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清白不若朕給你個尚公主的機會,你看……

第23章清白不若朕給你個尚公主的機會,你看……

欣嫔?

王德興還當是那年輕的刑部主事一時情急說錯了呢,可他擡眼看過去,那位嚴大人信誓旦旦,哪有一點說錯的意思?

他不由得又懷疑是自己聽錯了,這處處證據不是都指向媛嫔嗎,怎麽就成了欣嫔呢?

紀欣跪在地上,臉上還是驚駭的神色,可她不過反應了一下,立時便伏地喊起冤來。

“聖上,臣妾冤枉!臣妾不知嚴大人如何有此論斷,可諾兒也是臣妾的孩子,臣妾怎麽會害自己的孩子呢?”

林悠冷眼看着,只覺說出這話的欣嫔分外可笑。

她謀劃了這麽大一個局,牽扯進這麽多人來,處處利用、嫁禍,不知道想沒想過,但凡做過的事情,沒有不會留下痕跡的。

乾嘉帝沒有理會紀欣的哭訴,他繼續看向嚴苛:“接着說。”

嚴苛便道:“從微臣查到的證據、證詞,及今日大皇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呈上的證據,微臣大抵可以推知欣嫔娘娘是如何籌劃了這整件事情。”

“欣嫔娘娘命宮女珠翠以樂陽公主殿下的名義聯系了負責采買的太監鄭來、失去孩子之後寡居深宮的媛嫔娘娘,給二人造成是樂陽公主籌劃了整件事的印象。接着,欣嫔娘娘便利用已是‘樂陽公主身邊宮女’的珠翠,取得慢香蘿,在镌文閣中給三皇子殿下下毒。”

“你這是污蔑!”欣嫔直起身,看向屏風的另一邊,“聖上,臣妾可是諾兒的母親,臣妾因何要加害諾兒呢!”

“這也正是微臣想要詢問欣嫔娘娘的。不論是鄭來的證詞,還是媛嫔娘娘所說,還是珠翠前後不一的說法,唯有欣嫔娘娘籌劃,才能将整件事都解釋通,但微臣也不解,欣嫔娘娘何以有此謀劃。”嚴苛不緊不慢,竟是就這麽直白地問出來了。

乾嘉帝看向欣嫔,欣嫔正要解釋,卻聽得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因為還不滿足。”

那聲音并不大,可在這殿中的每個人卻是都聽得清清楚楚,是樂陽公主,那個一向乖巧聽話的小公主,像是突然就長大了一樣,低眉看着欣嫔,淡淡吐出這幾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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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像衆人原本以為的那樣,在被污蔑的時候手忙腳亂甚至嚎啕大哭,她幾乎是沉默地站着,就在不起眼的角落裏,仿佛看清了一切真相。

她的聲音還是像往常一樣的柔和,可那其中,卻偏偏又夾雜了不能被忽視的堅定力量,因而給了人一種奇異的感覺,就好像她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姑娘,而是個已經看透世事智者。

“不滿足于而今的身份,不滿足于得到的關心和寵愛,因為不滿足,所以才要铤而走險,哪怕自己的孩子病了,也要以此做契機,多留父皇在鑲钰宮片刻。欣嫔娘娘,我說的可對?”

欣嫔轉過頭去看向林悠,她的目光裏有一閃而過的憎恨,雖不過明顯了一瞬,可燕遠還是注意到了。

他默不作聲地攔在了欣嫔和林悠之間,剛好擋住欣嫔某一刻怨毒的目光。

嚴苛聽明白了,欣嫔娘娘的這一出大戲,是為了争寵,怪不得會用慢香蘿這樣一種奇怪的毒。

他轉向乾嘉帝,接着道:“啓禀聖上,既是如此,微臣便明白了。欣嫔娘娘以慢香蘿為三皇子殿下下毒,本意是為借慢香蘿造成的風熱假象,引得聖上注意。可此事風險巨大,所以欣嫔娘娘才另設計劃,假他人之手營造了下毒一案。”

“倘若慢香蘿未被發現,那三皇子殿下便是偶感風寒,倘若不巧被發現了,有欣嫔娘娘這一計,只要鄭來依照與珠翠的約定,将當初的藥方藏入定寧宮,此事便與欣嫔娘娘再無一絲關系。這般一箭雙雕,也可稱得上周全。”

“欣嫔娘娘借媛嫔娘娘之手處理慢香蘿的殘渣,又用自己宮中的宮人珠翠營造被買通的假象,如此一來,衆人懷疑的只會是媛嫔娘娘和樂陽公主殿下。這也與此前種種一一相合。”

王德興聽得冷汗直冒,嚴苛說的這些,不就是镌文閣中時,欣嫔引導衆人所以為的真相嗎?

怪不得那邏輯乍一聽完全沒問題,原來就是真的,只不過換了個人罷了!

乾嘉帝面容冷肅看着紀欣:“你還有什麽可說?”

紀欣跪在地上,身子以微微發抖,唇色也因此前緊緊抿着嘴而多少顯得發白。

在看見乾嘉帝看向自己時,她突然發瘋了似地,厲聲道:“證據!沒有證據,嚴大人就是只憑推斷判案的嗎?嚴大人說這一切都是本宮做的,難道就憑一張嘴,就能定罪了嗎!”

燕遠皺着眉擡手擋了擋,将林悠更周密地護在身後。

另一邊的嚴苛不急不惱,只道:“聖上……”

還不待他把話說出來,乾嘉帝就已擡手打斷了他。

原本坐着的帝王此刻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屏風的這一邊,正正地對着欣嫔和媛嫔。

趙媛早已目瞪口呆地癱坐在地上,紀欣卻還抱着最後的希望,不屈地看着林慎。

欣嫔娘娘那一雙眼睛倒是好看極了,她好像甚會利用自己身上出色的地方,一雙眸子含着淚,在乾嘉帝走近時,掩去了全部戾氣,唯留下幾分倔強和幾分委屈。

即便是這個時候,看着那雙眸子,乾嘉帝也能想起那個人來。

像,太像了。

他走得更近了些,甚至微微俯身看着欣嫔:“朕再問你一次,究竟是不是如嚴苛所言?”

紀欣眸中的眼淚盈盈欲出,盡管帝王的威壓已令她喘不過氣來,可她深谙面前這男人有怎樣的弱點。

于是她自以為是地輕輕抽噎了一下,一雙深情的眼睛像是要望進他眼底。

“聖上,不是臣妾,不是臣妾……”

啪!

清脆的聲響,讓所有人都是一驚。

紀欣的話戛然而止,駭然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她連哭都忘了,方才的幾滴眼淚挂在臉頰上,此刻滑稽地滑落,無聲地滴落在地。

左頰上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正鮮明地告訴她,她失敗了,那個男人甚至不惜給了她一巴掌。

他可是乾嘉帝,他敏感多疑又好面子,他怎麽會親自出手打人呢?

紀欣完全不敢相信方才發生了什麽,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擡手捂着臉,卻完全忘記了應該做出怎樣的反應。

王德興第一個回過神來,他連忙跑過來,焦急地道:“聖上當心龍體!這種事讓小的們來就好!”

燕遠也在錯愕了一瞬之後立馬鎮定下來,他第一反應就是半轉過身體,看了一眼身後的林悠。

看到她有些驚訝的目光,他心裏沒來由地一緊,竟是下意識般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

乾嘉帝林慎甩開王德興欲要扶他的手,面對着紀欣,卻是在對許之誨說話。

“許之誨,你告訴他,今天早晨,她宮裏的好宮女,到底招出什麽了!”

紀欣這會才如夢方醒,她驚恐地看向屏風另一側,招,難道除了珠翠,另一個宮女并沒有被打死嗎?

她塞了不少銀兩,今日清晨才打聽到,因為金鱗衛的刑罰太過殘酷,已經有個宮女昏死過去,不能講話了。

難道,難道……

許之誨像是見慣了這種場面似的,他的言語裏沒有任何波動,越是這般,越是像一柄鋒利的巨劍,最後給了欣嫔致命一擊。

“今日清晨,欣嫔娘娘宮中的另一個宮女,已經招認,是珠翠尋她為欣嫔娘娘辦事,目的就是将一包她也不知具體是什麽的藥喂給三皇子殿下。”

紀欣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已經招了?怎麽,怎麽會呢?不是說能讓人把她打死嗎?怎麽會呢?

說完了這句,許之誨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地補充道:“金鱗衛效忠聖上,若能被錢色所誘,也不會自成一體了。欣嫔娘娘久居後宮,未打聽清楚就行事,未免魯莽了些。”

那輕飄飄的一句話,仿佛一柄重錘,将已經失去希望的欣嫔徹底捶進深淵之中。

她此刻望向乾嘉帝林慎的目光再也沒有所謂“含情脈脈”了,是茫然,是驚恐,是近乎窒息的畏懼。

她以為她将所有人玩弄股掌之中,卻原來,她早已入局了嗎?

她就像一只螞蚱,在一片草叢裏自以為是地蹦着,卻不知天羅地網已經設好,她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地表演罷了。

林慎冷笑了一聲:“朕給過你機會了,而你,卻從始至終,不曾有一點悔過!”

紀欣說不出話來,她狼狽地跪坐在地上,只會不停地搖頭,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要洶湧地擠出來,讓她一個音都無法發出來。

她一邊幹嘔,一邊渾身發抖地膝行向乾嘉帝,可在她的手剛拽住帝王衣袍一角的時候,就立時被王德興一腳踹了開來。

乾嘉帝居高臨下,冷眼看着這個不久前還小意溫柔的妃子,帶着幾分厭惡地冷聲道:“朕看你需要好好靜靜心了,帝陵正缺一個抄經的,你自诩善書能畫,不如就你去吧。”

“我不,不……”紀欣嘴裏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來,她瑟縮在地上,止不住地發抖。

帝陵在城外的山裏,比冷宮還偏僻,去了那個地方,除了等死,還有什麽盼頭?她還有兒子,她的兒子是最受寵愛的小皇子,她怎麽能去呢?

而乾嘉帝仿佛一刻也不想看見她了:“欣嫔紀欣,心腸歹毒,暗害皇嗣,着削去封號,降為婕妤,即日往帝陵為先祖抄經祈福,永世不得回京!”

那曾經給她恩寵的帝王,在奪去榮寵時,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将她發配到帝陵那個地方,為什麽不幹脆要了她的性命呢!

讓她一輩子不得回京,一輩子青燈古佛,跟幹脆要她下地獄,又有什麽分別?

王德興走上前來,招手命兩個宮人過來,又皮笑肉不笑地道:“紀婕妤,還等什麽呢?趕緊領旨謝恩,啓程離開,才是正經啊。能為先祖抄經祈福,這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呢!”

紀婕妤。

紀欣愣了一下,忽然直起身子,像是瘋了一樣哈哈大笑。

這一次,她看向了林悠,只是有燕遠擋着,她不僅不能動那樂陽公主分毫,便連眼神都落不到那位公主身上。

林悠感受到了什麽,她輕輕拍拍燕遠的肩,站到了他身側斜後方的位置,看向紀欣。

那一刻,她的心裏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沒有等紀欣開口,而是自己道:“紀婕妤,善惡有報,好自為之。”

“帶下去!”王德興擡手,那幾名宮人便上前來,架起紀欣的兩只胳膊,像是擡犯人一樣,在她說出什麽之前,快速地将她拖了出去。

紀欣大喊大叫的聲音還能從殿外傳進來,然而她到底說了什麽,早聽不清了。

她是被清理出後宮的人,以後也回不來了,那些宮人哪裏會像從前一般尊重她?一出了養心殿,沒兩步便是破布堵了嘴。

她沒死,但在巍峨的宮城裏,和死了也沒什麽兩樣。

甚至該說比死了還受折磨。

人被拉出去了,殿中也一下安靜了下來,這時乾嘉帝才看向了媛嫔。

趙媛早被吓得魂不附體,她眼睜睜看着昨日還備受寵愛的紀欣今日就像塊破布一樣被扔了出去,就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嚨似的,連呼吸都變得不怎麽順暢了。

乾嘉帝看向她的一瞬,她便如五雷轟頂,突然爬起來開始磕頭。

砰砰砰的聲音聽着心驚,可趙媛卻不敢停下:“聖上,不是臣妾做的,不是臣妾做的,不是啊……”

乾嘉帝搖搖頭,開口道:“媛嫔私藏慢香蘿,雖是為人利用,可到底心術不正,降為趙婕妤吧,明日搬去冷宮,你也該好好靜靜心了。”

“不要,不要!”

“冷宮”那兩個字,讓趙媛徹底失去了理智,她瘋了般搖頭,可王德興根本不給她繼續發瘋的機會,兩個宮人上前來,像是先前帶走紀欣似的,很快便将她拖了出去。

事涉後宮,原本也與前朝審案多有不同,到了這一步,也便算是有了結果,許之誨見狀,自然命金鱗衛将鄭來和珠翠都帶回去,嚴苛也知他此後只要總結案卷即可,便也跟着離開。

養心殿內,這便只剩下乾嘉帝并兩位皇子,以及林悠。

還有一個不是林家人的,便是扔護在林悠身前的燕遠。

這一場賊喊捉賊的戲碼終于結束,乾嘉帝林慎走回桌案前,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向威嚴,可林悠站在那裏看着,卻覺得自己父皇在這個時候,顯露出一絲并不明顯的疲态。

原本最喜歡的小兒子的生母竟是那般僞裝起來的蛇蠍心腸,到底還是讓父皇心裏不好受了。

都說帝王無情,可既是人,又怎能沒有七情六欲?

兩世為人,林悠并不覺得自己的父皇是個重情的人,可在那一刻,她卻真真實實地感受到,她的父皇也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活生生的人。

“父皇……”她輕輕開口,不知是因為這一場“鬧劇”,還是因為想起了前世胡狄攻入京城的場景。

乾嘉帝林慎收回飄遠的思緒,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孩子。

最後視線停在了燕遠身上。

“末将方才一時情急,多有逾矩之處,末将甘願領罰。”燕遠趕忙垂首行禮。

林慎看着他這會才後知後覺慌張了的樣子,忽然淡淡笑了一下。

悠兒經了這一場風波,只怕被吓得不輕,不妨送她個“禮物”,讓她開心些。

于是那位才剛決定人生死的地方,忽地就像個尋常父親般,對着燕遠問道:“殿中有宮人站着,方才你因何那麽着急,偏要到樂陽身邊呢?”

大皇子林諺驚訝于父親突然的和煦,二皇子林謙詫異了一下立馬就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林悠只覺得心情大起大落,像是卡在了半空中,她不自覺地看向燕遠,也不知道到底在期待他回答什麽。

燕遠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麽了,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開始加速。

“末将,末将……”

那帝王瞧見少年人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話來,突然起了興致,竟是道:“朕看你那般關心樂陽,不若朕給你個尚公主的機會,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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