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他的身影,恍惚就與前世重合了一……
第1章重逢他的身影,恍惚就與前世重合了一……
暮色将至,宮城風住。
林悠坐在妝鏡前,看着鏡中因光線晦暗而辨不甚清的自己的樣貌,恍覺隔世。
她本是死了的,在胡狄大軍攻破望月關,一路長驅直入直抵京城時,她從城樓上跳了下去。
可她又奇跡般活了過來,回到了乾嘉十八年,胡狄尚在關外,大乾一片祥和。
已經是她回來的第二日了,可瞧着自己不過十六的樣貌,林悠還是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泛着一種不真實,好像是一場夢,她真怕醒過來了,就瞧見胡狄的鐵蹄踏在大乾土地上。
“公主,小山回來說,鳴揚宮那邊已開始了,不多時少将軍就要上場,咱們再不走,可趕不上了。”侍女青溪捧着一件薄鬥篷走了進來,柔聲道。
林悠從那不辨真假的“夢”裏頭回過神來,轉身看向她:“你瞧瞧我這發髻可亂了沒有?”
青溪笑道:“公主今日漂亮得很,保管誰瞧了都挪不開眼去。”
青溪是自幼就跟在公主身邊的,哪裏不知公主的心思?回回去見那位燕少将軍,必是要精心準備一番的,想是年歲大了,倒不如小時候那般放得開了。
林悠看見她臉上的笑,知這丫頭又是胡思亂想,只是她也懶怠解釋,便由着青溪為她披了鬥篷,起身往外走去。
定寧宮離鳴揚宮算不得遠,可也着實不近,外頭太監小山已領人備下了步辇,林悠扶着青溪的手坐了上去,一行人便倚着暮色往鳴揚宮那邊行去。
林悠坐在步辇上,擡頭瞧見宮牆外正是一片藍灰與橘紅暈染交織,不免又想起前世不知凡幾的等待的日子,終究輕輕嘆了口氣。
她重活了一回,回到了及笄這一年,昨日才行了笄禮,離燕遠奉旨離京禦敵,尚有半年多的時間。
倘若他這回不必出京,不必往望月關去,會否就能平平安安,好好在她身邊呢?
林悠不覺已是鼻子一酸,視線當即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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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趁青溪不注意,偷偷将眼淚抹了,堅定地看着前方空曠的宮道。
昨日笄禮行過,父皇問她可有什麽願望,她兩世裏第一次鼓起勇氣說了她最想說的話。
只是父皇說,燕家是功勳世家,又是滿門英烈,斷不能妄下旨意,這才有了今日鳴揚宮小聚,為的是幫她試探一二。
乾嘉帝謹慎,能為女兒有這麽一試,林悠已覺萬分幸運。她不敢奢望更多,只答應,倘若燕家有意,待那少将軍冠禮一過,她就出嫁。
若他做了驸馬,想來便不會離京到那麽遠的地方,更不會意氣風發地去,回來,卻只是冰冷的棺椁。
至于那燕少将軍同意不同意……
林悠搓了搓手中的帕子,她與燕遠自幼一同長大,自問還是對他有幾分了解的,他若當真無意,前世又怎會在大軍開撥前,特意同她告別,還懇求她等他回來呢?
只是此生回來不過兩日,還未來得及見他一面,也不知多了這鳴揚宮小聚,又會不會影響了他以後的安排……
林悠胡思亂想之際,已能聽見漸漸近了的鳴揚宮裏傳來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響。
宮禁之中本是不許帶兵刃的,但這鳴揚宮小聚卻是除外。
鳴揚宮說是個宮殿,主體卻是個臨湖的水榭,與之相連的一處露臺正建在湖中,兩邊與鳴揚宮的兩道宮門相通,不是個适合居住的地方,倒是個适合宴飲的所在。
此刻正殿之中坐了乾嘉帝林慎并一幹肱骨大臣,側邊殿中是羅貴妃并着一幹命婦小姐,都齊齊地向湖中那露臺看着。
那露臺上,是兩道正打在一起的身影,一老一少,一個手裏執着大刀,一個手裏卻是一杆銀槍。
他二人步法多變,攻守莫測,只聽見刀槍碰撞發出的冰冷聲響,卻是根本看不清都使了哪些招式。
來往之間瞧不出勝負,反讓人更加挪不開視線,偏要看出個誰強誰弱來。
绛紅衣裳的老将一柄大刀耍得威風,那白衣小将卻也不甘示弱,一杆銀槍在他手中像是有了靈魂似的,讓那老将也讨不到半點好處。
側殿中不少姑娘看着看着臉頰便有些燒了,整個京中誰不知燕家少将軍的名號?可百聞總不如一見,眼瞧那天縱英才少年郎一柄銀槍潇灑利落,如鷹似虎,哪個姑娘又能不豔羨三分?
林悠扶着青溪的手從那步辇上下來時,擡頭便瞧見的是這麽一幅場景。
宮燈初上,帶着幾分蒼茫的天宇間,手執銀槍的少年帶着殺伐果決之氣與老辣的大刀鬥得有來有回。
他的身影,恍惚就與前世重合了一般。
林悠好像又看見了那年他領兵出京的模樣。長槍在手,銀甲寒光,他縱馬出城,帶着那個未曾完成的,等他回來的誓言。
“公主小心!”青溪受了驚吓的聲音響在耳邊。
林悠卻眼眶溫熱,尚未從那兩世交織的恍然之中回過神來。
當!
鐵器碰撞的聲音就響在臉前,林悠看着好像一瞬間就出現在她面前的人,愣怔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可吓着你了?”少年額前還有薄汗,卻連擦都顧不得擦一下,忙着就是問她。
林悠茫然地搖搖頭,這才垂眸,瞧見了兩個跪在旁邊瑟瑟發抖的小太監,還有他們身邊被方才一槍挑開的兩柄劍。
原是那兩個小太監奉旨給兩位武将拿劍來比武,誰知天色漸晚瞧不清楚路,走到這邊被兩階臺階絆了一下,方巧林悠站在此處,若不是有人攔着,只怕那兩柄劍,便要打在她身上了。
雖說那劍裝在劍鞘之中,倒不會出什麽大事,可軍中将領使的劍都重,林悠一個小姑娘,被打上這麽一下,便是不摔倒,身上也少不得要多幾個黑青印子。
“公主殿下饒命!公主殿下饒命!”
那可是帝王的掌上明珠,先皇後的嫡女樂陽公主啊,兩個小太監身子抖得篩糠一般,吓得只會一邊說一邊砰砰磕頭。
變故陡生,殿中人的目光也都朝這邊落了過來。
唯有還留在那邊露臺上的那位實誠的老将還沒太回過味來,竟是朝着這頭招手:“燕小将軍,你下了這擂臺,可就要算你輸了啊!”
林悠聽見這一聲,才像忽然回過神來似地,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你輸了?”
燕遠愣了一下,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自己差點被打着了,還管我輸不輸呢?”
林悠抿抿唇,極小聲地道:“這不是沒被打着嗎?”
燕遠無奈地嘆了口氣:“還笑。”這才看向兩個小太監,“也太不小心了些,今日是我在這,倘若不是我趕過來,你們難不成真要讓劍打在公主殿下身上?”
兩個小太監磕頭不敢停:“都是小的們不是,求殿下饒命,小的們下次再也不敢了。”
“還想有下次!”燕遠動了動手裏的銀槍。
兩個小太監頭磕得更勤快了:“不敢了不敢了!”
這會,被派過來查看情況的大皇子林諺帶着幾個人急急地走了過來。
“出了什麽事?可是悠兒傷到了?”
見是他來了,燕遠便行了禮,這才将那兩個小太監毛手毛腳的事說了一遍。
林諺最是心疼這個小妹,哪裏容得了這個?當下便命人将兩個小太監拉出去各打十個板子長長記性。
那兩個小太監也就是個十幾歲年紀,捧着兩柄劍都費勁,十個大板打完了,命都能去了半條,林悠到底于心不忍,央求着給他們減了一半。
那兩個小太監眼淚直流,這才被人帶了下去。
都處理妥當了,林悠自然也不能在這停留,雖是這一世頭一回與燕遠相見,可兄長在此,她也不能留戀,只得又悄悄地看了燕遠一眼,垂首跟着大皇子林諺往殿中去了。
燕遠目送那兄妹二人沿着石橋往殿中走了,這才轉身返回露臺之上。
只是被這麽一打斷,也沒法再比下去了,按照聖上定的規矩,誰先下了擂臺誰輸,燕遠确實是輸了。
與他比試的老将姓張名季,生了滿臉胡子,瞧見這小少年打見了公主一面回來就少了方才的銳氣,多了些柔和,不免了然地笑了。
兩人自然回到殿中就坐,乾嘉帝依照先前所言賞了不少好東西給張季,又聽林諺彙報,着燕遠護駕有功,也給他賞了一些。
殿中一時間其樂融融,君臣舉杯,倒讓這一個平常的小宴會有了種過節的感覺。
唯有林悠坐在那裏,好像能聽見自己的心緊張得怦怦跳似的。
正殿側殿之間,不過就是隔了一架屏風,她影影綽綽能瞧見那邊燕遠的身影。料想着飲過這幾杯酒,怕是父皇就要試探那件事了,林悠不知不覺的便又更緊張了些。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呢?
“樂陽妹妹時不時地朝那邊瞧,是想瞧什麽呢?”
耳邊響起一個聲音來,是林悠的姐姐,立陽公主林思。
她是羅貴妃所生,平素就有些恃寵而驕,說話幾乎從不遮攔。
林悠心思放在大事上,今日不願與她拌嘴,便敷衍地道:“許久不見熱鬧,随便瞧瞧罷了。”說完便安心去吃面前的美食了。
林思讨了個沒趣,輕哼了一聲。她直覺林悠那樣子必是有什麽大事發生,于是更嚴密地注意着屏風另一頭的動靜。
這時候,衆人都聽見了乾嘉帝的聲音。
“燕小将軍這回雖是輸了,但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梁愛卿,朕聽聞你正為覓得佳婿發愁,朕倒看着,這滿朝文武,青年才俊該是挑花了眼才對啊!”
林悠手中的筷子頓了一下,微微直了直身子。
該來的總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