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神修者
這天夜裏,Afterlife的舞池中,出現了一名格外吸睛的女子。她是個人類,有着一頭嫣尾藍色的長發,下眼睑描畫着同色眼線,向上高高挑起,其下被銀色金屬片點綴,在亂色燈影中游走,一颦一笑都像在發光。
她身着一襲吊帶紅裙,裙尾落在膝蓋上方,露出了一雙瓷白筆直的腿,從線條到骨象皆如藝術般秀美,可行走姿勢卻在破壞美感。像是不适應腳下的高跟鞋,勉強走到舞池邊她便将其褪下了,赤腳走入了其中,擡高雙臂,跟随着音樂扭動起身子。
銀河系種族千萬,不同種族之間審美很難共通,人類的美只有類人生物能夠欣賞。雖說omega的類人生物不多,但半小時內,這女子依然收獲了幾次邀約。
拒絕了兩位人類男性和一位阿薩裏女性後,女子像是有些跳不動了。她走回了舞池邊,半蹲下身,随意勾起高跟鞋,來到了吧臺處。
将高跟鞋丢在吧臺椅下,正要點酒時,酒保推來了一杯迷炫似星夜的酒飲,“右邊那位黑衣女士為你點的群星。”
女子向右看去,對上了一張骨相深刻的面孔。那是一位阿薩裏神修者,前額有着裸露在外的一塊菱形白骨。那塊外骨骼堅硬無比,是他們的力量來源。
執起酒杯,女子沖神修者露出了個好看的笑。喝下一口後,女子像是有些意外,聲音微低地罵了句髒話,“這不是有好喝的酒嗎。”
“你喜歡就好。”耳後忽然傳來了空靈的低音,微微沙啞,像宇宙中不存在的清風。
上一秒還在幾米外的神修者竟然一瞬間出現在了身後,這是怎樣可怕的能力。女子靜了下,很快彎起唇角,向後偏頭道:“謝謝你的酒。”
神修者在她身旁的吧臺椅上坐下了,單手撐住下颌,一雙深邃的眼睛凝向了她的臉,“你是人類還是阿薩裏族,你的發色像阿薩裏族,膚色卻像人類。”
女子回視向她,“你覺得呢。”
神修者神色柔和,“我希望你是人類,不然我會很為難的。”
“我是人類,只是戴了假發。”女子坦誠道。
神修者露出了放松的笑,“是嗎,那就好。”
喝酒的時間裏,她們聊了許多,發現對方與自己很像,都喜歡安靜的音樂,喜歡一個人待着,覺得生命沒有意義。
夜色逐漸加深,某刻,神修者靠近了她,輕聲道:“這裏太吵了,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那裏很安靜,我們可以一起聽聽音樂,喝酒放松,你想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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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女子伸出手,在對方輪廓分明的臉上輕撫了下。
仍是沒有穿鞋,女子拿起高跟鞋,同神修者一道走至了門口。即将出門時,她停住腳,看着外面粗糙肮髒的路面,露出了隐然糾結的表情。
像是察覺了她的猶豫,神修者很快善解人意地提議道:“不想穿鞋的話,我背你好嗎?”
女子視線飄忽了一瞬,極不明顯地瞥了眼一旁黑暗的角落,輕聲拒絕道:“不用了,謝謝,你等我穿一下鞋。”
重新套上高跟鞋,女子不易覺察地嘆了口氣,站直身子,擡步邁出了門去。神修者居住的公寓距離Afterlife很近,只相隔兩個街區,但女子像是養尊處優,穿高跟鞋走了不過幾百米路,腳後跟便已磨破。
沒有告知神修者自己的狀況,保持着笑容進入了她的公寓,女子脫下鞋,去沙發上落了座。神修者叫家居VI放上了舒緩的音樂,開了一瓶酒,倒入高腳杯中,端着兩個杯子來到了女子身邊,将其中一杯酒遞給了她。
女子接過後,沒有立刻喝那杯酒,端着跟神修者說起話來,問她家裏的擺件和照片都是什麽,都是誰。她問得很細,幾乎将所有入眼的事物問了個遍,仿佛對一切頗有興致。
神修者顯得很有耐心,一一細致回答,直到女子再無問題。神修者凝視着她,眼瞳在燈光柔和的房間中微微發亮。喝了口酒,神修者邀請道:“這酒是我自己釀的,今年從巴特倫星摘的第一批星果,你嘗嘗。”
說話間,神修者輕撫上了她的腿。女子垂眸看了眼,沒有拒絕她的動作,任由那只手從裙邊沿着大腿,撫摸至了膝蓋內側。這是個暗示性的位置,如果女子沒有拒絕,接下來,便要順着膝蓋內側向裙底走了。
靜默了一瞬後,女子拿近酒杯,輕嗅了下,評價道:“很香。”之後抿住杯沿,就要喝下。神修者露出了欣慰的笑,目光集中在她的動作上。
時間仿佛悄然變慢,橙黃的酒液向杯口流淌,即将沾到嘴唇時,異變突起——女子瞬間變臉,将酒一把潑在了她臉上,敏捷地翻身而起,躲去了沙發背後,同時間大喊了聲:“晏南!”
她話音落下同時,面色發冷的、即将伸手去抓她的神修者動作頓止,仿佛遭受了精神沖擊,脖頸向後僵直,瞳孔開始失焦。
女子神情緊繃,動作卻毫不含糊,當即掀起裙擺,從大腿根處摸出了一把袖珍手槍,朝着神修者的心髒處連開數槍。槍聲響起的同時,緊閉的公寓大門被狠狠踹開,“嗙”的一聲翻折進來,砸壞在了牆面上。
女子将槍內六顆子彈全部打盡,之後轉身就跑,直直跑去了來人身後。她抓着他後腰戰鬥服的彈性布料,整個人貼上去,将臉埋在他背上,啞聲問道:“她死了嗎?我沒有看。”
晏南神色冷峻,單手拿槍指着神修者,另一手向後伸,隔着單薄的絲裙,在女子大腿側面拍了拍,示意她放開,“我去看看。”
女子卻不放手,反而更緊地貼住了他,“別去,神修者都很反常理,我不想你出事。”
她話音落下,仰倒在沙發上的神修者唇角冰冷地翹起,先前中彈的胸口出現了藍色的扭曲力場,像是電影中虛假的畫面,全部六顆子彈被那力場一厘厘向外推出,翻滾掉落在了一旁。
晏南下颌線隐隐繃緊,條件反射地開槍,瞄準了她脖頸處。子彈從槍膛中瞬息射出,卻在碰到她皮膚前出現異狀——像是陷落在了細網中,越來越慢,直至被消盡沖量。
晏南快速打盡子彈,丢掉槍,從腰間抽出了一把電弧光劍,擺出了防禦的姿勢。一邊警戒着活動身體起身的神修者,他一邊命令女子道:“離開這裏,回去等我。”
“我不走,她會瞬移,追上我不過一瞬間的事,我要跟你在一起。”女子斬釘截鐵道,之後從晏南大腿上的戰術口袋中抽出一把短刃,拿着躲去了料理臺後。
目光下意識跟随她的身影,晏南注意力轉移了片刻,當收斂回轉時,便見一道幽藍的扭曲力場已直劈眼前。
他反應極快,後仰躲開了,與此同時橫劈出光劍。襲來的神修者瞬移躲過攻擊,之後毫無空襲地再次襲來。
料理臺後,女子扯下了緊繃得令她無法思考的假發,露出了微亂的棕發,胸前的乳膠也被快速揪出——這時才看出,竟赫然是一個男子。
終于能夠喘息的雪蘭屏息重新望向客廳——一片狼藉中,晏南正同神修者交手,光劍揮過的紅線同扭曲力場造成的藍弧一次次狠狠撞擊在一處,将其擊散消泯,短短幾秒便交鋒數次,動作快到幾乎無法用裸眼跟上。
雪蘭心提到了嗓子眼,有心幫忙,卻無法插入這樣過于超出他水平的戰局。随着時間的流逝,晏南的動作逐漸變慢。某刻,一道扭曲力場從光劍斬過的縫隙間穿過,砸在了晏南左臂上。U系列堅韌無比的戰鬥服像單薄的紙張般被瞬間絞碎破開,下一秒血肉四濺,晏南上臂出現了一道深刻見骨的穿透傷。
看着那道傷口,神修者露出了笑容,
長時間奮力集中精神,雪蘭腦中如針刺般發疼。目睹了這一幕,他沒有冒然出手,暗自攥緊了短刃,咬緊牙關尋找時機。
戰局中,剛受了傷的晏南像是感覺不到疼,看也不看自己的傷,只是繼續揮劍擋下攻擊,但仍是逐漸被神修者逼入了角落。
不多時,晏南喘息變得很重,左手已擡不起來,只能單手揮劍迎敵,像已是強弩之末。感覺到自己勝券在握,神修者笑容誇擴大,快速造出幾道扭曲力場後,她雙手平舉升向半空,眼瞳變白,一個包含數道扭曲力場的藍色球體在胸口快速形成,似是準備一擊将晏南徹底解決。
就在這時,先前已無力抵抗的晏南忽然狀态回歸,極快劈散了襲來的扭曲力場,與此同時雙目冷冷凝向神修者,釋放了靈能沖擊。
神修者周身一僵,胸口的籃球開始紛亂潰散,而晏南并沒有停下,繼續用靈能沖擊她的精神,與此同時一躍而起,雙手持劍,向着她頸部重重橫斬而去。電光石火間,雪蘭不知何時移動到了近前,抓住時機從後撲來,舉高短刃,同時狠狠刺向了其背心。
那一剎那,雪蘭清晰地感受到,短刃沒有受到阻礙,直刺入了血肉深處,緊接着他嗅到了燒灼的味道。餘光中,紅色的光劍從他上方慢動作似的橫掃而過,帶走了神修者的頭顱。
那一瞬間,神修者前額的菱骨粉碎,胸前的藍色球體潰散消失,而失去了頭顱的身體也突然重新回歸了宇宙常理,在重力的加持下,直栽而下,倒在了雪蘭腳前。
在她栽下時,雪蘭便松開了短刃,目光下意識順着那具屍體落下,凝在了下方。他看見滾落一邊的頭顱上那雙撐大了的白色眼瞳,看見沒了頭的屍體上像破布一般橫在地上,看見血液從他造成的傷口中不斷滲出,湧向他赤裸的腳趾。指縫被血液浸濕,腳底的觸感變得冰冷而濕粘。他手上是血,腳下是血,鼻腔裏也是濃重到作嘔的血腥氣。
這一切都陌生極了,超現實得像一場噩夢。
正發怔着,視線中一只戰術靴跨過了屍體,之後很快他便被抱了起來,遠離了血面。
他被抱去了浴室,放在了洗手臺上。晏南用沾濕的紙巾為他擦淨了手,又蹲跪下來為他擦腳,花去了很長時間,将他腳上的血一點點全部擦淨了,連指甲縫中也沒留下任何血線,最後在他後腳跟的破口處貼上了藥用膠。
把高了他的腳,晏南垂首在他跟腱的破口旁吻了下,低語道:“辛苦了,寶貝,還疼嗎?”
雪蘭低垂着眼看着晏南,恍若回神,“不疼了。”
這時才發現,被血淹來時喪失的知覺已在不知何時複蘇,他動了動腳,扯開話題道:“高跟鞋太難穿了,我好幾次都覺得自己要摔倒了。”
晏南“嗯”了聲,放開他起身,用手撥開他膝頭,貼着他大腿內側擠入他腿間,垂首看着他道:“以後不要扮女人了。”
雪蘭抱住他腰,用腳背輕劃他小腿,“怎麽,我這樣不好看?”
他用那雙盛了水的宵色眼眸看着晏南,眼瞳中碎光比他臉上的銀片更閃,也更為叫人頭腦發昏。
凝視他片刻,晏南低喃道:“好看,你知道的,你怎麽都好看。”
他的話取悅了雪蘭,他笑了起來,擡手搭上了對方的肩,“嗯,我知道。”
雙唇貼在一處,溫情的吻撫平了心中的褶皺,血液逐漸變熱,暖和了雪蘭的手腳。萦繞在腦海中的畫面消退而去,雪蘭收緊了手臂,在唇齒分離時情不自禁地啞聲告白——
“我愛你,晏南,特別愛你……”
晏南摟緊了他的腰,沒有開口,用更深的吻回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