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顧西洲

夜色微涼,錦衣衛指揮使司內,卻仍是燈火通明。

桌案旁站了一名寬肩窄腰的美男子,他一頭烏發,一雙黑曜石般的桃花眼,穿了一身緋紅飛魚服,周身氣質隐約能瞧出那幾分殘留的少年意氣。

這是錦衣衛指揮使顧西洲,成國公府小公爺。

含着金湯匙出生,生得貌美非常,整個兒就是天之驕子,是京城少女心頭不可說的夢。

顧西洲單手撐着桌案,看着手頭這些案子,劍眉緊蹙着,許久都沒舒展開來。

明顯是為手頭上的案子發愁,但那發愁的模樣,不合時宜地講,真是賞心悅目。

這時,一名身着青綠錦繡服的千戶匆忙進來,跑到顧西洲面前站定,才說:“顧指揮,南宮那邊出事兒了。”

顧西洲捕捉到南宮這字眼,翻看案件的動作微頓。他眼皮一掀,蹙眉望向那千戶,腦中閃過那粉衫身影。

但心底想着那個人,顧西洲卻仍是神色不顯,只若無其事一般問:“出了何事?”

千戶緩過勁來,規規矩矩朝顧西洲行禮,才說:“謝貴妃派人給剛調到南宮那小宮女下毒,倒也不是什麽致命的毒,不過是小打小鬧那些個毀人容貌的。不過……皇上素來不喜這般小動作,屬下也是為難,不知究竟是報上去,還是不報上去……”

這樣的事兒,對一個皇帝來說,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但沈允信不一樣,他掌控欲極強,若宮中有誰小心思太多,那可是要倒大黴的。

顧西洲入錦衣衛這些年,也多少瞧明白沈允信是個什麽性子的人。他知道沈允信絕對是在意這件事的,若知曉此事,定然大發雷霆,謝玄姝定然會遭殃。

但……

“顧指揮,不然就算了吧。那謝貴妃正當得寵,宮裏頭誰不知道,她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咱們若報上去,皇上不怪罪謝貴妃,萬一轉頭那咱們撒氣呢!”千戶見顧西洲沉默良久,忍不住出聲勸道。

“天色已晚,你先回去。”顧西洲沉吟片刻,卻是搖頭,只叫千戶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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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屬下先告退了。”千戶沒再幹涉上峰的決定,只行禮告退。

沈允信不至于因為這事就要了謝玄姝性命,這點道理,顧西洲還是明白的。

但若是能叫謝玄姝知曉,錦衣衛不是瞎子,這宮裏宮外都盯得緊,往後她再想對宋清河下手,是不是會因此思慮再三,或是消停一些日子呢。

顧西洲思緒在腦中轉了一圈,收起桌上卷宗,按捺不住,仍是決定進宮一趟。

深夜,南宮。

盛十六小心翼翼地靠近宋清河的房間,透過窗口縫隙朝屋內看了一眼。

屋內黑漆漆的,好在盛十六夜視能力極好,找了一圈,看見角落裏蜷縮在床上的宋清河。

睡了正好,也不明白殿下怎麽想的,明明傍晚時候自己跟宋清河要就是了,偏要叫他去偷。

盛十六心裏犯嘀咕,輕手輕腳開門進去,掃了一眼床上睡得正好的人,見沒吵醒對方,松了口氣。他抓起桌上放着的食盒,檢查好裏面的碗筷是否缺了,方才轉身離去。

待回到沈洺那屋,盛十六警惕地看了一眼外邊,才小心關上門。

沈洺擡眸看去,心知定是今日出了什麽事,否則盛十六不會比平時還警惕這許多。

盛十六卻是先放下食盒,笑着提起宋清河來,“殿下,您這小宮女,心态可好着呢。到了南宮浙等地方,竟也好吃好睡。真是稀奇,尋常人到這兒都是又哭又鬧,哪像她這樣……”

沈洺目光停留在盛十六臉上,看得盛十六忙止住話頭,按着嘴巴做了個閉嘴的動作。但即便如此,沈洺還是冷笑,卻并未說宋清河如何,只問:“盛十六,你是不是太閑了?”

盛十六也想不明白沈洺一邊要給人送飯,一邊又問都不許別人問起。但既然沈洺都這樣說了,他也不會再惹主子不快,只提起自己來時碰見的事。

“殿下,方才屬下來的時候,在外邊瞧見顧西洲了。”盛十六想起什麽,正色道。

“顧西洲?”沈洺眉頭一挑,目光停留在盛十六身上,腦海裏浮現當年顧西洲的身影。

這位成國公府的小公爺,在沈洺的記憶中一直是單純又熱血的少年模樣,即便顧西洲比他還大六歲。那時聽說中了武舉,沒多久回京直接進了錦衣衛,剛好成國公家并未站隊,倒也沒被當成擁護先帝之人清洗掉。沈允信不至于将所有人都殺掉,加之成國公家這等世代掌管三大營的武将世家只可拉攏,不可下手除去,最後他們家安安穩穩留下來,還被沈允信一路提上去。

初時那幾年,沈洺剛失了父母親人,意志消沉,并未過分注意錦衣衛如何。後來等他再将目光放向外邊,才發現當年那個十八歲的武狀元已變了模樣。

錦衣衛嘛,也是正常。

只不過,沈洺從未将顧西洲當做是沈允信的人。

可不是沈允信的人,不是替沈允信辦事,顧西洲這麽晚到南宮來做什麽?這地方可不好解釋是路過。

沈洺眉頭緊皺,想不通顧西洲到這兒來做什麽。

盛十六卻在這時出聲,說:“殿下,他不會是得了沈允信的命令,來監視您的吧?”

沈洺眼皮微擡,輕嗤一聲,正要回答,卻忽的扇滅桌上燭火。

盛十六直覺蹊跷,定是四周有什麽動靜。他臉色微變,跟随沈洺的腳步往窗邊走去,看着對方臉色微沉地湊近窗戶的破洞,正打量着外邊景象。

外邊那突然的動靜,不是別人,正是方才在南宮外徘徊的顧西洲。

顧西洲進來做什麽?

難不成,真同盛十六說的那般,是來監視他的?

沈洺眼底閃過一抹陰鸷,若顧西洲真為沈允信來監視自己,那往後……便是徹頭徹尾的敵人了。

可顧西洲卻一個眼神都沒給沈洺這間屋子,而是落地之後垂眸猶豫片刻,才朝宋清河的屋子走去。

顧西洲的腳步帶了幾分猶豫,但目的很明确,就是為了靠近宋清河這間屋子。而到了宋清河房門口,他卻沒有推門而入,只在外邊站着,透過那門上的小洞往裏看。

習武之人的夜視能力極好,便是黑夜也能瞧清屋內陳設。沈洺将自己放在那個位置上一猜,便明白顧西洲到這裏來,怕是為了宋清河。

可宋清河……與顧西洲是什麽關系?能叫顧西洲特意跑這般遠,就為了在門外看她一眼……

沈洺眯起眼,沒有動,只站在窗邊等着,等顧西洲什麽時候離開。

留了多久,是能瞧出什麽的。但顧西洲卻沒有停留多久,并不如他神情那般不舍。他只在宋清河門外站了小一會兒,便轉身離開。只是離開時仍頻頻回頭,腳步微頓,好似沒有別的什麽阻攔他,他便要沖進去與宋清河面對面。

至于做什麽,說什麽,沈洺不知道。

沈洺不知道二人究竟什麽關系,哪裏能猜得到。

只猜不到,心底卻有些悶悶的。看着仍止步不願離開的顧西洲,沈洺總有種自己的領地被人侵犯的不适感。

這很怪,也不應該。

沈洺蹙眉,壓下心底情緒,卻沒移開目光。

直到顧西洲離開,沈洺方才轉身又一次點上燈。

而盛十六再也忍不住,滿臉震驚地走近,壓低聲音說:“殿下,您說這顧西洲跟宋清河到底什麽關系?這他怎麽還大半夜跑來瞧她呢?也是怪了,怎的來了也不進去,一聲不吭的,那宋清河也不知道啊。更奇怪的是,他們要是關系極好,那宋清河來的這幾日,也不見他照顧,要是關系不好,可又這般大老遠跑來瞧她。殿下,您說……”

盛十六絮絮叨叨的,沈洺卻一個字都沒回答這些話。他只在盈盈燭火中斜睨了盛十六一眼,“尋着機會便走,仔細別叫顧西洲撞見。”

見沈洺趕自己,盛十六也不敢再說,忙行禮離去。

隔日清晨,下朝之後的福康宮內。

禦案旁的沈允信一身朱紅圓領衫,坐姿并不很端正,腿微微曲着,間或動一動,或是往下一壓,不知腳上正在做什麽。

但無論正在做什麽,沈允信手上禦筆不停,只瞧上半身,卻是在仔細批折子的。

可只要往那禦案底下瞧,便能看見那桌底跪趴了一名衣衫輕薄的宮妃。

那衣衫散亂着,幾乎不蔽體,露出身上密密麻麻的傷痕。或許因跪得久了,宮妃渾身抖得厲害,又用盡力氣控制着,生怕抖得過了,叫沈允信踩不住,到時候又是好一頓打。

就在這時,常跟在沈允信身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寧海全臉色陰沉地走近福康宮,又在跨過這門時變換成笑臉。

“皇上,顧指揮求見。”寧海全行過禮後,便立在門口處,等着沈允信答見或是不見。

“傳。”沈允信眼皮都沒掀一下,只冷冷扔下這話。

“是。”寧海全轉身出門,剛跨出這扇門,就聽見後邊傳來□□摔向地上的聲音。

沈允信狠狠踩在宮妃的頭上,又侮辱性極強地用腳将人翻了個面,惡劣地在那張不知何時已被打腫的臉上碾壓着。

“沒用的東西,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沈允信感受着腳下淚水濕潤,冷嗤一聲,眉眼間滿是癫狂狠戾。

作者有話說:

反派是變态精神病,清河跟顧西洲沒有戀愛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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