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酒吧的傑克
晏南走過去拉他手,雪蘭沒有躲開,也沒有反抗,只是也沒有回應,被牽住了便這樣了。
“你跟她說了她可能會遇到危險嗎?”
“說了。”
雪蘭“嗯”了聲,“這裏只有一名警官,其實也護衛不了什麽,她可能會被劫走吧。”
晏南沒有作聲,牽着他朝電梯處走。
等了會,見晏南不主動提,雪蘭便只好自己開口,“如果有個強大的人守着她應該會更安全。”他看向晏南,像是随口道,“你想守着她嗎?”
晏南腳步頓住了,偏頭看向他,靜默幾秒後,問道:“我守着她,誰陪着你?現在情況不明,你也不是絕對安全。”
雪蘭笑了下,“你忘了,我有保镖的。”
聽見雪蘭的話,晏南微微握緊了雪蘭的手,語氣如常地說:“那讓保镖來看着她,我想陪着你。”
雪蘭想了想,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想法,“這樣吧,你白天來陪着她,晚上我讓保镖來換你。”
認識了晏南這麽久,雪蘭終于在他臉上看見了明顯的情緒變化。他眉心皺了起來,深鎖着,困惑又深沉地凝視着雪蘭。他用這種目光看了雪蘭很久,之後緩緩道:“不行,對不起。雪蘭,我要跟你在一起。”
雪蘭聽見了他的話,卻沒有接受。他淺彎了下唇,将手抽了出來,在晏南肩上拍了下,“試兩天,不行再說。”
不等晏南再開口,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了一句稱不上告別的吩咐——“晚上我找人來接你,需要什麽給我發信息。”
雪蘭從醫院離開後便直接去了賭場。在賭桌前坐了一小時,有輸有贏,可無論拿什麽牌,他心裏都全無波動,就像是那塊肉已經死了,好像不跳了。
将兌換的籌碼輸完後,他百無聊賴地起身,去了射擊俱樂部。他不了解晏南,其實晏南也不了解他。他是塞巴最全面的冰特射擊俱樂部的至尊會員。手槍、步槍、散彈槍都有所涉獵。除了槍械,他還練空手道,雖然打得很是一般,但并不像晏南以為的那樣毫無自保之力。
本想着讓晏南慢慢發現他的魅力,給對方驚喜,所以沒有說,可現在也沒必要說了,說了也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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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射擊俱樂部泡了一天,雪蘭打掉了不知多少顆子彈,最後整條胳膊都快擡不起來。
入夜後,他卻仍是不想回家,駕駛着飛行器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着,轉了不知多久,找到了一間還算看得過眼的酒吧。
他在車上将西服外套脫了,将襯衣上的袖箍、領帶、領夾,全部解下,随手扔在座位上。他将領口解開幾顆紐扣,卷起袖子,扯出襯衣下擺,抓亂頭發,這才下了飛行器,邁入了酒吧中。
酒吧裏燈光格外暗,什麽也看不清。從門口到吧臺,十幾米的距離,被摸了好幾把。雪蘭毫不在意,坐下後便開始點酒,威士忌neat,連點了三杯,被排成了一排送至他面前。
連續仰頭喝下三杯後,心裏的悶苦瞬間輕飄淡去,只剩下最直接濃烈的辛辣,從舌尖一路燒到胃底。
滋味并不好受。可越是疼,雪蘭笑得越是漂亮。
他單手撐着下颌,一雙眼泛着水光,看着調酒師,吐了兩個字,“再來。”
調酒師沉默着,又端上了三杯,仍是排成一排。周圍不是沒有其他客人,但調酒師卻沒有去招待,只站在雪蘭面前,看他喝。
雪蘭又是同樣一口幹的喝法,喝空了兩杯,去拿第三杯時,調酒師一把按住了酒杯,聲音有些低,別着眼道:“你這樣喝要進醫院的。”
雪蘭伸出一根手指晃了下,鼻腔裏發出了否認的音調,“不會,我很能喝。”
調酒師卻仍是不收手,“這不一樣,你會胃出血。”
因為制止雪蘭的動作,調酒師不得不上身前傾,将自己撐在吧臺上。這樣一來,他跟雪蘭的距離便不是那麽遠。雪蘭微仰着頭,雙眼微微迷離地盯着調酒師看了會,忽然朝他吹了口氣。
“你叫什麽名字?”雪蘭問道。
靜了幾秒,調酒師說:“傑克。”
“傑克,”雪蘭将這名字含在舌尖,輕輕念了遍,之後沖他笑了,“我叫雪蘭。”
“雪蘭,”調酒師叫了他的名字,語調更低了些,“你遇到什麽事了?你這樣的人不該露出失意的表情。”
雪蘭“哈”了聲,“知音,我也這麽想。”
他把手放開了,朝那杯酒揚了下下巴,“這杯酒請你了,傑克,我去跳舞了。”走出一步他又回頭,在嘈雜的音樂聲中大聲道,“你要來嗎?跟我一起。”
調酒師端起第三杯威士忌朝他舉杯致意,之後搖了頭。
雪蘭并不介意,又笑了下,走向了舞池。
調酒師繼續開始工作,可像是不受控似的,他的目光總是溜向舞池,在人貼人的舞池中尋找剛才那個人的身影。
那人的身影并不難找。他實在漂亮,一舉一動都在發光。即便在燈光紛亂的舞池,也如鶴立雞群般醒目。
舞池裏很多人在偷偷打量他,簇擁着他跳舞,卻沒人敢出手碰他。調酒師明白原因,跟他拒絕對方邀舞的原因一樣,很簡單——因為自慚形穢,知道自己配不上。
沒過多久,那人似乎酒勁上來了,将本就松散的領口拉得更大了些,扯到了前胸中段。瓷白的皮膚露出了一大片,平滑細膩,上面一雙鎖骨精致得仿若天星石雕就——他幾乎停了呼吸。
驀然間,那人毫無預兆地轉了過來,直直望向了他,仿佛感受到了自己停在他身上的視線,敏銳得令人吃驚。被他這樣看着,調酒師心跳迅速飙升,下意識吞咽了下,幾乎要躲閃地垂下眼。可緊接着那人便沖他露出了個笑,用口型叫了他的名字——“傑克。”
調酒師呼吸靜住了,好幾秒後才回神似的猛進了口氣。那人早已轉回去繼續跳舞了,而他卻遲遲無法找回狀态。
強迫自己垂下眼,他用手裏的布巾用力擦着吧臺臺面。他在心裏告誡自己,這種人屬于雲端,即便不小心掉落在地面上,清醒後也還是要回去的。沒必要發生太多聯系,會忘不掉的。
過了一陣,他還是忍不住擡了眼,重新看了過去。
這時那人看起來像是真的醉了,腳步變得虛浮,搖搖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了。而周圍的人目光集中得已不加掩飾,聚焦在他身上,像是随時準備将他接住偷走,又互相警惕着,像是轉瞬間就要為他大打出手。
擦杯子的動作逐漸變得機械,再至凝固。看着那人的動作,他心已提到了嗓子眼。終于,在對方趔趄了一下時,他還是受不了了,解下圍裙出了吧臺。
看着那人走去時,他的勇氣飛漲。他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信念感,卻堅定得無以複加。他得保護他——他告訴自己。
穿過人群,走過昏暗的區域,他來到了舞池中。一步步靠近那人,他将越來越擁擠的人紛紛推開,來到了那人身邊。
那人看見他時,又笑了,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手心向下,是一個将手交出去的動作。
“傑克,你來了。”他說。
雖然視線已分外迷離,他咬字卻清晰。傑克聽得很清楚,他在回應自己。
顫抖地進了口氣,他伸出手,近乎虔誠地迎向那只手。
就在即将碰到時,忽然那手在空中被一只不知從哪出現的男人的手一把攥住了,接着從眼前一晃而過。那手手型修長,骨節優美,看起來養尊處優。不想比較,可忍不住——
那手,比他的好看。
只是恍惚了一下,再定睛看去時,雪蘭便已被完整地護進了那人懷中,再不露出一點可供觀看的部位。
他壓着火看向了這突然出現的男人,對方一身做工精細的高奢西服,身量很高,肩寬腿長,身型優越得像廣告牌上的模特,可眉頭緊鎖的面容卻矜貴得不容亵渎,一看便知不會是娛樂明星。
他和雪蘭是一個世界的人——一瞬間腦海中便生出了這個認知。
這人的出現引發了新一波視線,在舞池中的顯眼度并不亞于被他護在臂彎間的人。
這男人似乎淡淡瞥了他一眼,之後有意無意地側了下身,肩背頓時更進一步遮住了雪蘭——這下直接将其擋了個嚴嚴實實,從他的角度,連衣角都看不見了。
雪蘭向自己交出手的模樣從眼前一閃而過,腎上腺素瞬時飙升。傑克從沒有過這麽英勇的時刻,摒棄了思考,一把抓住了那男人的上臂,質問道:“你是誰,你要帶他去哪?”
那人本來正低垂着頭,似乎在小聲哄懷裏的人,被抓住後頓了下,接着緩緩擡頭看向了他。
迎上那雙暗邃的眼眸,傑克有一瞬間的恐慌,渾身都僵硬了。
“我是他男朋友,”那人看着他說,“我要帶他回家。”
“……”傑克感覺不到自己在呼吸,嗓子眼仿佛緊張得收攏得張不開,抓着對方手臂的手指也漸漸開始脫力。
忽然間,雪蘭在對方懷裏叫了自己的名字,“傑克!”
像是被泡了冥河水的阿喀琉斯,傑克瞬間有了力量,從頭頂被灌注了全身,令他感覺自己無所不能。手用力抓緊了男人的上臂,他直視着男人的眼睛,沉聲道:“他不想跟你走,放開他。”
男人這回卻沒理他,像是感覺不到他的用力,置若罔聞地垂頭看回了懷裏的人。“雪蘭?”他聽見對方輕輕喚了聲,之後更低地垂下頭,将嘴唇貼在了對方耳邊,不知是在親他還是在低聲說話。
似乎留意到他的目光,居然再次向他背過身,将懷裏的人擋嚴實了,像個護食的老母雞一樣小氣。
他手還抓在對方胳膊上,卻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被晾在一邊,像個笑話。
他重重呼吸,怒火在胸腔中沸騰,就要大聲喝止。不等他開口,那人忽然轉肩,輕松甩脫了他的手,接着一下将雪蘭打橫抱了起來,擡步便朝外走。
換了姿勢,姿态卻還是一樣,将人緊護在肩背之中,不許任何人偷窺。
傑克怔了下,撥開人群就要追過去,“站住!你放下他!”
可周圍的人不知道怎麽了,不公平極了,沒有一個人站在他這邊,紛紛給那人讓開了路,卻熟視無睹地擋在他面前。似乎只是一眨眼,那人便帶着雪蘭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被留下了,一個人,困在人群中,茫然無措地望着朝向門口的黑暗,好像做了一場短暫又瘋狂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