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命換一命
短暫的靜默後,後座的機門被打開,雪蘭向後退開,擦了把血,讓出位置等對方下機。
一道高挑的身影披着夜色走了下來,晏南沉默看向雪蘭,臉上沒有表情,眉眼間卻冷漠橫生。他沒有開口,在等雪蘭開口表明目的。
“我有點夜盲,沒看見前面有飛行器,撞了你們,真是不好意思——”
不過聽了一句話,晏南便好似失了耐心,眉心蹙起,表情頓時顯得愈發冷肅。
像是看不出他的不耐,雪蘭面帶微笑地繼續,“責任全在我這邊,賠付我會聯系保險公司。”
禮節性的話講完,雪蘭的假面消失淡去。帶着跟晏南相似的冰冷,他上前一步靠近對方,由下而上地盯着那雙灰沉的眼睛,聽不出情緒地質問道——
“弗瑞的事,是你做的嗎?”
這話該是會叫人驚慌的,但被一語道破惡行的晏南表情卻看不出任何變化。他站在原地,不躲不避,垂眸看着雪蘭,沒有作聲,像是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見對方不認,雪蘭進一步傾身靠近他耳側,仰高下颌,放輕了聲音道:“你不是在調查他嗎,你都查出什麽了?”
雪蘭語氣篤定,像是有切實的信息源。
“查不出來,就搞陷害啊?”雪蘭手插回褲兜裏向後退開了,譏諷道,“你可真厲害。”
晏南下颌線隐隐繃緊,像是再受不了他的胡言亂語,捉住他手腕将他扯離飛行器,帶向了一旁的樹林帶。
拐到一棵樹後,一直沒有掙紮的雪蘭突然用力抽手,而他也在同時間放開,頓時一個簡單的動作便染上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夜色中,樹梢下,晏南看着雪蘭,面沉如水,“說是我做的,你有證據嗎?”
“那你有嗎?”雪蘭反諷了他一句,冷笑看着他,“我是沒有,但我也沒陷害你啊。接受不了自己家門不幸就看不得別人好,你心理怎麽這麽陰暗——”
“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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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撫過樹梢,枝葉沙沙作響。雪蘭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晏南像雪蘭之前那樣身子前傾,垂首靠近了他耳側,在他耳邊字句清晰道:“我有證據,我父親沒有叛國,是你父親、弗瑞,陷害了他。”
說完他退了回去,面色冷淡地看着雪蘭。
雪蘭眉心蹙起,跟他對視片刻,伸手道:“口說無憑,給我看。”
晏南睨了他一眼,寡淡的一眼,卻似在嘲諷他不見棺材不落淚,在雪蘭發緊的神色下擡起手腕點了兩下,打開了一段視頻,之後調轉屏幕,放給雪蘭看。
“沒有任何指向,這一切根本沒有原因……弗瑞,你忘了政治該如何運作了嗎?……痛失家園的民衆需要一個宣洩口,一個替罪羊……不至于這麽嚴重,換個局長就好了……只需要替我把衆議院的位置留好……”
是失前星海底的那段視頻,其中一人的影像被模糊,聲音也經過了處理,辨認不出,但弗瑞的聲音和身型雪蘭一看便知。
視頻播放完,晏南将光屏按滅了,目光掠向雪蘭,似在無聲地審判他。雪蘭沒有作聲,心情格外複雜,他知道這視頻是真的,因為被機器人扔進滾筒洗衣機的事只有弗瑞和管家知道。
這個視頻令所有這一切都有了解釋——仇恨是恒石,上面生不出愛情的花,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報複,沒有其他。
到這一刻,雪蘭才真正相信了艾琳娜的話,相信了這件事——
晏南從來沒喜歡過他,只有利用和厭惡。
“……”
低緩地進了口氣,雪蘭聽不出情緒地問他道:“既然有證據了,怎麽不提交審查院?撤銷弗瑞的議員身份、讓他坐牢你覺得不夠?你想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你想他死是吧?”
晏南靜靜看着他,反問道:“我不該想他死嗎?”
初夏的風本該清爽,可雪蘭卻只感到了寒冷。之前聽艾琳娜說了那麽多戳他心的話,他都撐住了,但晏南只是簡單的一句反問,他便承受不來了。
他生出了難言的酸悲感,咽下哽意點頭,點了一下又一下。晏南不會因為他的存在而對弗瑞生出任何憐憫,因為他什麽都不是,因為真的對他沒有任何感情。
——
“你為什麽要來找我?”
“因為我喜歡你。”
“那你現在為什麽又告訴我?”
“因為我更怕你會離開我。”
過去的記憶不打招呼地浮現而出,再迅速褪去色彩。
雪蘭一開口聲音便啞得像在哭,“這兩年多,我對你夠好吧,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除了一開始,也沒有真正強迫過你,也許這些在你看來都只讓你惡心,但我做那些事時都是真心的,你可以看不上,但從情理上說,你多少也虧欠我,我不求其他,只想用這些換弗瑞一條命。只要你答應,我就再不出現在你眼前。”
他別過臉,快速蹭了下眼睛,之後轉回來繼續道:“如果你不肯,只要我還活着,我就不會讓你和艾琳娜過得上安生日子。雖然我做不了太多,但糾纏不休的小事也足夠将人逼瘋,你不想這樣吧?”
“……”晏南眉心蹙了起來。
看見他的神色,雪蘭越發覺得希望渺茫。他垂下眼,眼淚直墜而下,砸在了深暗的草叢中。
風冷星稀,這個夜晚靜極了,沒有蟲鳴,也沒有鳥叫。
很久的沉默後,雪蘭擡起了頭,用那張帶着血痕、挂滿了眼淚的臉對着晏南,看着他的眼睛,給出了一個令人心驚的提議——
“用我換他好嗎?”
“如果你哪天看到了我的死訊,就放了他,行不行?”
“......”
晏南不知道這人是怎麽回事?
先前沒表現出任何一點輕生的想法,一轉眼卻又好似走投無路,說出了放棄生命的話。不久前還敢直接發瘋似的撞上來,尖牙利齒地刺激他,可一轉眼又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沒說一個“求”字,卻字字都在求他。
晏南眉心深鎖,攥住了雪蘭手腕,将人拽到了身前。掐起雪蘭下巴尖,他緊視着雪蘭,雙瞳深處火光烈烈,“不行,你死了他照樣得死。”
眼淚順着雪蘭的臉頰滑下,尋着他手指,滾落進了他指縫中,似炭火一般,燙得驚人。
“你在說謊,”雪蘭用那雙霧蒙的宵色眼瞳看着他,一邊簌簌掉淚,一邊好似看透了他一般篤定,“你會放了他,不然你之前就不會放了我。”
哭成這樣,邏輯卻清晰,指認着他的漏洞,“你要是真要絕對的公平,就不會把我從審查院放出來,我也得像你一樣去坐牢,坐五年才夠,不是嗎?”
“......”晏南掐緊了他的下颌,卻也無言以對。
為什麽要放過他,因為心軟了?因為一絲不明不白的愧疚?
他說不出個究竟,只希望這人離他越遠越好,別再來用各種方式折磨他的神經,可對方就是非要不斷糾纏着他,說些令他無法置若罔聞的話。
“你放他出來,就算他發現我死了懷疑你,沒了議員身份,他也報複不了你。除了死,你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你說,只要我能做,我都會做。”
掐在下颌的手被雪蘭扯下,像是越發有了信心,他冷靜地分析利弊,把死随意挂在口邊,理性得像在解題。
字裏行間都是為他着想的意思,看似沒有任何進攻性,可實際上卻是掐着他喉嚨在威脅他。
晏南愈發勒緊了他的手腕,仿佛恨不得直接将其擰斷了。層疊的軍服下,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裏面那顆心跳得一片混亂。
除了答應說留弗瑞一命,他似乎別無出路。可答應了,這人也不用死。那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別說翻案了,他的生活一定會被對方攪得天翻地覆。
“......”
怎麽會被逼到這樣進退兩難的地步?
......
不知過去多久,晏南深重地出了口氣,壓着想殺人的焦躁,對雪蘭道:“我回去想想,你能為我做什麽。在那之前,你到我指定的地方住着,等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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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南:啊啊啊!!!
晏南跟羅浮達成了一筆交易,羅浮不繼續刺殺他,他則不提交視頻,放過羅浮。
羅浮同意他跟艾琳娜的婚事,是相當于人質一樣,把艾琳娜的安危交到了他手裏,以示誠意。
至于晏南,實際是想通過羅浮找更多證據,視頻證據并不充分,只能重新開啓調查,但不足夠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