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返程首都圈
從穿梭器離開獨角獸號,到熟悉的赤焰在黑空中爆開、至熄去,雪蘭的視線始終未曾離開過艦橋側壁狹小的舷窗。
透過舷窗,雪蘭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着遠處空間站橫臂上的破洞。那團看不清究竟的漆黑,像野獸的巨口,仿佛會就這樣吞噬掉一切希望。
再一次的爆炸令已經殘破不堪的空間站越發扭曲,在深遠的太空中無聲地顫抖着,也許下一刻就要崩塌破碎成廢渣。等待的時間也許只有十幾秒,但于雪蘭而言,卻漫長得好似一個世紀。
直到破洞中跌出了兩道身影,暗色戰鬥服上的亮藍信號燈劃破虛空,雪蘭才猛然找回了呼吸,遲緩地松開了不知何時攥緊了的手指。
确認了穿梭器成功将人接住,雪蘭繃着臉,轉身就走。他乘坐電梯下至機庫,待穿梭器穿破電磁護壁駛入落下,待晏南從其中走出,便撲上去重重抱住了晏南。
牙關咬緊了,他很難擁言語表達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種從未體會過的、難以言喻的慶幸感。明明冒險的人是晏南,但他卻像是劫後餘生。
他将臉埋在晏南戰鬥服冰涼的肩甲上,輕緩地深深呼吸,這才慢慢有了真實感。
晏南甚至還未摘下頭盔,頓了下才擡手擁住他。
機庫中不知何時來了許多艦員,對着他們在鼓掌。安德森在一旁道謝,說晏南救了他的命。獨角獸號的機械師說他對空間站的結構解構深刻,炸藥位置設置得精巧得近乎奇跡。許多人都在說話,誇贊着晏南的英勇。
雪蘭知道自己該退開了,将這光榮的時刻留給晏南,可他就是沒法松手,抱着晏南像抱着他的、他的——他的什麽?
雪蘭自己也不明白,但他知道這人于他而言已不只是什麽認真或不認真的戀愛對象,而是一種更深的、更重要的存在。
他想要晏南好,想要他閃耀,想要他的英雄事跡在銀河系永久傳唱。他知道晏南值得,蒙了塵的寶珠仍是寶珠,總會重新散發出應有的光輝,而他則會在身邊陪着他,見證他重獲本該屬于他的榮光。
深吸了口氣,雪蘭控制好了情緒,松手放開了對方,想要退至一旁。可還未來得及退遠,晏南便動手摘下了頭盔,随手丢在一旁,一把将他扯回身前,垂首深吻了下來。
這是令雪蘭全無防備的一吻,心髒在停頓了一剎後,轟轟烈烈地跳動起來。
聽着周圍爆發出的歡呼和口哨聲,雪蘭有種難言的幸福感。擡起的手臂勾纏住了修長的脖頸,雪蘭毫不遮掩此刻的愉悅,回應得熱切。
接吻于雪蘭而言就如吃飯喝水一般普通而平常,他記不清次數,也很難記清楚對象,但這回卻不同,雪蘭知道,這一吻會成為他生命中難以磨滅的珍貴記憶,而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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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信自己不想、也不會放手了。
獨角獸號并未再奈布拉星系久留。機械師認定空間站有全面爆炸的風險,如果沖擊波影響到附近的氣态巨行星PP1,便會将獨角獸號置于難以預斷的巨大風險之中。
向星警更新了情報後,獨角獸號迅速離開了奈布拉星系,躍遷至了附近星門,走超時空航道,不計費用和消耗,加快速度折返首都圈——沒有人想再遭遇更多變數了。
在超光速飛行的過程中,獨角獸號艦頭外因多普勒效應而蒙上了一層流轉變換的幽藍色微光,船艙裏靜得只可聞引擎核心轉動的微弱聲響。
經歷了一場驚變,情緒上的起落令艦員們身心俱疲,大多已前往休眠倉休息。雪蘭和晏南二人卻并未休眠或睡覺,他們手拉着手,在船艙甲板上散步,享受着無人打擾的親密。
在空無一人的用餐區就坐後,雪蘭在桌下跟晏南勾着手指,輕聲細語地跟他描述起首都圈的現狀。
所謂首都圈,指的是位于牧夫座大角星系的首都星塞尼格斯,和繞首都星軌道旋轉的巨構星環。幾百年前,首都星因人口密度過大,花費大量人力物力,構建起了可容納數億人口的環形世界,命名為塞巴。經過百年發展,星環的繁榮度甚至超過了首都星,服務業、娛樂業高度發達。百年來,首都圈內六成人口選擇移居去了星環,而塞尼格斯上剩餘人口則更多是為政府工作的公務人員、軍區的兵士和在歷史悠久的大學及研究機構工作的學生和學者。
晏南即将就讀的聯邦第一軍校便位于塞尼格斯,而雪蘭長居的住所則位于星環塞巴之中,生活圈也主要在塞巴。不過,雪蘭沉吟着,他可以去叨擾自己的父親弗瑞,身為聯邦衆議院首席的他,常年生活在塞尼格斯,房産估計不少,也許便有一間靠近聯邦第一軍校的。
沒有說明自己的打算,雪蘭口中繼續說着這幾年首都圈發生的趣聞,待廚師羅賓端上菜後,他結束話題道:“首都圈一直都這樣,變化也不大,相信你适應起來不會有什麽問題。”頓了下,他補充道,“你家之前的房産已經盡數被公開拍賣走了,目前沒有可以入手的,我會繼續關注,如果可以,未來我會幫你買回來。”
他說話時,晏南便靜靜凝視着他的眼睛,像是聽得很專注。此刻,聽見雪蘭的話,他輕捏了對方的手,拒絕道:“不用這樣,我不在意這些。”
雪蘭沒有接話,只彎了下唇。
不想令晏南回想起傷心事,雪蘭換了話題,“我再跟你說說第一軍校吧……”
第一軍校的星際指揮系的有一套獨特的考核機制,頭一年大量的基礎課程學習後,第二年便會定期登上正處于服役中的星艦,以新兵的身份參與作戰。艦長會在每次戰鬥任務後為學員打分,換算成星級,積累積分。
星級指揮系對積分有着具體的畢業要求,那是一個令每一位星際指揮系學員發顫的、難以達成的數字。
這制度不僅危險性大,壓力也難以想象。每年皆有許多學員會在中途退出或死亡,而承受住了這般嚴苛的考核制度,最終畢業的學員皆會被授予中尉軍銜,以艦長身份接管一艘護衛艦,直接參與戰争任務。
雖然這條路危險、艱難,卻是歷史上數位人類英雄指揮官驗證過的光明坦途。
雪蘭并不擔心晏南會在路途中夭折,他相信這些對晏南來說只是挑戰,而并非苦難。晏南不像首都圈中其他那些嬌生慣養的公子哥,他早已經歷過比生死更可怕的事,有着令人難以想象的勇氣,足矣應對任何挑戰。
雪蘭堅信着,那份孤勇如今震撼了他,未來便也會震撼對方的每一位長官或上級,直至有朝一日,震撼整個人類聯邦。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他大概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幸福。如同今朝,而更勝于今朝。
雪蘭輕出了口氣,将再次洶湧的情緒重新壓了下去。
于他而言,今天是不簡單的一天。
波瀾褪去後的此刻,幹了震撼人心壯舉的人正靜靜地坐在他身旁,像監獄裏見到他第一面時一樣,安靜得好似人畜無害。
多麽具有欺騙性啊。
令人心曠神怡的外表,配上叫人心肝俱顫的內心,怎能不叫人着迷。
在遇到晏南之前,他不相信一見鐘情,對天長地久更是嗤之以鼻。可現在他看着身旁凝視着他、長睫微掀的晏南,卻清晰地感受到了什麽是欲罷不能。
看來再誇張的戲劇都有其背後的真實性。維吉爾說過,“愛神能征服一切,我們還是向愛神屈服吧。”
是啊,雪蘭想着,別掙紮了,屈服吧。愛是沒有限度的,不過一天他已經成這樣了,之後會怎麽樣,大概已經能夠預見到了。
不過也沒什麽好怕,都說世界上沒有比愛情更好的東西了,發生了便坦然擁抱,沒必要畏首畏尾,要愛便愛個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