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丢出去”

雪蘭是在沒有休止的門鈴聲中睜開的眼。外面天光剛亮,床上只有他一人,晏南不知去了何處。昨晚的記憶已有些模糊,他不記得最後怎麽結束的,大概是晏南收的尾,将他帶回了家。

靜坐着發了會呆,那不斷作響的鈴聲喚回了他的注意,他頭疼地掀開被子下床,裹上睡袍,走出卧房下了樓。

門上的呼應畫面上顯示着兩位審查院的探員。也許是來詢問斯派克相關的事,雪蘭遲鈍地想着,沒有什麽顧慮地打開了門。

大門在視野中被緩緩拉開,像任何一次開門一樣普通——雪蘭怎麽也想不道,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竟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之後漫長的時間像一場醒不來的噩夢。還在倉猝失措中,一場沒有終點的詢問便已驟然降臨。他被鎖在一個高高的審訊椅上,面對着來回不同的審查院探員,重複着解釋了無數遍的事。

“……神使是瑪薩族的祭祀,在深海裏活到了現在……斯派克的首腦是那個女人,晏少峰的前妻,她被神使洗腦了……我一直跟晏南在一起,我的話你們不信,他的話總可以相信吧?”

一遍遍重複着發生過的事,一切在他看來都簡單明了,但對方卻非要從他的字裏行間刨根究底,編造出了無數個令他啼笑皆非的陰謀論。

他不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麽,又是為了什麽。歇斯底裏地大喊,大哭,也大罵,可無論他說什麽、做什麽,似乎都毫無意義。

每日只有極為樸素的面包和培根,他被禁止睡覺,一旦閉眼就會被潑水,大腦逐漸變得麻木,已無法思考,渾渾噩噩地堅持,仍是在說“不知道”、“問晏南”……

不知過去了多久,在他以為自己會死在那張椅子上、那個封閉窒息的鐵房子中時,不知道是那句話打動了對方,他被放了出來。

恍惚地走在陽光下,大街上的人都在看他,因他狼狽的模樣,因他格格不入的穿着。

雪蘭從來都格外注意行為舉止,但此刻卻毫不在意了。拖着疲憊的身體,他緩慢地走去了一張審查院對面公園的一張長椅上,坐下後撥了晏南的視訊。

等到視訊自然挂斷,對方也沒有接。沒有再繼續找晏南,他轉而給弗瑞撥了電話。令他意外的是,弗瑞也消失不見,竟然沒有接他的視訊,也沒在之後回複信息。

雪蘭沒有多想,他腦子太昏沉了,現在完全是憑借毅力在支撐。暫時放棄了找他們的打算,雪蘭叫了輛租賃飛行器,準備回家先休整一下。可到了門口卻見,那棟房産已被貼上了封條。

這一刻,雪蘭感到了不對。

昏沉的大腦如針紮般疼痛,那滋味令他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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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地坐在了門前,他開始在終端查看這幾日的新聞。視線在手腕上浮起的光屏畫面上掃過,新聞中的內容令他如墜冰窟——

“衆議院首席議員弗瑞疑似斯派克叛國案的幕後主腦……內部消息稱,弗瑞化名‘神使’,在幕後指揮莉莉安娜進行非法人體實驗,意圖重複機械帝國叛國案……動機不明,物證确鑿……據悉,莉莉安娜是機械帝國叛國案犯人晏少峰的前妻……弗瑞舉報晏少峰一事似有蹊跷……該案物證來源無法解釋,實為同夥反目……‘狗咬狗’……”

雪蘭靜在了當場。

手腕落在腿上,光屏忽閃了一下,消失不見。

心髒劇烈地跳動着,大腦似要爆炸,卻已顧不上這些,雪蘭開始給熟悉的親友打電話,可是無一例外,不是無人響應就是占線,就連來到首都圈後對他最為親善的羅浮也沒有接起他的電話。

雪蘭雖然從小耳濡目染,知道政壇中“利益第一,感情第二”,但卻是第一次真實地體會到這幾個字背後的冷酷有多讓人心寒。

打擊的确沉重,卻沒能擊倒雪蘭。他沒有絕望,因為他還有晏南,已是第一軍團軍團長的晏南一定能幫他家洗刷冤屈。晏南也許情感上會不舒服,但是他相信,只要他提,晏南便會答應。

在原地靜坐了一陣,他振作起來,一邊給晏南發信息說明情況,一邊坐上租賃飛行器,前往第一軍團總部所在的軍區。

他不是第一次來第一軍團的軍區屬地,曾經還穿過整個軍區,前往軍港登陸獨角獸號。沒想到的是,這回他居然連軍區大門都進不去。

兩名軍士拿着突擊步槍指着他,“軍區重地,請離開。”

雪蘭懷疑是自己如今形貌太狼狽以至于對方把他當成了流浪漢。

“我找晏——”

“請立刻離開!”

“……”

他退讓地擺出投降的姿勢,向後退遠,乘上租賃飛行器暫時離開了這裏。

在軍區附近随便尋了個旅店,他将自己清洗了一番,在網上訂購了一套平時會穿的品牌的西服。等待西服送達時,他在床上昏睡了過去,做了數個噩夢。門鈴聲令他驚醒,是西服送到了,一看時間,僅睡了不到一小時。

西服因為沒有經過量體修改,不太合身,但他已沒心思去管這些了,用水将散落的劉海抹去了腦後,他照了下鏡子,看見自己消瘦了很多,神色也疲憊萎靡,但多少像個正經人了。

看了下終端,晏南依舊沒有回信。勉力壓下不安感,他再次趕往第一軍團軍區。

他換了衣服、修正了形象,可結果還是一樣,依然被攔在了門外。

站在距離門十幾米處,雪蘭面色沉沉,“我找晏南,你們軍團長,我是他愛人,麻煩通報一下。”

兩名軍士無動于衷。

“我只想知道,他現在到底在不在裏面?”

他的話再次落在了空處。

“……”

焦躁感在身體中浮起,又被控制着壓下,雪蘭深緩地進行了一次深呼吸,之後轉身回到了走道盡頭。

并不是離開,只是上了飛行器,打算守株待兔。

以前從沒做過,如今也不願意做這種丢人現眼的事,但他沒有辦法,生活逼迫他如此,為了達成目的,他只能放下無用的自尊。

雪蘭靠坐在座位上,眨了眨眼,将鼻酸壓了回去。

已經十五日沒有好好睡過一覺,頭昏沉得不行,但他不敢閉眼,因為怕錯過晏南。

有時眼睛會不小心閉上,那一刻會有種自己再也醒不過來的錯覺。挺吓人的,但他還是沒有放任自己休息,堅持着沒有盡頭的等待。

第二日他開始懷疑,晏南是不是出事了,可他搜索新聞,什麽事也沒發生——除了他家分崩離析,這個世界歲月靜好。

也許晏南在忙,雪蘭安慰着自己。在飛行器上發冷地抱緊手臂,他繼續着漫長的等待。

第三日傍晚時,餘光中看見了幾個人,正從正門前經過。沉重的眼皮驟然擡起,雪蘭的視線捕捉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晏南一身雪白軍服,肩寬腿長,正側着頭跟人說話——這人無論在哪,都實在太顯眼了。

雪蘭拉開飛行器的門跳下就跑,不顧門前軍士們警告的大喊和射擊的預警,硬生生破開對方的抓捕沖進了門內,沖去了晏南面前。

大概是門前的動靜吸引了晏南的注意,在雪蘭破門而入後他便停下說話,看了過來。

想象中晏南會張開手臂牢牢接住他,問他去了哪裏,發生了什麽事,溫柔地将他抱在懷裏哄。可是,當他足夠接近,即将伸出手去抱對方時,他身旁的幾名軍士卻動作極快地攔住了他。幾乎只是一瞬間,手臂便被別去身後,關節疼得像要脫開,像個意圖行兇的罪犯一般,他被壓倒在了冰冷的石面上。

“……”

為什麽,晏南沒有阻止?

來不及?

沒反應過來?

混亂的思緒在腦內東倒西歪,背心被兵士用膝蓋尖抵死了,力道大得他喘不過氣,喉嚨甚至翻起甜腥。

“……”

為什麽,晏南還不出聲阻止?

臉被壓在粗糙的磚石地面上,他費力地偏過頭、擡起眼,去看那個站在光下,高得他看不見的男人。

用力地向上擰頭,脖子疼得像是要斷了,終于,他看見了對方的臉——那張一直以來将溫柔藏在安靜中的面孔,此刻卻陌生得令他認不出來。

五官,好像沒有變化,可是那神色,冷漠得像凍了萬年的冰川。這個人好冷,沒有寡言安順,只有足矣令任何人心生懼意的漠然。

委屈被那冷漠擊碎消失,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對方,希望能得到解釋,可一襲筆挺軍服的軍團長連目光也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像是被不知從何處撲來的野狗擋了路,拉了下手套便擡步繞開他繼續向前。

路過他身邊時,軍團長随口對兵士命令道——

“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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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知道我寫這種虐心感情戲寫起來有多快速嗎,簡直是信手拈來,跟之前寫劇情時扒光頭發的我判若兩人。

我重新找回了自己,朋友們,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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