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去吃飯吧

在社區醫院如此應下的雪蘭,之後當真乖順得令人意外。沒過多久便說自己好了,要回去。回去後,子都重新熱飯,放在他面前他便安靜地開始進食。

吃下三分之一後,他靜靜放下刀叉,看向一旁沉默的子都,認真道:“上校,你餐訂得很合我胃口,但我真的吃不下了。”

子都沒說什麽,将剩餘的餐食收走了。四處看了眼,沒有更多需要帶走的垃圾,他便對雪蘭說:“我回去了,晚上再過來。”

雪蘭點了下頭,主動道:“我哪也不去,就在這等你來。”

子都目光停在他臉上,默了下,轉身走了。

當子都晚上趕來時,心情複雜地發現,對方當真仍坐在沙發上,連姿勢都似乎沒怎麽變過,仿佛就這麽等了他一下午。房間裏沒有任何娛樂設施,看似也沒有睡覺,很難想象他這些時間是怎麽度過的。

“你下午做什麽了?”子都看了他一眼,在咖啡桌前蹲下,将外賣一件件往外拿。

“我想曬太陽,但這間屋子背光,所以我就只看了看新聞。”雪蘭答道。

“……”

将飯菜和餐具擺好後,子都在他旁邊坐下,“周末我時間多一些,可以帶你出一趟門,你需要什麽就買什麽,不用擔心錢。”

雪蘭“嗯”了聲,彎唇沖他笑,“謝謝。”

子都默了下,垂下眼道:“吃飯吧。”

雪蘭一如中午,吃飯動作安靜而好看,卻仍是僅吃了三分之一便停下了。拿紙巾擦過嘴後,他看向子都,“我吃好了。”

子都微微抿唇,似乎想說點什麽,但還是沒有說出口。沉默片刻後,他将口袋中的藥膏拿出來給雪蘭,“這是祛疤藥膏,你頭頂的傷怎麽樣了?”

雪蘭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擡手在發間摸索,遲疑道:“我不清楚,你幫我看看?”說着話他便放下手,坐近了些,朝向子都垂下了頭。

子都看向了面前低垂的頭顱,沒有第一時間看見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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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停在對方小巧的發旋上,他有一瞬間的恍惚,目光下意識向下描繪,掠過散绻的發絲,是一顆精致的椎突,坐落在細瘦瓷白的脖頸上——眼前的畫面令人難以移開視線,這是“美”這個概念最直觀的展現。

“找不到嗎?”垂着頭的雪蘭忽然問了句。

“……嗯。”他應了聲,準備讓開位置,停在他身前的人卻不打招呼地擡了頭。毫無防備的,一雙放大的宵色眼瞳撞入了他的視野。

近距離注視這雙眼,子都感覺不到自己在呼吸——

這是一種能将人吸進去的顏色,像明不起來的清晨,夜不下去的黃昏,暧暗而多情。難以用語言界定,卻深霭得一眼萬年。

“……”

“應該比較前面。”雪蘭給他指了個位置,目光重新看向他,似乎想确認他找見沒。

輕提了口氣,他向後讓了些,垂眸起身道:“我真的找不到,你去對着鏡子找吧。”他把藥膏遞給雪蘭,“一天塗兩次,先紅後藍。”

雪蘭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質疑他沒有用心找。“好吧,我自己找吧。”雪蘭接過藥膏去了衛生間。

待他上過藥出來時,咖啡桌已經被打掃幹淨了。見他出來,子都看了他一眼,很快複又垂眼,系攏着垃圾袋,問他道:“傷口怎麽樣,嚴重嗎?”

“就是一點擦傷,在頭發裏,不上藥其實也無所謂。”雪蘭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看着他收拾。

聞言子都動作頓了下,看向他道:“不行。”

對上他的視線,雪蘭很快順從點頭,“嗯,上藥也能好快點。”

“......”

子都垂了眼,隐隐蹙了眉,對方表現得很叫他省心,可身體裏一股不明來由焦躁感卻在暗湧浮動。快速整理好廚餘垃圾,他起身道:“我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雪蘭愣了下,目光跟着他問道:“這就走了?我以為你要陪我待一會。”

“有點事。”子都拿着垃圾朝門口走。

“晚上不是沒事嗎?”雪蘭起身跟了過去,像是在送他,也像是在挽留他。

“今天有任務。”子都言簡意赅地解釋了句,把門打開了。

雪蘭接受了他的理由,站在門邊看着他道:“好吧,明天見。”

“再見,雪蘭。”簡單的道別後,軍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之後兩日,子都像是很忙,看雪蘭吃完飯,确認他用過藥膏後便會告辭離去。很快到了周六,是子都承諾要帶他出門購物的日子。

雪蘭經過一周的休養,腦震蕩的症狀已好了很多,飯量也開始逐漸恢複。待子都現身後,他便精神很好地迎了上去,“走吧,上校。”

塞尼格斯的購物區不及塞巴多,但集中而豐富,并不缺少任何一個知名品牌。

從上午逛到中午,子都陪着雪蘭走過了鱗次栉比的店鋪,本以為對方會買許多高奢物品,但他只買了一條金魚和一個魚缸。

“我在這住不久的,”對上子都無言的目光,雪蘭解釋說,“沒必要買太多,我說不定會死在金魚前面。”

走了兩步,雪蘭發現對方沒有跟上。扭頭看去,對上了一雙深凝着他的眼。

“只是一個可能性而已,我才不想死呢,你不要這麽嚴肅。”雪蘭揚起笑容,緩和氣氛道。

“為什麽會有這種可能性?”子都走近一步問道,“如果你覺得有什麽危險,應該盡早告訴我,這樣等真的有事發生時我才能更好地應對。”

靜默片時,雪蘭将提着的金魚袋子放在了玻璃圍欄處供人置物的平臺上。來到拎着球泡魚缸的軍士面前,他按扶着對方的肩,墊腳仰首,靠近了他耳邊,“你看我住的地方,像不像個監獄?”

“晏南讓你來看顧我,不是因為我對他重要,而是因為我是他的囚犯。”他聲音清淡,言辭卻認真,“我是自願的,用我的命換我在乎的人的命,但這也不能改變他是劊子手的事實。”

“他也許是英雄,但絕不是你們以為的好人,”雪蘭退開片寸,近距離注視着子都,輕輕問道,“怎麽樣,子都上校,要背叛你的軍團長嗎?”

靜止般沉寂的兩秒過後,他搭在子都肩上的手被摘了下來。對方神色冷肅,盯着他道:“我的忠誠屬于聯邦。至于長官,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雪蘭靜默回視他,片晌後平和地笑了,“當然。我能知道什麽呢,如果我知道得足夠多,一開始就不會去救那條長大後會反咬我一口的劣犬了。”

“……”

子都目光發冷地看着他,警告似的緩緩吐了幾個字,“小心說話。”

“怎麽,不信嗎,”雪蘭唇邊帶着笑,“你們長官長了張光風霁月的臉,實際上卻是個恩将仇報的狗東西。”

“……”

軍士下颌線隐隐繃緊,靜靜看了他兩秒,放開他的手轉身走了。

看着軍士走遠的背影,雪蘭在心裏嘲笑自己,怎麽會生出莫須有的期待。

距離知道真相已經過去好些天了,他一直忍得很好,今日卻忽然間按捺不住,對不該信任的人,說了不該說的話。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也許是因為對方的問話太真誠,讓他生出了錯覺,忘記了對方副官的身份;也許是這些話憋在心裏太久了,早就躍躍欲試地準備沖垮防線;也許是一夜之間背負起的壓力太重了,令他的神經早已在崩潰的邊緣……

想不清楚原因,也沒必要想清楚了。

像是被世界遺棄了,他迎向玻璃圍欄蹲下,看着高高的、歲月靜好的購物中心,無聲地掉了淚。

不知過去多久,一只手忽然從腰部穿過,将雪蘭從地上撈了起來。

“餓不餓,去吃飯吧。”軍士微擰着眉,語氣卻刻意放緩了。

“……”

雪蘭含淚看了去而複返的軍士一眼,輕輕揪住了他腰側的一片軍服,“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軍士摟住他的腰,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雪蘭默了默,抱住了他的脖頸,把頭靠在了他肩上,悶啞道:“三文魚。”

“好。把你的金魚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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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色眼瞳就是薄暮的顏色,黃昏後、天黑前的天空。艾爾登法環裏面梅琳娜平時不睜開的左眼就是繼承自“宵色眼眸的女王”的宵色眼睛,好奇的小朋友可以搜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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