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毀容
清晨,宋清河念着自己如今是有主子要伺候的人,起了個大早。她先将院子打掃了一遍,才打了水煮開,瞧着溫度差不多,才端到沈洺門口去,準備伺候他起身洗漱。
其實南宮就這般大,每日便是就這般睡過去,也沒什麽。但宋清河總覺得,人便是到了這般地方,也是不好總躺着什麽都不做。至少……得把自己收拾幹淨了,精精神神的,便是死在這裏,也死得體面一些。
胡思亂想着,宋清河深吸一口氣,朝屋內喊道:“殿下,奴婢聽着您屋裏有動靜,可是要起了?”
話音落下,屋內沒有人應答,不知是否還未起身。但宋清河又總隐隐約約聽見腳步聲,正想多問一句,便見眼前的門被猛地拽開。
宋清河本來就膽兒小,被沈洺這般突然開門一吓,險些打翻手中臉盆。好在她手上力道還算穩,死死抓緊臉盆,又穩住身形,好歹沒叫自己摔倒出醜。
沈洺這般吓自己,宋清河心裏頭堵着氣,但礙于主仆,也不敢說什麽。她擡眸朝對方看去,剛要說什麽,卻是愣了一愣,忙問:“主子,這……這是怎麽了?”
看着沈洺的臉,宋清河吓得腦子嗡嗡響,滿腦子都是主子在自己眼皮底下長了這樣的紅點點,她該怎麽辦才好……
沈洺垂眸嗤笑,餘光瞥向門口,見縫隙間露出一片衣角,聲音大了幾分,質問宋清河,“你說怎麽了?這飯菜裏的毒不是你下的?”
宋清河一怔,皺眉看向沈洺,滿臉都是不解,“什麽毒?怎麽會有毒呢?那飯菜是外邊送進來的……”
宋清河話都沒說完,就聽見外邊傳來開門的聲音。
兩名守門太監紛紛走進來,臉上挂着幸災樂禍的笑容。還特意繞到沈洺跟前,想瞧瞧臉上長了紅點的廢太子是個什麽模樣。
沈洺也不是那般好欺負的人,他眸光陰狠,斜睨了二人一眼。
兩名守門太監笑容僵了一瞬,心裏嘀咕沈洺怎麽臉上生了紅點,容貌仍是半點沒差。
宋清河沒管那兩名守門太監,只咬了咬下唇,讓自己鎮定下來,滿臉堅持地面對沈洺,“我沒有下毒。”
沈洺冷哼一聲,也沒有回答相不相信,只甩袖進屋去。
這期間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宋清河,仿佛篤定是她下了毒。這般被冤枉,她難免覺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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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名太監仿佛瞧不懂他人臉色的,那矮個兒太監率先笑容滿面地湊上來,樂呵呵地對宋清河說:“哎喲喂,你竟然也想通了!沒想到啊,你瞧着嬌嬌小小一人,動起手來竟這般的狠。為了向皇上表忠心,竟給廢太子下毒,真是佩服佩服啊!”
宋清河臉色難看,目光停留在矮個兒太監身上,後退兩步與二人拉開距離,才說:“那有毒的飯菜怎麽回事?”
高個兒太監聽着不對勁,走上前來,皺着眉說:“你不知道?這毒難道不是你下的?”
宋清河見二人也是一口一個她下毒,氣得跺了跺腳,話也不願多說兩句,轉身便要離開。
矮個兒太監摸不着頭腦,皺着眉頭看向高個兒太監。高個兒太監卻擡手叫他稍安勿躁,出聲叫住宋清河,“宋清河,昨兒個那份午膳吃得可好?那可是我們哥倆特意使了銀子,叫廚房弄點肉進去的,就想着你小小年紀可憐,被排到了南宮來。”
宋清河更是皺眉,上下打量高個兒太監,只覺這人奇怪。便是可憐她,那也不能主子的吃食還不如做宮女的。即是兩份不同,那她自然是将好一些的給沈洺,如何會留給自己呢。
高個兒太監好奇地看着宋清河,輕笑一聲,問:“怎麽?是肉不好吃嗎?”
宋清河狐疑看他二人,心裏隐約覺得是試探,但又怕自己猜錯了,只淡淡道:“有肉的午膳自然要給主子,怎麽會自己吃。”
說完,宋清河也沒搭理他們,轉身進屋去。
兩名太監聽了這話,大眼瞪小眼的,忙閉嘴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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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泉宮內。
“那守門太監見宋清河臉上沒印子,還當是沒發作,一問才知下了東西的飯菜叫廢太子給吃了去。”福慧跪在地上,帶着哭腔将南宮守門太監所禀報的都說出來。
“什麽?叫沈洺吃了?”謝玄姝丹鳳眼一瞪,湊近福慧,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宋清河這小賤人!詭計多端,竟還知道禍水東引!”
“娘娘說得是,宋清河那賤蹄子……”福慧忙附和起來,可話都沒說完,一個巴掌便甩到了她的臉上,打得她耳朵嗡嗡作響。
“你也是個蠢貨!好好的事兒,你竟辦成這樣!”謝玄姝按着胸口,強壓住心底怒意,掃了一眼福慧被打得紅腫的半邊臉,想着是不是要說些什麽安撫一番。
“奴婢沒用!是奴婢蠢,沒能辦好娘娘吩咐的事兒!”福慧心頭暗恨,卻仍是挪上前,哭喪着臉,拔高音量向謝玄姝請罪,又安撫地對謝玄姝說,“娘娘,好在那廢太子也懷疑宋清河了,多少也算是有收獲……”
“呵,懷疑有什麽用!他又不殺了那賤東西,他懷疑根本是毫無用處!”謝玄姝本就聽不得大聲喧嘩,福慧這般大聲喊叫吵得她腦袋嗡嗡響,更別說還聽見這樣的話,更是心頭郁悶,冷笑着罵道。
“那……那再加一把火?咱們往廢太子屋裏頭放火,這樣人命關天的事兒,廢太子總不能再放過那賤人了吧。”福慧擺出小心翼翼的模樣,試探着看向謝玄姝,出了個主意。
“蠢貨!”謝玄姝聽到這話,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想不到這樣蠢的主意竟是福慧出的,氣得下意識甩了她一個巴掌,生生把她另一邊臉也打腫了。
原本謝玄姝也不想的,她也明白自己是氣昏了頭。但她趾高氣揚慣了,又拉不下臉來安撫福慧,只冷冷別過頭,“短時間內不再動手了,少出這樣的蠢主意。”
福慧跪在地上,低垂着腦袋,啜泣着答應,“是,娘娘。”
這時,一名青色衣衫的女子徐徐走近,笑着對謝玄姝說:“福慧也是為娘娘着想,娘娘何必生氣,該高興身邊有這麽個忠心之人才是。”
女子瞧着比謝玄姝顯老一些,卻能瞧出年紀該是差不多的。
這女子是福泉宮的掌事姑姑,也是謝玄姝的奶姐。當初随謝玄姝入了燕王府,又随她一同入宮,當上這福泉宮的掌事姑姑。
謝玄姝對這位奶姐多少存了幾分依賴,見她來,神色稍顯緩和,拉着她的手喊:“青岩……”
被喚作青岩的掌事姑姑安撫地拍了拍謝玄姝的手背,輕聲對福慧說:“福慧,你先出去。我屋裏有藥膏,就放在頭一格櫃子裏,你拿去擦一擦臉,也好得快些。”
福慧對青岩不大熱情,她敷衍點頭,又朝謝玄姝行禮告退,方徐徐退出。
出了門,福慧腳步微頓,恨恨地回頭看去。
這個青岩,假惺惺做什麽!誰要用她的藥膏,裝什麽好人!
福慧心裏罵着,又想到謝玄姝,心裏更是不滿。她跟了謝玄姝許多年,為謝玄姝辦事許多年,竟無論如何都比不上那個青岩!
謝玄姝變得易怒,一受刺激就要不舒服,叫心中更為浮躁這事兒,福慧是知道的。就是因為知道,今日她才故意激怒謝玄姝,再悄悄将這事兒傳出去。這個主子不護着她,不偏袒她,自然有重視她的主子!
想着這些,福慧冷笑,大步離開。她也沒去青岩屋裏拿藥膏,只頂着這張臉,在福泉宮走了一圈,又借口到外邊辦事,離了福泉宮去。
福泉宮正殿之內。
青岩為謝玄姝按着額角,心疼地看着她,苦口婆心勸道:“娘娘,您已是宮裏頭最得寵的了,還想旁的事做什麽呢。左右永昌伯府也不是什麽無名寒門,便是日後失了寵,皇上也不敢真要了您的命。且這般作為,若叫皇上知曉,怕是要心生不喜,到時候豈不是……唉,還是安穩過日子好呀,娘娘!”
謝玄姝紅了眼睛,轉頭看着青岩,哽咽着說:“奶姐,難道你不明白我的苦楚嗎?我……人人都只瞧見貴妃的榮寵萬千,哪裏知道……沈允信他根本就不是人!”
青岩哪裏不知道,她拉着謝玄姝的手,輕輕拉開那衣袖,露出底下觸目驚心的傷痕,含淚恨恨地說:“若當年早些定下親事,不來選秀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