮”劃上等號的超級大直男比起來,手鞠還是多了幾分耐心的,但無論她怎麽努力端詳,這真的就只是一朵除了長得比較漂亮沒有其他任何特別的花而已。
“帶回去讓他們看看好了。”——看看到底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勘九郎的手指已經插陷進了粗糙的沙土,一邊不解地喃喃道,“不過他為什麽不把它挖回去,這樣不就不用每天都走那麽遠的路過來了嗎…”
那只是勘九郎一句無意的碎念,手鞠卻恍惚像被擊中了一樣,甚至還沒等她想清楚那一瞬間的心髒加速是為什麽,身體已經提前做出了反應,牢牢地抓住了勘九郎的手腕。
“算了吧。”在勘九郎的注視下,手鞠的語氣是遲疑的。
父親對于我愛羅近些日子來常常一個人消失一下午的行跡感到了不安——或者比起一個父親對于兒子的擔心,更像是風影對于一尾人柱力的不信任,所以她和勘九郎才會來跟蹤平日裏他們避之唯恐不及的怪物弟弟。
這算是他們所崇拜着的父親第一次交于他們的任務,手鞠一直堅信他們可以圓滿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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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但是……
“算了吧。”重複仿佛是為了增強可信度說服勘九郎,又像是為了說服自己。
她別開眼去,試圖将這朵花跟父親叮囑的聲音一同抛在腦後,“這只是一朵普通的花而已。”
就算我愛羅抱着膝蓋坐在它旁邊一下午,用沙子築成保護罩幫它抵擋風沙,跟它時不時的講話,那也只是一朵普通的花而已。沒有查克拉的痕跡,不是什麽間諜埋下的工具,甚至也不會給他一絲一毫的回應。
雖然還是無法把我愛羅當成一個正常人來看待,但“喜歡”這種情緒,讓他看起來至少有了幾分人的樣子——他是那麽喜歡這朵花,喜歡到不會獨斷自私地把它摘回去。
那麽把這朵花留給他,也是沒關系的吧,那只是一朵花而已。
後來手鞠想過,如果那時她沒有攔着勘九郎把那朵花帶了回去,之後的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那朵花被一個小孩子故意連根拔起,狠狠地碾碎掉了,紅着眼的我愛羅差點就把那個孩子也像那朵花一樣碾壞了——如果不是夜叉丸和暗部及時出現阻止的話。
手鞠雖然覺得我愛羅僅僅因為一朵花就要殺人的行為既可怕又過份,但對方也不是完全無辜的。
長大後才明白,明明派了暗部遵守在那裏卻任由那個孩子撕碎那朵花,其實只是為了測試我愛羅作為大型武器會不會容易暴走、合不合格而已。
關了我愛羅一個月禁閉的父親說,人柱力不需要有“喜歡”的感情。
夜叉丸後來去找來了很多很多的花,一盆一盆地堆在桌子上,花團錦簇地盛開在荒漠風沙裏,可我愛羅都提不起興趣,因為那都不是他的那朵花。
從那以後,我愛羅再也沒有養過花。
而仙人掌是我愛羅在十二歲那年去木葉參加中忍考試回來後才開始養的。
仙人掌帶刺,尖銳,顏色和形體都是那麽的枯燥乏味,是黃沙遍地的砂隐村顯得格外平凡的存在,在手鞠眼裏算不得是“花”。
那時手鞠已經敢偶爾和我愛羅開玩笑了,難得進他自己搭造出來的小溫室,“為什麽養仙人掌?”長得不夠好看,對風之國來說也普通地毫不起眼——就算仙人掌确實有很多品種但手鞠還是覺得它很無趣。
“可能因為好養活吧。”我愛羅說。
手鞠看着他凝視着仙人掌的側臉,突然想起了那朵早已被時光長河湮滅在記憶裏的花,無論多少次,過去那些無法辯駁的冷漠和傷害,回憶起來的時候總是伴随着沉重而壓抑的負罪感——尤其是在少年靠着自己長成如今越發可靠與溫和的襯托下。
在安靜的小小溫室裏,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那朵花…那朵很漂亮的花,浮着一點點淺紫的月白色的花,叫什麽名字?”
我愛羅的食指正淺淺地抵在仙人掌刺的尖端,指腹皮膚表面輕輕的凹陷進去一點,砂之铠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不分青紅皂白輕重緩急的保護他了,他的指尖不小心紮破一點口子,滲出一顆血珠來。
我愛羅轉過頭。
在他平靜的目光下手鞠反而有了非做不可的理由,“再養一次吧。”
現在的你,已經可以擁有“喜歡”的情緒,也有能力去保護好喜歡的東西了。
所以,再養一次吧。
我愛羅只是毫不在意地用拇指指腹抿掉了那點血跡,稍稍用力,就堵住了連接到心髒、試圖汩汩外流的溫熱血流,笑了笑,“我不記得了。”那朵花的名字。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那種無奈和郁悶,手鞠本來想要說的“不管有多難找我也會幫你找到的”在他那種近乎縱容的包容感眼神中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口。
手鞠骨子裏有固執的成分,這大概他們家的遺傳基因。
她還是搜羅來了一盆一盆月白色的花,循着記憶中那朵花模糊的樣子,但不用我愛羅說她也知道,那些都不是那朵不知名的花的品種。
可能是抱着“或許他會有新的喜歡的那朵花”這樣的心思,手鞠還試着找了紅的、綠的、藍的,各種各樣的花,因為木葉那地方的環境和氣候都過于得天獨厚,不少植物都來自那裏。
我愛羅将那些花都交給了村子裏負責植物培育的人。
本來以為手鞠只是一時興起,沒想到會持續這麽久甚至還有點絕不放棄的意思,我愛羅找了個機會,“別再給我送花了。”
他頗有些無奈,“那些花在砂隐生長要花費大量珍貴的水和人力,還是讓它們待在合适的地方吧。”
“我已經是代理風影了,不是小孩子了。”他的語氣軟了點,依舊平緩理智,像對着一個不懂事的小孩,耐心地給出了理由,“我沒有時間去照顧它們。”
勘九郎對手鞠的堅持表示不理解,他覺得我愛羅以前糾結于那些花草是因為太孤獨了,但現在他的身邊已經有很多人了,所以也就不再那麽重要了。
手鞠懶得跟他這種鋼筋混泥土築成情商神經的人解釋。
勘九郎不死心:他現在也養仙人掌啊,你為什麽那麽執着要他養那種花。
因為手鞠知道,那是不一樣的。
只是手鞠的放棄來得比勘九郎預想的還要突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愛羅兒時“為了一朵花要殺人”的事跡太出名,在那些老古董設計的名為“是否有真正成為風影的容量”的測試中,我愛羅親手搭建的那個小溫室成了犧牲品,連同裏面十幾盆仙人掌。
在坍塌的廢墟裏找到了半截還連着根的仙人掌莖身,我愛羅将它埋在随意的一處,竟也活了下來。
就像我愛羅說的那樣——在砂隐這樣的地方,很好養。
那些老古板大概沒想到,手鞠比我愛羅對這件事的反應更大。
“你不生氣嗎?”手鞠拿着扇子指着我愛羅,因為太過用力,她扣着扇柄的指節泛起淺淺的白色。
不配擁有喜歡的私人情感,珍視的東西被人随意地拿來當做測試的工具,以前被要求作人柱力大型武器,現在是架空的傀儡嗎?
那和兒時有什麽區別?
身為長姐,無法保護他的自己,跟兒時對他冷眼厭惡的她,一樣的讓人惡心。
“生氣。”我愛羅說,“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正如他所說的,他已經長大了,也已經學會了用除了武力以外的手段去解決問題。
讓他們以為他為了風影這個位子甘願忍氣吞聲也好,到時候他自然會将他們拼命攥着就算死也想帶着下地獄的東西奪回來。
自那次惡劣又幼稚的測試後,手鞠再沒有嘗試過讓他去養其他的植物。
直到某天她去辦公室送資料,突然發現了他桌子上多了一盆花,雖然它的花瓣并不柔軟,看起來就像是仙人掌的變種,但因為它的葉片聚攏的姿态,又沒有刺,使得手鞠把它歸進了“花”的範疇。
“是绮羅。”我愛羅回複道,“仙人掌科嚴格來說也屬于多肉植物。”
可能是見她怔愣的反應太大,還欲蓋彌彰地補充了一句,“挺好養的。”
女人的直覺是可怕到不可理喻的東西。
手鞠出差到木葉忙完正事得空的第一件事就是殺到日向一族的族地把日向臨冬揪了出來,準确來說,是把扇子架在被火影派來接待陪同的奈良鹿丸的脖子上讓他去敲日向一族的門,因為對于一個外村人來說——就算他們現在是友村,直白地殺到擁有血繼結界的族地裏找人總是會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煩。
日向臨冬披着寬大的和服外套,因為那場聯合任務負傷而臉色有些蒼白,即便手鞠知道,身為忍者的日向臨冬那掩藏在衣服之下的手臂、大腿肌肉必然是緊實有力的,那雙手結出的術印,握着的刀,都是殺人見血的,但她站在那裏,亭亭如蓋的樹冠之下,纖細單薄的影子落在地上,被從葉隙中掉下來的幾點光點燙出搖曳的洞,讓人恍惚間錯覺得這個人溫柔又脆弱。
對絕大多數的人來說,不直視有瞳術的人的眼睛,幾乎已經成了刻進骨子裏的警惕和防備,所以這是第一次手鞠如此仔細地觀察她的眼睛。
雖然日向一族都是白眼,但每個人的瞳色還是略有不同,她身旁站着的陪着她出來的日向寧次的眼瞳則更近似純然的瑩白色。
日向臨冬的那雙眼睛,大概是她見過的最接近那朵花的顏色了——比她找來的那麽多那麽多的花都要像。
臨冬與手鞠交集不多,算不上熟識,對于手鞠突然來找她感到頭緒莫名,隐晦地用眼神去暗示鹿丸給點線索,卻得到了對方一樣疑惑的詢問眼神。
即便突兀和不明所以,被人打擾了養傷的悠閑日子,她還是會用和善的态度笑着來問自己一聲“請問找我有什麽事嗎?”
手鞠大概能理解一點了,這種溫柔對于只經受過殘忍的人而言是致命的。
手鞠把掏出來的照片怼到她眼前,“這是什麽?”
“绮羅?”一盆放在木制桌子上、長出了幼芽、被養護得很好的绮羅。
手鞠的問話很密,不留什麽思考餘地,快問快答的情況下最容易套出真話。
“仙人掌科屬于多肉植物嗎?”
“…是。”
“绮羅好養活嗎?”
“它的需水量不算很大,砂隐村的話養起來應該也不難。”
“怎麽了嗎?”面對手鞠突然的沉默,臨冬不解地問。
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手鞠才開口,“日向臨冬,你養不養仙人掌?”
“……”
實在是有些沒頭沒尾了。
臨冬:“啊?”
“仙人掌很好養活。”手鞠解釋道。
“耐旱,不需要每天給它澆水,”
所以只是一點雨露他就可以滿足,
“耐貧瘠,對土壤也沒有太多要求。”
在荒漠枯裂土地上生長出來的生靈,忍耐而克制,從不奢求養分。
“所以…”手鞠向來是強硬而果斷的,此時她呼出一口氣,卻像是帶着哀求的嘆息,“養一盆仙人掌吧臨冬。”
因為仙人掌實在太好養活,所以連冠冕堂皇“因為太忙沒時間照料”的借口也站不住腳。
“可以問一下為什麽嗎?”臨冬看着手鞠,“說實話我并不是很想養一些…有生命的東西。”人對有生命的東西容易傾注感情,産生麻煩的羁絆。
手鞠從空間卷軸裏取出一盆仙人掌,圓圓的,細刺有一點淡淡的米黃色,凝着一個圓潤的白色小花苞。
之前因為她的态度過于小心翼翼,還在來木葉的路上被僞裝成劫匪實則想要探尋砂隐和木葉之間此次商談內容的其他村忍者盯上了,以為是什麽重要的機密。以生命為代價搶到手停留的那十幾秒時間裏在看清楚後露出了“就這?!”的被耍了的表情。
手鞠自小在風之國長大,仙人掌屢見不鮮,更不會有什麽心思去仔細觀賞。我愛羅養了仙人掌她才知道,原來仙人掌也會開出那種小小的、漂亮的花。
她本來拿的不是這盆仙人掌。
離開培育室的時候剛好碰上了我愛羅。
我愛羅倒不是生氣,只是驚訝于手鞠平日裏對這些東西都不太感興趣現在卻會主動來他的培育室帶走一盆。
“要送人的。”手鞠坦坦蕩蕩,“我要去木葉出差,日向臨冬幫了你,我送點東西給她。”
我愛羅神色微變。
卻不是手鞠想象中怕被識破的羞惗。
那更像是不好意思,近乎慚愧和自卑般的退卻,他把仙人掌從她手裏拿回來,像是穿着打滿補丁的舊衣服出現在所有小朋友都穿着新衣服的生日會上的小孩子,手指縮了縮,躲進長長的袖子裏攥緊了。
“你該送她別的。”
“她不喜歡仙人掌?”
“不是…”我愛羅聲音輕了一點,片刻安靜後複說道,“我不知道。”
“你甚至都不知道她喜不喜歡。”
我愛羅露出一點無奈的笑意,“大多數人都不喜歡吧。”尖銳、鋒利,沒有舒展的葉子,也不夠漂亮。
他甚至連問都不敢問。
面對這種近乎于懦弱的表現,手鞠選擇把仙人掌又拿過來,語氣和神情都很平靜,“是我要送,所以送什麽應該由我來定。”
“等等。”
手鞠一手抱着盆,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她眼中的堅持不似作假。
“至少換一盆。”我愛羅說。
有的仙人掌三五年開一次花,有的可能需要幾十年,也有的一生都不會開花。
我愛羅将放在家裏天天照料養得最好的那盆仙人掌交給手鞠,那上面已經有了一粒小小的蓓蕾。
因為仙人掌帶刺,所以手鞠把它推到臨冬懷裏的動作顯得有幾分攻擊性,但好在日向臨冬不是後退躲開而是伸出雙手捧在盆壁上接過了它。
“如果不會養仙人掌,你可以問我愛羅。”
出于本能般,尚且還不明真相的日向寧次的眉頭已經微微皺起。
“是謝禮。”手鞠恍若不覺,繼續補充,“我們砂隐沒什麽特産,但仙人掌開得還不錯。”
“這個叫金琥。”是我愛羅養的仙人掌裏最珍貴的一顆。
“如果開花了,記得告訴……”
微妙的停頓。
“…告訴我吧。”
作者有話說:
沒想到吧,俺胡漢三又回來了【叉腰】
實在查不到手鞠他們三姐弟的姓,提要只有兩個字好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