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雷雨天

當雪蘭回到教室時,教室裏已經空了,只剩下莉莉安靜坐在課桌前,不知等了他多久。

雪蘭敲了下後門,看着莉莉聽見聲響轉過頭看他。雪蘭道:“我回來了,過來吧。”

莉莉點了下頭,起身抱好材料,繞出課桌,來到雪蘭面前站定。玫粉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雪蘭看,似乎在等他指令。

不得不說,莉莉看人時神似晏南,目光安靜而專注,仿佛很看重對方。走之前晏南就是這種目光凝視着他,對他說道:“莉莉沒有痛覺,意識不到危險,一旦受傷,可能會很嚴重,所以幫我照顧好她,好嗎?”

雪蘭記得自己反問道:“那我呢?”

晏南的目光溫柔而深邃,撫摸着他的臉,說:“你不需要被人照顧,但想照顧你的人很多,答應我,不要讓他們靠近你。”

唇被輕柔吻了,灰色眼瞳近在咫尺,帶着難以窺辨的情緒深望着他,說着令他心軟的言辭,“雪蘭,我擁有得很少,只有你和莉莉。只要你們沒事,我就能專心去做我該做的事。”

雪蘭覺得自己像失了智,不僅答應了要帶孩子,還承諾了要潔身自好。薩麥爾威逼利誘沒令他做出的承諾,晏南只是說了兩句話,他便輕易被俘獲了——像一個墜入愛河的傻瓜。

頭疼地揉了下眉心,雪蘭看向莉莉,告知道:“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晏南走了,把你托孤給我了。”

莉莉眨了下眼,“他去哪了?”

雪蘭解釋了一番,囑咐莉莉道:“晏南會很忙,不一定有時間看終端,你有事直接找我,不需要經過他。”

沉默片刻,莉莉點頭應道:“知道了。”

晏南走後,生活變成了一灘死水。那日乖順應下的莉莉,在兩周後一個雷雨的天氣,半夜兩點,敲響了雪蘭卧房的門。

雪蘭帶着深沉的睡意開了門,情緒很淡地問她,“什麽事。”

莉莉穿着長至膝蓋的藕色睡裙,兩只手絞在身前,在斷續的驚雷聲中說:“雪蘭,我害怕打雷。”

雪蘭思索了一下這句話,沒能立刻明白對方的意思。無意于動腦,他直接問道:“你希望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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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沒有立刻說話,像是有些難以啓齒。雪蘭并未催促她,只是垂頭看着她蓬松的發頂,等她自己開口。

房間第三回 被電光映亮時,莉莉垂下了眼,聲音有些低地做出了請求,“我睡不着,你能不能陪我。”

這話令雪蘭睡意消退了些。如果換做任何其他一個人這麽說,雪蘭都會當作是上床的邀請,但莉莉說,大概就只是單純的字面意思。

莉莉什麽也不懂,但雪蘭早已不是一無所知的孩童。他沒有立刻回話,因為覺得不合适。

正沉吟着替換項,忽然一道驚雷打在了距離別墅很近的位置,眼前身型單薄的女孩當即打了個抖,在雪蘭面前緊緊閉上了眼。

她沒有動,也沒有躲,只是閉緊了眼皮無聲忍耐,像個可憐的小動物——這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令雪蘭心軟下來。

悄然嘆了口氣,雪蘭道:“走吧,去你房間。”

穿過在今夜顯得格外陰黑的走廊,雪蘭将莉莉送回了她房間。待她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後,雪蘭拉來一把扶手椅,在床邊坐下了。

用肘窩擋着打了個哈欠,他靠在了椅背上,對莉莉說:“睡吧,我看着你。”

莉莉正側卧面向他,眼睛有些濕漉地看着他。聽見他的話也沒有閉眼,仍是似有所求地一直瞅他。

電光閃過的明暗中,雪蘭默然跟她對視。幾秒後,雪蘭懶散又寡淡地說:“幹什麽,別叫我上床抱你睡,這不可能。”

莉莉別了下眼,“為什麽不可能?上次你就抱我了。”

莉莉口中“上次”的事發生在三天前。

那天下了一場急雨,雪蘭去接莉莉回家時,雨才剛停不久。雨後的空氣潮濕而清新,校園小路的磚石地面上有大小不一的積水坑。莉莉穿着做工精致的低跟涼鞋,一身粉白的小洋裙,跟在雪蘭身旁安靜地走路。路過一個水窪時,雪蘭長腿一擡邁了過去,莉莉卻被困在了原地。

雪蘭走出兩步才發現她沒跟上,轉過身看了眼,皺着眉又走了回去。他跨回水窪對面,在莉莉面前背對她躬下身,吩咐道:“上來。”

就這樣,雪蘭将她背在了自己背上,跨過水窪後也沒有放下。

在濕漉的小路上前行時,他沒有太多感受,只覺得莉莉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他背上,幾乎沒有重量。

他不知道晏南那幾回抱着莉莉的時候都在想什麽,但他這樣背着這個女孩,直觀地感受到她的單薄,又想到她不知道疼,便生出了幾分伴随着憐憫的責任感。

男人無所謂,但女孩子總該多寵着些的,雪蘭默然想着。

家中沒有女眷的雪蘭,很少跟女孩相處,但為數不多的相處中,他時常感受到女人跟男人的不同:情緒敏感得像易皺的花瓣,身體又輕軟得像一捧水,這樣的生物,也許誕生出來就是該被仔細呵護的。

他背着莉莉走了很遠。

背着她走路時,雪蘭穿着的高級定制皮鞋泡了水,大概是不能穿了,但他不以為意。一路深一腳淺一腳踏過積水,他穿過大半個校園,将莉莉背回了飛行器旁。

他在無積水的地面上将她放下,之後又脫下西裝外套将她裹住。隔着外套将她打橫抱起,雪蘭輕巧将人送上了飛行器,沒讓她的腳沾上一點雨水。

後來莉莉一路抱着他的外套,久久無言,到家後捉住他腰後的一片襯衣,低低道了聲謝——這便算是全部了。

“……”

抱了,又如何?跟這次不抱一樣,并無不妥,也不是一回事。

場景的不合時宜令雪蘭沒有細細解釋的心情,僅簡單道:“只有戀人會在一張床上睡覺,我跟你不是,所以不行。”

看着莉莉在黑暗中陷入了沉默,雪蘭松懈地靠回椅背,“好了,睡吧。”

他話音落下,莉莉的聲音便穿透黑暗,像驟然落下的驚雷,炸響在他耳邊——

“那做戀人就可以了吧。”

“……”

雪蘭不知道她這個大腦是怎麽運作的。都提醒過她了,還一頭懵地往牆上撞,難道看起來像倉鼠,思考方式就也跟倉鼠一樣蠢笨嗎?

很是沉默了幾秒,他靠近床頭,輕聲細語地說着殘酷的話,“莉莉,晏南現在不在,但不代表你可以公然撬他牆角。我是他的,也只是他的。如果他知道了你的心思,大概會很生氣,也許會氣到不要你。你以為我為什麽會照顧你?把你從罐子中救出來的人是他,要去醫院看你的人也是他,要留下你的人還是他,而我做這一切——那天抱你,今天不抱你,都是為了他,而不是為了你。如果他不要你了,你覺得我會怎麽對你?”

停了一會,他垂下頭,在一個接吻的距離,以氣音道:“傻瓜,看清楚了,真正關心你的人是誰。”

雪蘭說完這一段話便退了回去,雷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電光也銷聲匿跡,房間裏的一切變得黑漆而難以辨清。

在床頭深重的黑暗中,雪蘭聽見一個聲音透過被子,沉悶地說:“你走吧,我沒事了。”

“好,”雪蘭站了起來,微微颔首,帶着男士優雅的風度,溫柔道,“晚安,莉莉。”

床頭靜得像一片死物。

雪蘭并未等待莉莉的回答,說完那句便轉身走了,将門輕輕為她合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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