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各懷心思一點都不懂得保護好自己,怎……(1)
第26章各懷心思一點都不懂得保護好自己,怎……(1)
果然不過多久, 胡狄王子淳于鷹要攜使臣前來大乾的消息就傳了開去。
大乾與胡狄曾經打過多年,後來燕老将軍将他們辇出望月關後,這四年兩邊都是相安無事, 甚至邊境還有少許的貿易往來。
百姓們對兩國之間關系的那些彎彎繞繞并不明白多少,他們只當個談資來聊,有人覺得與胡狄議和能通貿易, 能賺銀子,有人覺得胡狄都是野蠻人不值得來往, 兩邊也争得有來有回, 頗為熱鬧。
朝堂上便激烈多了, 因為天風營池将軍的奏報消停了一段時間的文官們“卷土重來”, 為着“戰和”二字又是唾沫星子橫飛。
吵也吵不出個所以然來, 于是便有些人要動心思,出怪招。
定國公府裏, 羅歷将密信送給自己的父親羅向全看,一邊看一邊說:“寧州那邊的消息, 胡狄使臣的隊伍約莫端陽節前後就到了,父親看, 咱們接下來……”
羅向全才在朝堂上跟主戰的臣子們吵過, 開口沒回答先是大罵:“顧摧那家夥自打襲了他父親的爵位越發猖狂,敢與老夫叫板了, 就知道撺掇聖上打打打,那打起來, 哪裏有這般安穩日子?”
他一邊說一邊拆開密信,很快地看完将信燒了。
羅歷在一邊應聲:“那顧家也就是仗着淑妃膝下有二皇子罷了,如今妹妹在宮中撫養了三皇子殿下,咱們也不怕他們。”
羅向全冷笑了一聲:“也就讓他們跳這幾日了, 胡狄王子有意和親,這可是大事,倘若真的和親了,三五年內是決計打不起來的。我看那顧摧還能嚣張到什麽時候。”
“父親,這消息要不要遣人送入宮中啊?”
羅向全想了想,點了點頭:“如今貴妃撫養了三皇子,是該多知道些消息,提前做準備。這胡狄人野心不小,只怕聖上選個宗室女作公主,人家未必肯,還是要實打實的公主才行。宮裏一共只有兩位公主……”
羅歷想想,大概明白了這意思,于是便道:“兒子這就遣人同娘娘說。”
景俪宮裏,羅貴妃正坐在小搖籃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哄着三皇子林諾。
立陽公主林思憤憤不平地擱下筆,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終于抄完了,這紀欣犯的事,父皇因何也把我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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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夜裏便是王德興公公親自送來了筆墨,說是父皇罰她抄三字經,那三字經都是多少年前開蒙時候學的東西,平白罰她做什麽?可林思敢怒不敢言,還是抄了好些天,終于把那十遍抄完了。
羅秋荷冷笑了一聲:“聖上這是提點你呢,瞧你整日裏瞎出頭。那紀欣的事何其危險?你偏要自作聰明,我攔都攔不住。”
林思撅撅嘴:“母妃,這事都過去了,那紀欣沒有大用,把自己害到了帝陵,況且我這不是也沒有大事嘛。”
羅秋荷瞪了她一眼:“這一次是僥幸逃過了,下次呢?你若還這樣不過腦子做事,本宮都救不回來你。”
林思卻是不信:“母妃如今身邊有了三皇弟,又是貴妃,在這宮中誰能奈何?我有母妃在,自然不怕。”
羅秋荷打斷她的話:“你瞧瞧你說的什麽?殊不知多少人這會盯着景俪宮呢,你日後也收斂些,平白不要去招惹樂陽。”
“她?她一個沒人管的孩子,母妃還怕她不成。”
羅秋荷神情嚴肅了些:“我總覺得這樂陽有些不一樣了……”
林思卻不以為意,她可聽說了,這次胡狄人來的,是胡狄的王子呢,和親的消息傳得滿城都是,這顯然是那胡狄人在造勢,到時林悠嫁去胡狄,才是真真的眼不見心不煩。
“母妃,那胡狄人不是要來了嗎?聽聞他們想要和親,女兒瞧着,樂陽妹妹又是公主,又漂亮,又知禮,最是合适不過了,母妃不若在父皇面前提一提……”
“林思!”羅秋荷一生氣,幹脆叫了林思的名字。
林思吓了一跳,後面的話像是噎在了嗓子裏:“母妃……”
“你怎麽就不長長記性!”羅秋荷一根手指戳在林思腦門上,“聖上瞧着不管林悠,可這次呢?聖上可曾冤枉了她?不僅沒有冤枉,連關押都是在奉賢殿裏,你還看不出來嗎?聖上即便沒有多寵愛她,可也是拿她當正經女兒的。”
“那,那又如何……”
“還如何?本宮雖為貴妃,可并非林悠生母,本宮要是說出這話來,聖上那裏不僅成不了,還要給自己攬上個善妒的名聲。你怎麽就那麽蠢呢?”
林思委屈地撇撇嘴:“那母妃可有好辦法嗎?阖宮裏就兩個公主,母妃總不會是想讓兒臣去和親吧?兒臣才不要去北邊蠻夷人的地方呢!”
也不知是不是母女二人争論的聲音太大,吵醒了原本睡着的三皇子。
搖籃裏的林諾,突然“張牙舞爪”地哭了起來。
羅秋荷正心煩着,極為嫌棄地看了一眼那個哭得不停的孩子,轉而朝外面道:“奶娘呢,快瞧瞧小皇子怎麽了?”
一直照顧林諾的奶娘戰戰兢兢地進來,将哭鬧的小孩子抱走了,羅秋荷這才覺得耳根子清靜了不少,能好好想事情了。
她于是便才接着同林思道:“這歷來和親,大多都是擇宗室女,不過胡狄王子親自前來也是少見,不知若挑選臣子家中的女兒封為公主他會不會同意。瞧你舅舅的意思,那些胡狄人大抵是端陽前後來,若是正與端陽節趕在一處,倒是有了由頭,能與聖上提及兩句。”
“母妃可是有了什麽主意?”
羅秋荷可不想這麽早就與這個咋咋呼呼的女兒說,便道:“你莫管這些,這幾日你只管給我安心些,不要去人面前丢人現眼,若真是聖上下旨命你和親,我也救不了你!”
“哦。”林思不情不願地應了,只是在她心裏,不願坐以待斃的計劃也漸漸顯露出一個苗頭來。
沒過幾天,宮城裏便又傳出了要在京城舉辦端陽宴的消息。
端陽節在大乾也是個極重要的節日,往年在京城的鏡湖上,都要有賽龍舟的活動,往前幾年,甚至有帝王親臨的盛況。
不過今年的端陽節卻特殊,胡狄使臣入京的時候差不多定下了,正在端陽節的前一日,五月初四,禮部派人到城門迎接,聖上在宮中設一個小型晚宴接待,五月初五便招待胡狄的使臣一起往鏡湖上,一面慶端陽,顯示大乾待客之道,一面商談此次和談的細節。
林悠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定寧宮的寝宮裏繡完小荷包的最後一針。
青溪和眠柳一唱一和地說了這事,像是外頭說書先生似的,聽得她直笑。
“殿下,這胡狄王子說是要和親,還不知道到時候怎麽選呢,現在派誰去和親一點消息都沒有,咱們可怎麽準備呀?”青溪說完了近來的消息,擔心地問道。
林悠将線剪了,滿意地看着這個繡了柳葉并一雙燕子的荷包,然後小心翼翼地将燕遠那柄小劍拿出來,用綢帕子包了,裝進了荷包裏。
“準備什麽?這麽大的事自然要父皇來決定,我們做好自己的事便好。那胡狄人畢竟是異族,其背後不定有什麽狼子野心,上回既已托天風營的池印将軍之名說過這事,想必父皇比我們清楚。”
青溪瞧着林悠将荷包放好了,便問:“殿下日後要帶着這個嗎?”
林悠點點頭,起身來走到大鏡子面前試了試。
眠柳想着和親的事,便道:“那端陽宴,奴婢聽說選了不少世家女子都去,會不會,就是有意讓那個胡狄人選個世家的姑娘啊?”
林悠面色冷了些,一張一向乖順的小臉上難得卻出現了幾分隐憂:“無論是皇家的公主還是世家的女孩,誰都不該成為這聯姻裏的犧牲品。倘若是兩情相悅,便是對方是胡狄人自然也無事,可倘若僅僅是為了謀算,那憑什麽女孩子便要承受所有苦楚呢?”
眠柳不曾想過這樣的問題,她聽了公主的話,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
林悠将荷包配在腰間戴好,這才轉過身來看着青溪和眠柳:“你們需記住,我們大乾的女孩,沒有誰是為了和親而生的,那胡狄王子淳于鷹有他的目的,父皇自會去處理,但我們不該預設是誰要嫁去胡狄,更不該有世家女孩替公主出嫁的想法。”
青溪和眠柳垂下眼簾,恭順地點了點頭。
公主真的變了,雖然還是從前的樣貌,但說話行止已不同曾經那個乖巧聽話的公主一樣了。
她們兩個丫鬟說不清這樣的變化到底是好是壞,但瞧着公主淡然穩重的目光,便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安了下來。
及至五月初四,終于到了胡狄使臣隊伍預定要到來的日子。
一早上林悠就聽聞禮部的那些官員到城門口去等着迎接,宮裏頭也是忙忙碌碌,明明預備的是晚宴,也不知為什麽從大早就開始忙活了。
林悠遣了小山去打探消息,小山也是盡職盡責,隔一會就回來禀報一次。
一陣說是外頭禮部的大人和戶部的大人吵起來了,因為戶部的大人嫌棄禮部的大人亂花了銀子。
一陣說是禮部的大人又和巡城司的将領吵起來了,因為巡城司的将領嫌棄禮部的大人擋了百姓的路。
林悠聽得直笑,雖說是風雨欲來,可今生淳于鷹要來,倒是比前世熱鬧不少。
直到聽見了天風營的消息。
小山也不知從哪打聽到的,說是因為禮部的大人擋了路那事,天風營的燕遠少将軍,領着一隊兵士,二話不說把人都趕走了。
他們的理由也很簡單,這胡狄人下午才到呢,禮部上午就把路封了,南城門通着京城的大道,百姓怎麽走?還怎麽進城?
衆人都說巡城司沒能趕走人,把自己厲害兄弟喊來了,整個南城門都是看熱鬧的,衆人見着禮部灰溜溜地讓道,都誇燕少将軍年少英才,是為百姓考慮的好人。
林悠起先聽着還覺得有趣,越聽卻越覺出幾分擔憂來。
燕家地位特殊,燕老将軍又是因為胡狄人戰死沙場,如今胡狄的使臣要來,燕遠本就是衆人盯着。他這會幫着百姓趕走禮部占道的人,原本是沒問題的,可正因他是燕遠,落在有心人眼中,只怕倒要牽涉到是他的私人恩怨上來。
父皇雖體恤燕家,可到底多疑,得想個辦法幫他才行。
林悠于是也不在屋裏悶着了,她立時喚來青溪眠柳,換了衣裳便往賢妃的沐芳宮去。
林謙果然正在沐芳宮裏練射箭呢。
賢妃娘娘性子豪爽,不同其他姑娘一般多愛刺繡文墨,她最愛射箭,在沐芳宮裏修了一個小靶場,因而林謙也耳濡目染,雖然做什麽都不太上心,但這位二皇子的箭術卻是幾乎無人能出其右。
一聽說是樂陽妹妹來了,林謙擦了把汗便從靶場上跑回來了。
“樂陽妹妹!今日怎麽得閑過來了?母妃正前日裏還說許久不見了,讓我去瞧瞧你呢?有什麽事跟二哥說,是不是燕遠那小子又欺負你了?”
林謙倒豆子似地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問題太多,林悠都不知道該從哪個開始回答了。
賢妃娘娘擡手拍在他肩上:“就你會說,快喝些水吧。”
林謙拿起杯子來連下了三杯才解了渴,只是問題不能停下:“這幾日歇得好嗎?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找事了吧?”
自己這個二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林悠連忙搖搖頭:“歇得甚好,勞二皇兄擔憂。不過今日貿然來尋娘娘和二皇兄,倒當真有件事。”
“什麽事?是好玩的事嗎?”一說起有事,林謙眼睛都亮了。
自打上回紀欣的事了了,他就被父皇罰跟着大哥聽先生講課,可無聊死了。要不是胡狄人來,只怕還要讓他接着聽呢,他都悶了許久了,只等事上門了。
林悠便将南城門的事都說與了賢妃與林謙,末了接着道:“樂陽今日來,便是想請二皇兄出面勸勸燕遠,此事雖要為百姓考慮,但他若因此受人忌憚,也并非我所願見。只是不知二皇兄……”
林悠那“願不願意”還沒問出口呢,便聽林謙道:“放心吧樂陽妹妹,此事包在我身上。”
林謙可高興壞了,這好幾天了,燕遠把自己憋在天風營裏,不知道憋什麽呢,他正想不出找什麽理由看熱鬧了,這可好,樂陽妹妹親自發了話,他豈有不去的道理?
燕遠那個臭小子還裝呢?連大哥都開始懷疑他對樂陽妹妹有心思,如今胡狄人都來了,看他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賢妃司空瑛一看林謙那表情就知道自己這兒子幹不出啥好事來,只是林悠所說也不無道理。當年她還未進宮時,司空家與燕家的長輩之間也是好友,自然也不願看着燕遠卷入什麽風波中,于是便也默認了林謙那點小九九,沒有戳穿他。
林謙也不拖拉,得了這個信,收拾收拾就準備出宮了。
他原是去看熱鬧的,還準備了些揶揄燕遠的話,一路上想着怎麽取笑取笑這個好兄弟,卻不想,乘着馬車還沒到南城門呢,就被擁擠的人群給截住了。
林謙瞧着好些人都往那邊去,一時間自己心裏也沒底了,連忙派人去打探。他身邊的小太監也沒見過這陣仗,跑前面打聽了,再回來禀報,險些摔個四腳朝天。
“出什麽事了你這麽急?”林謙掀着馬車簾子問。
那小太監慌得說話都磕巴了:“殿殿下,不好了……燕,燕少将軍好像要跟胡狄人打起來了!”
“啊?”
南城門前,圍聚的百姓越來越多,卻都默契地在中間圍出一個圈來。
圈裏一邊站着天風營的士兵,另一邊是幾個發型與大乾人迥異的壯漢,邊上還有一位老人,正坐在地上,有個郎中模樣的人,瞧着才趕過來,正給他看腿。
天風營的燕少将軍手執銀槍,站在朱雀大街的正中央,将胡狄人進城的路擋了十足十,旁邊禮部幾個文官,上去勸也不是,不上去勸也不是,急得派人回宮裏報信,可百姓看熱鬧将這裏圍了個水洩不通,報信的人還不知道擠沒擠出去呢。
林謙還在外圍,馬車走不了,只能自己往裏擠,也不知道裏頭是什麽情況,只能一邊往裏一邊打聽來龍去脈。
這事說簡單倒也簡單。
原是胡狄的使臣走得快,隊伍提前到了京城外,正是按約定從南城門入城。
禮部的官員設了陣仗迎接,原是開辟出道路來的,不過是在天風營的要求下縮減了些許,留出了讓百姓通行的地方。
結果這胡狄隊伍也是奇怪,正正一條大路,也不知是怎麽走的,偏偏那馬車就撞上了旁邊的行人。
被撞倒的是一位老者,馬車擦着他的身子過去,不僅讓他人摔了,瞧樣子大抵是把腿撞斷了。
若是以往,胡狄來的使臣,又或者別的什麽達官貴族的馬車把普通百姓撞了,最多扔點銀子便是揚長而去,有那過分的,甚至銀子都不扔,馬車不停就走了。
百姓也控告無門,只能自認倒黴。
可今日卻正好碰見燕遠在這。他本就看不慣禮部為了什麽胡狄使臣搞這些沒用東西,如今胡狄人又撞了大乾的百姓,他怎麽可能坐視不管?
燕遠當即便攔下了胡狄人的隊伍,他的要求也簡單,就是要胡狄人給那被撞的老者道歉。
胡狄人自認遠道而來是尊貴的客人,領頭的又是胡狄王子淳于鷹,哪裏肯給一個大乾的平頭百姓道歉?
他們不道歉,燕遠不讓步,于是兩邊就在朱雀大街上對峙着,越來越多的百姓就也聚過來看。
胡狄人前些年在望月關一帶與大乾将士打了那麽多仗,怎能沒聽過鎮北軍的名號?他們都知道這個燕遠就是當年鎮北将軍的嫡孫,故而見對方一杆銀槍攔路,也沒人敢貿然出手了。
禮部的官員急得滿頭大汗,這胡狄人沒法勸,總得勸勸燕少将軍吧,可幾個主事都上去勸了,這燕少将軍就是一步也不動。
禮部的陳尚書沒辦法了,只能自己親自上陣。
“燕少将軍,你看這賠償的銀兩也給了,也請了郎中來看診,要麽,先讓使臣的隊伍過去?”陳尚書一把年紀了,卻要向個年輕人低聲下氣,心裏也是難受得緊。可誰讓人家一身武藝又是個不管不顧的呢?
燕遠看都沒看陳尚書一眼,他就盯着前面胡狄人的馬車,朗聲道:“不管是誰,來了我大乾的京城,就要守我大乾的規矩禮節,撞了人就要道歉,難不成因為是胡狄人就不需要承擔責任了嗎?況且那銀兩是他們出的嗎?不是你們禮部出的嗎?禮部出的銀兩還不是大乾的銀兩?”
少年将軍意氣風發,幾句話中氣十足擲地有聲,周圍的百姓們原本就心存不平,聽了這話,更是被激起了鬥志,紛紛應和。
“燕少将軍說得對!咱們大乾是禮儀之邦,外族人來了總也要守禮吧?”
“沒有撞了人不道歉的道理!”
“就是,才剛進城門就如此嚣張,看不出一點友好來!”
“就該如燕少将軍所說,道歉!”
陳尚書聽着周圍的話,氣得要七竅冒煙,這群愚民,不知大勢,簡直胡鬧。
“燕少将軍,老臣身為禮部尚書,乃是奉聖上之命前來迎接友邦的使臣,難不成燕少将軍真的要在此将人堵住,直到晚上嗎?”
勸說不成,這陳尚書開始擡出資歷,擡出聖上。
只是燕遠要怕這些,他今日根本就不會在聽說了巡城司的事後,向池将軍請命帶隊過來了。
那些文官沒上過戰場,不知道胡狄人啥樣,他不怪他們,可他是斷不會讓步的。
悠兒早就說過,胡狄人是狼子野心,他們看似和談,背後還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如今剛到京城就要大乾讓步,日後還了得?
燕遠就像沒聽見陳尚書的話似的,動都不動一步,手中的銀槍握得更緊,在薄薄的天光下反射着寒冷的光。
另一邊的幾個禮部的臣子中,有人看不下去了。
“燕少将軍口口聲聲說着‘禮’,殊不知自己才是最沒有遵守禮節的。”
一個年輕士子模樣的人走了出來,瞧官服當也是個主事。
這聲音有點熟悉,燕遠轉過視線看了過去。還真是個熟人,以前不認識,可上次見了,燕遠可是把這人記得死死的。
定國公府的羅清泊嘛,上次在酒館裏,不就是這個人一直盯着悠兒看?
羅清泊本就認為大乾胡狄應當議和,日後和平相處有利兩國百姓,如今眼見燕遠如此行事,焉能不惱?
他語氣嚴肅幾分,比上次酒館中瞧着,倒多了些文人骨氣:“燕少将軍如今街中攔路,難道就是大乾的待客之道嗎?”
陳尚書是個老頭子,燕遠還存了幾分尊敬,可羅清泊是同輩,他自然是一點不想給這人面子。
于是燕遠看都沒看他,冷笑了一聲道:“羅主事,你是大乾人還是胡狄人啊?你怎麽向着胡狄人說話呢?”
這話一出,百姓們哄堂大笑,本是一句普通的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讓燕少将軍說出來,便陰陽怪氣的,聽着滑稽極了。
羅清泊是個書生,哪裏跟這般說話方式的武将溝通過,一下子連自己要說什麽都忘了,只覺得滿臉火燒似的。
他自然是大乾人,他自然一心為了大乾,可燕遠這鑽漏洞的話他又怎麽回複都不對,一時間他人站在那,看着倒是幾分窘迫,非但沒勸了燕遠,還把自己繞進去了。
這一來一回的,看熱鬧的百姓越發覺得燕少将軍有理,就該讓那些胡狄人道歉,一時間群情激憤,隐隐的禮部的陳尚書都要控制不住形勢了。
終于,那始終關着門的胡狄馬車開了門,裏面坐着的人的聲音傳了出來。
“多年不見,燕少将軍還是好神氣。”
他分明應該是胡狄人,可一口大乾的官話卻幾乎沒有任何口音。
燕遠的神情頓時冷了下來,看向那馬車的目光也全然不似他平時那般單純熱烈,反而像是看不透的幽深寒潭。
說話的是淳于鷹,胡狄的王子,也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胡狄王的人。
“淳于王子終于打算下來道歉了嗎?”燕遠冷聲。
馬車裏看不甚清樣子的胡狄王子淳于鷹哈哈大笑:“燕少将軍攔路在先,卻要我等道歉,這就是大乾的待客之道嗎?”
對方強詞奪理,燕遠也并不惱,他就提着那一柄銀槍,穩穩地站在那裏。
“淳于王子貴人多忘事,才撞了這位老者,還沒走遠呢,就不記得了。不記得也沒關系,我來提醒你。”
那陳尚書看着兩個年輕人針鋒相對,唬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他陪着笑臉,上前去同幾個胡狄使臣道:“此事乃是我們招待不周,還請諸位海涵,給老朽些時間,老朽這就處理。”
燕遠實在看不下去這位老尚書的做派,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展墨,展墨會意,兩步上前一把将陳尚書拽了開來。
陳尚書年紀大了,又是文官,哪裏是展墨的對手?沒有一點掙紮的就被“扔”到了一邊。
馬車裏的淳于鷹神色冷了冷:“燕少将軍這是什麽意思?”
燕遠甩了甩銀槍,又往前逼近兩步:“為我大乾百姓讨個公道罷了,不過是一句道歉而已,狗還知道搖兩下尾巴呢,淳于王子不會嗎?”
“大乾人,休得無理!”胡狄使臣裏,大約是淳于鷹護衛的人一下惱了,指着燕遠就沖出來,果真一副要打架的架勢。
燕遠卻不怒反笑:“你着急什麽,我說狗呢,你是狗嗎?”
那胡狄人雖然大乾官話說得有口音,但聽還是能聽懂的,一聽燕遠這麽說,哪裏還肯讓,掄着拳頭就沖了上來。
這一下可好了,燕遠是有血性的,天風營帶出來這些人又幾乎都是出自他手底下,個個都以英勇善戰為榮,眼看着胡狄人沖上來,豈有坐以待斃的道理?
于是燕遠提槍迎敵,後面天風營的将士也沖上前去一步不讓。
這邊都沖上去了,那胡狄人又哪裏肯吃虧?雖說出使的隊伍人沒有多少,但來的許多都是胡狄勇士,這邊上了,那邊自然也都紛紛抄家夥沖上來。
陳尚書在裏面是誰也攔不住,若不是羅清泊眼疾手快将他扶出來,只怕他險些成了刀下亡魂。
這樣一打可不得了了,胡狄的使臣和天風營的将士,瞬間就已戰成了一團。
兩邊都不傷人性命,都不給對方留把柄,可卻都卡着那條線下最重的手,誓要打得對方下不了床,一群人扭打在一起,又有圍觀的百姓一浪接着一浪拱火湊熱鬧,一時間整個朱雀大街上人潮湧動,倒要比元宵看花燈還熱鬧。
可憐林謙好端端一個皇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呢,忽然人潮就推湧着往前擠。他被夾雜在裏頭,越發後悔為了看熱鬧,沒帶一隊禁軍出來。
早知道就不該偷溜出宮,現在可好,竟然生生被人群推着往前走了。
不過林謙也沒想到,竟是這樣被推着,真讓他擠進前面去了。他從人群裏朝當中張望,燕遠正和一個胡狄武士打得不可開交。
那胡狄武士使了一把大刀,刀上還有幾個環,甩起來嘩啦啦地響,甚是駭人,可燕遠的一柄銀槍卻一點不讓。
以點帶面,以柔克剛,那一柄銀槍在燕遠手中可進可退,可攻可守,他今日着了一身白衣銀甲,此刻倒像與手中的槍融為一體一般。
胡狄武士揮着大刀看起來威風凜凜,不僅沒讨到一點好處,反而被燕遠戳中了痛點,漸落下風。
随着燕少将軍愈戰愈勇,那些大着膽子圍觀的百姓也越發亢奮。
不少人趁亂推搡胡狄人,更有許多人大聲吶喊助威,場面越發不可控制,連胡狄的馬車都被迫往後退了幾步。
林謙是來看熱鬧的,卻沒想到能看這麽大一個熱鬧!
他徹底驚呆了,眼見着在燕遠的進攻下,那個胡狄使臣越來越退,都快退到他家王子的馬車裏了,他覺得這樣不行,也想起了自己妹妹的叮囑,連忙在人群裏大喊。
“停手,都停手!本殿是二皇子!都給本殿停手!”
一開始群情激憤,根本沒人理他,還是多虧展墨聽見了,連忙朝着燕遠喊:“少将軍,二皇子來了,二皇子來了!”
這般喊了幾聲,又兼燕遠那裏一槍挑飛了那個胡狄武士的刀,以銀槍直指他的喉嚨,兩邊這才停了下來。
林謙終于有些狼狽地從人群裏擠出來了,他整整自己衣服,擺出一副皇子的樣子來。
“打也打了,鬧也鬧了,差不多了。”他一邊說一邊朝燕遠擠眉弄眼。
可燕遠一心維護大乾的百姓,都到這個地步,怎肯再讓?
“他們撞了人,理應道歉。”
林謙這一路擠進來,也弄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他是大乾的皇子,自然也向着大乾的百姓,只是胡狄人這事,正如林悠找他時所說,不一定牽扯着什麽,燕遠身份特殊,不宜糾纏過深。
于是他便朝着馬車道:“淳于王子遠道而來,大乾自然歡迎,只是既撞了百姓,道歉也是人之常情,本殿看不妨各讓一步,這看病的銀兩便不用胡狄賠償了,只需同這位老者道個歉,就算此事過去了。”
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雖說本來安排的是晚宴,如今時辰尚早,可胡狄人一直卡在南城門,也不像回事,林謙雖然不靠譜,但還是曉得輕重的,再任事情發展下去,到了父皇那,就算燕遠沒錯,也逃不過言官之口。
打了這麽一回,馬車裏的淳于鷹顯然心情也不是很好。
他好一會沒說話,半晌,才從車裏扔出一塊細長的金條來。
那金條砸在地上,滾了兩下,滾到了林謙腳邊。
“我胡狄還不至于賠不起這些。”馬車裏傳來淳于鷹的聲音。
事已至此,這就已經算是道歉了。
燕遠提着銀槍就要一槍取了那個胡狄武士的性命,林謙連忙擡手拉住了他。
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有些東西,要緩緩圖之,今日打這一場,讓那些胡狄來的一進京城就個個挂彩,已經是夠出格的事了。
林謙身邊的小太監見了林謙的眼色,連忙上前來,将那金塊撿了,塞到了那位老者手中。
燕遠知道一位受傷的老者帶着這東西不安全,于是便招手讓兩個天風營的士兵護送他去醫館,這才在林謙的招呼下,走到了路邊。
路雖然讓開了,但那些進城的胡狄人此時看起來卻再沒有剛到京城時那般神氣。
他們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在方才打鬥時留下青紫的痕跡,有人衣裳還破了,有人受了傷,還流着血,有人傷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
瞧着他們的滑稽模樣,圍觀的百姓雖不敢走近,可遠遠的嘲笑卻是一點不加掩飾。
馬車裏的淳于鷹攥緊了拳頭,才一過這片被百姓圍着的地方,那一隊人馬就莫名加速,灰溜溜地走了。
禮部的陳尚書官帽也歪了,身上也不知哪沾的土,慌忙地跟在後頭,瞧着就更滑稽了,相較之下,站在那裏的燕遠明明受了些傷,可卻清風朗月一般,不見一點狼狽。
圍觀的百姓裏也有年輕姑娘,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處竊竊私語。
“怪道人家都傳,‘好女不嫁有情郎,蓋許司空與燕商’,這裏頭說的燕少将軍原來是這般模樣……”
“整個京城又能尋到幾個這般勇敢的男子呢?”
“尋到了也不是你的,那得是什麽樣的人才能配得上呢。”還是有歲數的夫人清醒些,當即就說了大實話。
拉着燕遠的林謙這會也顧不得在意那些可供打趣的話了,他早瞧見了順着燕遠手指滴下的血液。
“你的傷怎麽樣了?”
燕遠看胡狄人走了,這才後知後覺,覺出一點痛來,他低頭看了一眼,是胳膊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挨了一刀,傷口不深,不過見血了。
“一點小傷而已,算不得什麽,回去清理清理上點藥,明日就好了。”
“怪不得樂陽妹妹不放心,還好她找我讓我來了,否則你難道真要跟那個淳于鷹打一架啊?”林謙一邊嫌棄一邊同他往回走。
“打一架又怎麽了?那淳于鷹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兩字還沒出口,燕遠反應過來些不對,“你剛剛說,是悠兒讓你來的?”
林謙一副終于見到熱鬧的表情,狠狠地點了點頭。
定寧宮裏,林悠打了個噴嚏,吃了幾口的午膳也吃不下去了。
“去瞧瞧小山回來了沒?”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催青溪了。
青溪知道公主着急,連忙應下,剛要出門,外面小山着急地跑了進來。
“燕少将軍和胡狄人在南城門前打起來了,幸而二皇子殿下去了,這會都散了,只是小的打聽到,燕少将軍好像受傷了!”
“什麽?”林悠一下站了起來。
淳于鷹可不是什麽好人,前世就是他帶兵攻破京城,他從望月關一路打進來,燒殺搶掠的事可沒少幹,燕遠同他打,若是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