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哥哥和我都相信你

稅銀案和科舉案一同結束, 一切證據和犯人都要押回京城受審,調查組會一同回去,白溯自然也是帶着白榆的遺體回家。

而秦予和賀闌應該也是一同離開才對, 畢竟他們下來的名義就是調查科舉案的, 稅銀案都算是額外功勞。

結果由于賬本中不見的那一部分錢財流向問題,他們明面上接到了聖旨, 繼續調查, 所以還是會留下跟霍風冽一起行動。

不過這背後牽扯反賊的事情,還是只有霍風冽和柳枕清知道。而他們也得知了戶部尚書的死訊,也就是說線索又斷了, 可見那幫人行事果決, 料敵先機,在他們稍微動作之際就能斬斷所有,這樣的行事能力,就連柳枕清都不由暗暗佩服。

來到碼頭上, 衆人為白溯送行。

白溯站在柳枕清身旁, 一起等待霍風冽他們幾個練武的檢查安全問題。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嗎?科舉案結束,全程沒有牽扯到柳家人, 回去後, 柳家人肯定就放了, 為何還要留下?”

柳枕清也沒法解釋,其實他們牽扯的不是科舉案而是反賊案。

“你忘記了, 我本來就要南下的。”

白溯疑惑的看着他, 再怎麽要南下定居, 遇到這種變故, 難道不該回去安撫家人, 再另外決定時間離開嗎?

不過白溯轉念一想, 突然笑道:“是不是不放心戰淵?”

白溯這樣的說法過于暧昧,弄得柳枕清哭笑不得,都是柳蕭竹的鍋,失憶都逃不掉。

柳枕清一笑,“哪有,只是跟霍兄他們剛好順路罷了。”

白溯卻當沒聽見,只當柳枕清就是要追随霍風冽,道:“他們當中也就子川辦事最為敏銳,只可惜老是被雲度擾亂步調,只有你最穩當,有你在給他們出出主意,的确更有幫助。”

柳枕清幹笑道:“別拖他們後腿就好。”

“戰淵他……”白溯本想說霍風冽身體的事情,那天柳枕清暈倒,霍風冽差點犯病,但是又覺得是兄弟的私密,不好随便說道,只能道:“戰淵他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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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枕清聽着卻有些無奈了,這些人還真是誤會到底了,實在忍不住多一句嘴,“我對霍兄早就不是……”

白溯卻誤會了柳枕清的意思,這些時日,他們之間的相處,大家又不是瞎子,可以說霍風冽完全把柳枕清當成自己人了,而且還是很重要的那種,作為霍風冽認識最久的兄弟,就沒見過他能跟別人這般相處的,柳枕清的與衆不同,白溯是親自認證了。

他想秦予說的沒錯,霍風冽就是動了心思了吧。作為兄弟自然是樂見其成,總比守着那些無望的記憶好。

而柳枕清原本就愛慕霍風冽,他不相信失憶之後這般朝夕相處,反而愛不上?

所以白溯更傾向于他們還在兜兜轉轉中,只是還有一個心結在吧,別的不方便說,但是這個可以推波助瀾一下。

白溯突然開口道:“有些事情想跟你說,你失憶之後不知道還有沒有聽說過那個傳聞。”

“什麽?”

“關于柳相爺的墳墓。”

柳枕清清亮的雙眸正無奈的轉着,突然聽到這一說,頓時顫住了,比剛剛更加尴尬,好端端的提這破事兒幹嘛?

白溯悵然道:“其實當年他的墓在野外,什麽人都能去肆意羞辱,那時候有人約我一起去他墳前唾棄,我曾經動過心思,因為那時候我剛剛接到……有些失控。但是後來我沒去,就算當時怨恨,我也無法做違心的事,其實我心底也是有點崇拜他的,不想他這樣的枭雄最後被人這般對待。也幸好沒去,因為那之後我發現,他對戰淵而言很重要,哪怕外界都傳聞他害死了霍大哥,連累了霍家軍,還觊觎霍大嫂。”

柳枕清心想還不是挖了墳,洩了憤之後冷靜下來,估計那時候表現的後悔了吧,所以白溯才覺得他對二狗還挺重要的。畢竟當年可是有着親人般的感情。

就這一件事情,柳枕清也不跟二狗計較,少年人嘛,沖動很正常。

“你知道戰淵在一年後回京城都做了什麽嗎?”

挖墳掘墓,挫骨揚灰,真的不用再提醒他了,雖然是現代人,不講究屍身怎樣,但是聽着還是有些膈應的。

柳枕清尴尬的沒有回答,白溯似乎也不等他回答。

直接就道:“我親眼看見他穿着還沾着血的盔甲,騎着沉江月,趕來墓前,那時候我正陪着霍大嫂,因為霍大嫂堅持要給柳相爺清理墳墓附近的髒污。”

白溯一邊說着,一邊回想當初看到的那震驚一幕,讓他看到了幾乎完全不認識的霍風冽。

“戰淵騎至墓前,從馬背上幾乎滾下來,那張臉就跟死人一般,不顧霍大嫂的勸阻,徒手刨開墳墓,那時我都傻了,就在一旁看着,看着戰淵淚流滿臉,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雙手都漸漸不能看了,而且他身上似乎還有傷,随着他的動作不斷的流下血,最後都流到了那人的棺蓋上。霍大嫂上前打了他一巴掌,都叫不醒他,他似乎不相信那人就這麽死了,直接打開棺蓋,跳進棺材,瘋狂的想要把人抱起來,最後發現一動就要散架,所以只能抱着腐爛的屍骨坐在棺材內徹夜痛哭。”

白溯說完看向柳枕清,突然驚了一跳,只見柳枕清雖然面無表情,眼睛卻逐漸映出水光,整個人仿佛被雷擊中一般,神不守舍。

白溯愕然道::“柳兄,你……”

柳枕清喃喃道:“是……是這樣?怎麽會是這樣呢?”

白溯苦笑道:“大概是因為太過震驚吧,據說他是剛剛得知消息就連夜奔襲,馬不停蹄的趕回來。”

那麽遠的距離?!

“我真的……從未見過那樣的戰淵。”就連他兄長過世,他雖然悲傷哭泣,卻只是默默的接過霍家軍的重擔,默認他們霍家一族的使命,可是那次他卻哭得像個茫然無助的孩子,最後呆滞的樣子仿佛随時一起躺回棺材都不奇怪,讓白溯大受震撼。

白溯不好具體說霍風冽有多難過,只是嘆了一口氣“傳聞多為誇大其詞,我看到的才是真的,什麽挫骨揚灰也只是少見的火葬罷了,雖然我不懂為什麽要用偏遠民族的葬法,但是戰淵的确是秘密為柳相爺進行了火葬。”

看着幾乎反應不過來的柳枕清,白溯繼續道:“我說這些是想要告訴你,外界傳聞戰淵如何怨恨柳相爺其實都是假的,其他人包括子川和雲度都不算知曉,但是我還是明白的,他平時的表現也不過是讨厭他人在他面前提起柳相爺,因為別人一提總是帶着惡意,他不願意任何人觸碰跟那人相關的事情,不願意被人非議那人,結果傳聞就變得越來越誇張了。其實我想戰淵跟那位還是有很深的感情的,畢竟那位是看着戰淵長大的。”

白溯不好對着眼前人說霍風冽對那人的感情如何如何,怕适得其反,但也要讓眼前人沒有關于兩家世仇的心結,方便兩人日後的進展,要憑着霍風冽那性子,估計很難自己去解釋。

其實對于柳相爺是否跟霍大哥的死有關,白溯真不知道,但是由于最近發生的事情,還有霍大嫂和戰淵對那人的态度,他相信也許又是一次迫不得已的情況吧。

白溯知道好兄弟感情來的太慢太不容易,所以希望一切能順利,但也只能幫到這裏了。

說完該說的,就跟衆人好好告別,登船離開。

衆人目送,柳枕清卻在發呆。

“怎麽了?”

突然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驚得柳枕清心裏一揪,轉頭看去,依舊是刀劍入鞘般俊美的眉眼,透着冰冷和危險,神态是極為內斂的關懷,就算是當年也能天生冷俊,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張臉會出現白溯描述的情況。

自己的死,二狗當真這般難過,明明從二狗十五歲開始跟着霍飛寒上戰場就很少回來,一年最多能見到一次,他們最後一次交流的書信,自己還在訓斥他。

糟了,越想越內疚是怎麽回事啊。

二狗明明該對當年的事情有很多疑問,多少懷疑都不為過,怨恨都是柳枕清能理解的,可是偏偏卻……

說實話,白溯描述的情況,柳枕清打從心裏覺得難以接受,真還不如最初的傳聞,那樣他心理還坦蕩一些。

正胡思亂想中,突然被霍風冽抓住了手臂,“禦舟跟你說了什麽嗎?”

見霍風冽突然緊張的神色,柳枕清更加不知所措了,突然霍風冽單手攬住柳枕清的腰身,飛身離開。

正聊天的賀闌和秦予瞧見,滿臉疑惑。

“喂,戰淵,去哪裏?待會我們不是也要出發了嗎?”賀闌呼喊着。

只聽遠遠傳來一聲,“馬車邊等。”

“怎麽回事?”賀闌疑惑道。

秦予不感興趣,轉身就往馬車邊走,賀闌上前就勾肩搭背八卦道:“唉,你說柳兄特意留下來,兩人現在又背着我們行動,是不是……嘿嘿嘿。”

秦予嫌惡的掃了賀闌一眼,轉身避開他的接觸。可是賀闌還是習慣性的黏上去,拉拉扯扯一路走回馬車邊等人。

而此時的霍風冽已經把人帶到了沒人的地方。

把人放下後,霍風冽才着急道:“清哥,禦舟跟你說了什麽?你從之前臉色就不太對。”

看着霍風冽這麽不安的樣子,柳枕清有些迷惑了,這家夥是不想讓他知道挖墳的真相?怕不好意思?

柳枕清想了想,還是決定好好說一下,“禦舟就是跟我說……說了那個你挖我墳墓的事情跟傳聞不太符合。”

霍風冽原本凝滞的呼吸似乎緩了緩,但是眉頭還是緊皺道:“這事兒?”

柳枕清有些尴尬的看着霍風冽,“他說你不相信我死了,所以很難過的挖墳,還哭了,是……是嗎?”

聽到死這個字,霍風冽的臉色十分難看,但是語氣還是盡可能平淡道:“我是一年後才得知的,那時候三王之亂明明結束了,我以為一切都安穩,只要打完戰就可以回去與你們團聚,沒想到卻聽說你早在一年前就……所以有些不能接受。”

看着霍風冽簡單的說出來,柳枕清心理更堵得慌了,“是元珏瞞着你?”

“嗯,他說怕影響西邊戰場。”當年,他差點跟元珏動手。

柳枕清點點頭,畢竟那時候內政算是了結了,但是外敵還在,身為主帥不便受到影響,很合理。

“也怪我笨,那時候敵軍明明突然變得強勢起來,我只當他們想要反撲,卻不想……”

那時候柳枕清的存在不僅朝廷畏懼,就連周圍群狼也心有忌憚,他一死,那些人想要趁亂踩一腳是必然的。所以之後臣民萬衆一心的攻擊死去的柳相爺,也讓群狼明白,大周不會因為一個手握大權的臣子死了而亂。

這也是柳枕清即使被刻在罪人榜上也無所謂的原因之一。

但是看着霍風冽這般神情,柳枕清忍不住拍拍頭道:“你也不容易,辛苦了。”

霍風冽一怔,突然想起當年,還是那個人聽聞清哥的死訊之後去了戰場打到了他的跟前,他才得知。

那時他差點死在戰場,那人輕蔑的在他耳邊訴說真相,還留下一句話。

“你和你哥哥一樣沒用,都沒有保護好他,早知今日的下場,不如當年讓他跟我走。”

嘲諷無能的意思猶言在耳,再看着眼前的人,霍風冽的臉色變了又變,猛然間一股沖動湧了上來,眼底的紅幾乎要壓抑不住,突然就擡起手緊緊的把眼前人抱入懷中。那力道恨不得把人融入骨髓。

柳枕清被霍風冽突變的舉動弄得一驚,本覺得突兀,但是想起白溯的描述,又忍不住心尖絲絲拉拉的痛,就擡手環抱着。

柳枕清的回抱讓霍風冽仿佛從深淵中蘇醒,甚至不用吃藥抑制,他明白這一次抱的不再是屍骨。

這次是溫暖的,可以給他回抱的人。

柳枕清任由霍風冽抱了一會兒,就莫名感覺有些別扭了,輕拍着人推開,笑着道:“我一開始還真以為傳聞是真的,吓我一跳,後來見到你就想躲着點,免得被波及。”

霍風冽神情委屈道:“怎麽可能。”

柳枕清反駁道:“怎麽不可能,畢竟……”說到這裏,柳枕清突然一頓。

霍風冽眼神也閃爍了一下。

柳枕清沉默了一瞬,還是看向霍風冽道:“你當真從未怨恨我嗎?哪怕你哥哥最後的戰役失敗與我有關?”

霍風冽堅定的看着柳枕清道:“我說過,從未。”

柳枕清怔住。

霍風冽用一雙最誠摯的眼眸灼灼的看着柳枕清。

“我不知道當時的情況,但是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害大哥。對你來說最在意最重要的人就是大哥大嫂。”霍風冽坦然道:“就算你可以害天下所有人,都不會害他們。”

柳枕清聽着這話,全身的骨頭都不由的輕輕顫抖。他明明還什麽都沒跟二狗說過,都算是故意隐瞞了,那就該知道他心虛。為啥二狗在信任他這種事情上總能給他意想不到的反應,之前望舒的事情是,現在就連他哥……

有些不知所措的咬着牙,仿佛跟什麽較勁兒一般,又仿佛在壯着膽子試探什麽,“你真的相信我?可是我的确沒救下你哥和十萬霍家軍。”

“沒救下和想害是不同的。”霍風冽擰眉道。

“是我沒有竭盡全力救他們,是我的錯。”

霍風冽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你盡全力了,你沒錯。我相信大哥也從未怪你。”

柳枕清卻越發激動道:“我沒有,我本可以救下他們的,但是他們沒有等,沒有等我。是我猶豫不決耽誤了時間,都是我的錯。你會這麽說不過是不清楚當初的情況,你哥本可以不用死的!你應該怪我,恨我才對。”

霍風冽突然動手,把人拉至跟前,額頭相抵,仿佛這樣眼神中傳達的情感才能讓對方明白似的。

“清哥,在我跟大哥分開戰場帶兵時,那是我們的最後一面,大哥只跟我叮囑了一句話,他說萬一将來我手握兵權,不論未來發展如何,不如身邊的人都在說些什麽,只要堅持兩點。”

柳枕清呆呆的看着霍風冽。

他知道霍家有組訓,「為國戰,為君死,誓死擁護大周元氏」

這應該是霍飛寒讓弟弟堅持的其中一點。

霍風冽也的确說了這一點。

霍風冽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好像冰上燃燒着火焰。

“第二點,永遠相信柳枕清的任何決定,就算天下人都不站在他這一邊,我們也要站在他這一邊。”

“哥哥的叮囑,我做到了。”

……

将軍府,小佛室。

黎星若一邊擦着牌位,一邊絮叨。

“聽說白家老二要回來,還帶了他哥的屍體,還真是……什麽奇聞都有。”

“不知道會不會帶出當年的事情,能不能讓師兄洗白一點。”

黎星若嗤笑一聲,點着牌位道:“笨蛋,你是不是早看不慣天下人這般說他,氣的想揍人?呵呵,也不知道元珏那厮有沒有良心。不過沒良心也不要緊,反正有二狗在呢,他不會讓師兄再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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