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歸塞尼格斯
莉莉靜住了,擦臉的動作停在半空,半晌沒能說出話來。她不開口,晏南也不開口,目光落向深遠的太空,不知在想什麽。
“對不起。”
長久的沉默後,莉莉攥着紙巾,低垂着眼睫,啞聲道了歉。
晏南眼睫微顫,很輕、卻很深地進了口氣,之後他轉過臉看向莉莉,問道:“為什麽道歉,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莉莉膝蓋向內扣,手落在膝頭,将那被眼淚浸濕的紙搓成了一坨。“沒有,”她低低道,“我試過,但他拒絕了。我做不了什麽,他眼裏只有你。”
默了幾秒,晏南聽不出情緒道:“莉莉,我跟他走不到最後,所以如果你願意等——”說到這,他停住了,沒有将後面的話說出口,但言下之意已足夠清晰。
莉莉緩緩擡首,目光定在了他身上,眼中有難以置信,理智理解了,內心卻無法接納,“你、你什麽意思?”短時間內,太多繁亂想法在大腦中四散,她遲緩地問道,“你是說,你不是沒想過未來,而是你想要的未來裏沒有他?”
莉莉這話出口時,晏南便垂了眼。沉默半晌後,他輕聲道:“莉莉,我不是你,不會這樣想問題。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我也并不好過,為了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氣,不得已更名改姓,活成了另一個人。現在的我沒有談‘想要’的奢侈,只能朝着必須要走的路義無反顧地走下去,不計後果。”他擡手摸了下莉莉的頭發,“我沒有選擇,但你是有選擇的。”
晏南話語中隐藏的沉重令莉莉陷入了靜默。莉莉無法設身處地地理解他的感受,但也再說不出進一步指責的話。
晏南在那之後也再沒開過口。左舷瞭望艙很靜,靜得令人忘記時間,卻也很适合思考。
在這份靜谧中,莉莉漸漸理解了晏南的話。未來不可預知,沒有人能保證自己能全身而退。默然把手按在了晏南手上,莉莉道:“我明白了,你做你該做的事,如果你不在了,我會代替你照顧好他。”
聽見莉莉的保證,晏南卻沒有露出欣慰或放松的神色,仍是平靜得令人看不透。輕輕“嗯”了聲,他反握住了莉莉的手,“不說這些了,時間緊迫,我現在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莉莉點了頭,認真等他後文。
“我需要你好好回想你曾去過的斯派克的設施,任何細枝末節的能幫助我們定位那裏的信息都可以,這會幫我們找到母親,或至少提供一些線索。”
“好。”
“想起什麽,就去告訴瑪麗,讓她幫忙篩選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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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是回收後的斯派克高等AI。格式化消除了她原本的記憶和程序設定,只保留了硬件軀殼,跟獨角獸號的低級AI融合後,已經成為了一個具有軀體的、全新的獨角獸號高等AI“管家”,在信息的收集和分析上發揮着重要作用。
“好,我明白了,”莉莉應了下來,“第一個設施我印象最深,應該能很快找到,我去跟她說明一下。”
晏南起身,“不差這點時間,回去休整一下,你眼睛太紅了。”
莉莉沒有堅持,跟着晏南回了上層甲板,同晏南各自返回了自己艙室。
雪蘭有些擔憂,一直在看時間。他不知道為什麽會談這麽久,将近兩個小時過去了,晏南還沒回來,不知道是否跟莉莉發生了矛盾。
聽見了艙門開啓時,他立刻迎了上去,看見了面色平靜的晏南。
“你怎麽樣,跟莉莉沒事吧?”雪蘭過去抱住了他的腰,跟他一道往艙室內走。
“沒事,不用擔心。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所以多說了幾句,”晏南微微偏頭看他,緩聲問道,“你呢,都做了什麽?”
雪蘭把身體倚向他,賴在他身上道:“我整理了一下房間,把沒拆完的箱子拆完了,衣服重新挂一遍,還有就是一些舊相片看着不太舒服,就收起來了。”
晏南聞言瞟了眼桌面,上面已經沒有跟薛文的合影了。那張合影跟着雪蘭去這去那,後又被從塞尼格斯帶上獨角獸號的,第一天登艦就翻出來擺上了,而如今卻被收了起來。
沒有詢問對方原因,晏南來到床邊,令他坐在了自己身上。抱着他親了會,晏南說明了莉莉過去的遭遇。
雪蘭沉默聽完,沒有評論,也沒有說同情莉莉的話。晏南的母親在其中扮演了加害者的角色,雪蘭無法把握晏南此刻的心情,很怕自己會失言傷害到他。
最終他只是很低地嘆了口氣,轉移了話題,說起正事,“現在我們已經打開局面了,知道了三所設施的坐标,莉莉很快也能提供更多情況,你打算怎麽做?如果我們一所一所去,也許會花去很多時間;告訴聯邦,殲滅斯派克的進度會加快,但也可能會錯失關于你母親的線索。”
晏南沉吟道:“斯派克的設施不知道有多少,其中的情況也難以預計,我們沒有能力一一探明,必須告知聯邦。莉莉想起的線索對我更重要,只要保證她想起的地點都由我們前往,找到我母親的幾率就不低。”
決定後,晏南将情報告知了聯邦。
自那日起,聯邦不再被動防禦,轉被動為主動,開始突襲斯派克的設施。即使斯派克隐蔽得很好,聯邦軍方依然在龐雜的信息中搜索推斷出了更多設施的位置,再加上阿裏亞傳來的情報,聯邦優勢不斷擴大,勢如破竹地殲滅了斯派克多數設施。
看似情況大好,聯邦的軍事基地已很久沒有遭到斯派克的突襲,但問題是,斯派克仍在銀河系活動,他們的總部始終未曾找到。
随着斯派克的行動越發隐蔽,戰況陷入了膠着,已有兩個月沒能找到新的設施。獨角獸號已連續服役了半年,出色完成了大量作戰任務,如今巡航任務也告一段落。
半年來,獨角獸號合圍之餘,獨立殲滅了五所設施,其中就包括莉莉提供曾生活了很久的一所。一次次激烈的交火令獨角獸號的榮譽碑上添上了許多名字,而活下來的隊友軍銜已連升數級,慢慢成為了聯邦新兵向往的楷模。
這其中,跟雪蘭關系很近的Ci已升至上校級別,而晏南,已成為了聯邦最年輕的少将,獲得了指揮巡洋艦的資格。
這天,經歷了諸多戰事的、帶着累累傷害的獨角獸號返回了首都圈,停靠在了塞尼格斯寬廣的星港中,宣告光榮退役。
文森特流連着不肯離開,看樣子跟痛失女友也沒什麽分別。下艦時,路過的雪蘭拍了下他的肩,安慰了句,“她不會被報廢,會修繕後轉為民用,放心吧。”
文森特點了點頭,手撫在艙壁上,勉強笑了下,“我再跟她待會,你們先走吧。”
雪蘭便不再說什麽,跑了幾步追上晏南,拉住了他的手。
晏南這次登陸,除了更換星艦,還有一件重要事情——進行心理狀況評定。
聯邦軍方規定,軍隊中A級及以上靈能者必須每年進行心理狀況評定。A級一年一回,而S級則半年一回。之所以要進行心理狀況評定,是因為靈能不僅是天賦,也可能會成為危機。如果靈能者心理狀況過度失衡,則會觸發靈能暴動。
靈能暴動這個名詞知道的人很少,即便偶然遇到了也不知道是什麽。軍方的宗卷中記錄着幾起靈能暴動事件,結果無一例外,皆是艦毀人亡。為數不多的研究表明,靈能暴動會幹擾電磁場,同時對碳基生命的精神造成強烈沖擊。
如果靈能暴動發生在任務執行中,隊友和星艦皆會遭受重大負面影響。強度越大的靈能,暴動時造成的破壞力也就越強。因此,對于身懷高等靈能的在役軍人而言,心理狀況穩定是能夠繼續執行星際任務的必要條件,不可輕視每一次的評定檢查。
自早晨去了軍檢所,晏南便沒了消息。雪蘭本以為很快,可帶莉莉在極樂廣場逛到下午,對方卻仍是處在信號屏蔽狀态。
看電影時莉莉在他肩上睡着了,電影結束後也沒有醒來。雪蘭有些無奈,沒有喚醒她,将她送回了住處安置去了床上。離開房間後,見天色還亮,雪蘭便趕往了行政區。久違地坐上了慢吞吞的交通球,花費了近半小時,他回到了時隔多日的家。
開門後,雪蘭步入敞亮的客廳,沒看見弗瑞。他并不覺得意外,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冰水,喝了兩口後放下上了樓。剛走上二樓就聽見了激烈的歡愛聲,一個男聲低沉而磁性,“寶貝,腰擡高一點,嗯,真乖……”
晏南也許快回來了,雪蘭不想在這花費太多時間。沒有等待他們結束,他循聲走去了半掩的門前,回避着沒往裏看,敲了下道:“弗瑞,我有事找你,能出來一下嗎?”
“雪蘭?!”
雪蘭“嗯”了聲,“不着急,我在樓下等你。”
“不用,甜心,”弗瑞的聲音有些急,“你在原地待着,哪也別去,我這就出來。”
裏面傳來了兵荒馬亂的動靜,有個低軟的少年聲音不虞道:“你去哪,雪蘭是誰?”
似乎發生了肢體糾纏,弗瑞聲音很快變冷,“雪蘭是誰你自己上網搜,現在放手。”
雪蘭不想聽牆角,擡步走遠了幾步。沒過幾秒,身後傳來急切的腳步聲,雪蘭剛轉過身就被緊緊抱住了。“我想你都快想瘋了,你這些日子去做什麽了,怎麽一點消息也沒有?”
雪蘭掙了下,卻因為對方抱得太緊而掙脫不開,“就斯派克的事,我之前不是被卷進去了嗎。他們在跟聯邦開戰,我就去了些地方,找了些人,幫軍部打聽了些消息。”
他被弗瑞攏在身前,手肘抵着對方胸口,被禁锢着動彈不得。
弗瑞用他那雙深邃的灰藍色眼睛凝望着他,像是在聽他說話,又像是看他看到失了神。雪蘭跟他對視了眼,很快受不了道:“你先放開我,我要喘不上氣了。”
弗瑞卻沒有放手,反而垂首抵在了他前額上,就着這個近到要接吻的距離,低啞道:“你走這麽久不跟我說一聲,也不管我怎麽想,我為什麽要管你舒不舒服。”
“……”雪蘭再次掙了下,橫在腰後的手臂便頓時收得更緊。弗瑞的鼻梁交錯着抵住了他,呼吸已撲打在他唇上,“不道歉嗎?”
“說爸爸對不起,不然就把嘴張開。”
對方的呼吸發着燙,熏烤在唇面上,似乎真的就要吻下來。雪蘭心跳都變快了,稍微錯開臉對方的唇便追上來壓得更緊。雪蘭不得不停在原處,控制着唇部的動作,不要碰上對方地低微道:“爸爸,對不起。好了吧,放——”
話音未落,唇便被堵住了。
時間仿佛停住了,雪蘭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弗瑞、這瘋子,居然真的吻了上來,甚至不是淺嘗辄止,而是借他說話的時機将舌尖抵入口腔,捏着他下颌,吻得深入而忘情。
弗瑞身後的吸氣聲令他回過神來,當即奮力推開了對方。“瘋了嗎!”雪蘭罵了句,之後卻失了語。
比起他的混亂,弗瑞卻顯得很冷靜,靜默看他片刻,轉過身對向了那個少年,“進屋去,在屋裏等我。”
弗瑞身後沒了動靜,他重新轉過來面對雪蘭,放緩了聲音道:“我只是太想你了,別生氣,你要我做什麽,我盡快幫你辦,好不好?”
“……”雪蘭瞪着他不語,半晌才找出話繼續罵他,“這是舌吻,想念兒子可以用舌吻來表達嗎?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弗瑞靜了下,回避了話題,語氣放得更軟,“是不是親疼了,張嘴我看看,舌頭腫了嗎?”
雪蘭擡手遮了嘴,“沒有!”
弗瑞眉眼放松了些,凝視了他片刻,又問:“剛才舒服嗎?”
“你有沒有羞恥心?!”雪蘭臉燒了起來,不是害羞,而是尴尬,“你再多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