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休戚相關

幾日後的一個下午,在薩麥爾的幫助下,雪蘭從弗瑞被封住宅的床下取回了一張芯片。回矮樓後,他将自己關在衛生間內,戴上耳機,将芯片插在了晶光板上。

芯片中是一段視頻,但內容與晏南手裏的那份不同。視頻拍攝地點是一間高級會所的房間,攝像頭位置偏低,像是偷拍。

視頻中,羅浮的面孔格外清晰。他正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抽着雪茄,跟畫面外一人對話。

“……那些證據不夠定罪,聯邦調查局一直追着查,再這麽下去,也許會查到你我身上。”羅浮将煙圈吐出,坐直放下雪茄,将冒煙的一頭搭在了煙灰缸上。

一個經過處理的聲音道:“其實物證已經很充分了,現在就缺一個動機,或者……一個推力。”

“說起來——”羅浮看向畫面外的一個方向,轉了半圈戒指,“晏少峰請的律師正身陷離婚官司,缺乏妻子出軌的物證,而他妻子恰好是普萊議員表妹凱瑟琳的朋友。”

他臉上出現了親善的笑,“凱瑟琳是位值得敬佩的聯邦公民,一位矜矜業業的勞動者,可惜經濟狀況不佳,我想我們可以給予她一點支持。”

“律師?”

另一人沉默了一會,詢問道:“你準備從他兒子那裏下手?”

“男孩年少時對父親的仰慕和聽從是超乎尋常的,”羅浮将戒指轉回去,拿起雪茄靠回了靠背上,“如果是父親派來的律師讓他指認自保,他該怎麽辦才好?”

羅浮言下之意已十分明顯。似乎不太認同他的主意,對方靜默了有一會才妥協道:“好吧,但他日後總會想明白……”他聲音嚴肅了些,“羅浮,不要小看年輕人,陰溝翻船的事每天都在上演。”

“放心,沒了晏少峰,他做不了什麽,”羅浮嗤笑了聲,“我會跟法院打聲招呼,讓他這輩子回不來首都圈……”

視頻播放停止了,雪蘭默然捏緊了晶光板,來自命運的反諷令他五味雜陳——

當年13歲的晏南受到蒙蔽,指認晏少峰,成為了對方案件定論的直接誘因。而7年後,誰也不會想到,弗瑞一語成谶,被一個成長起來的複仇者逼上了絕路,而自己竟無形中成為了最大推手。

晏南的複仇過程幾乎是當年情況的完美複刻,他不知道這該怪自己、怪命運,還是源自于對方的長遠布置,但這一切都令他作嘔。

“......”糟糕透頂啊,他低嗤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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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芯片的視頻轉錄在晶體板上後,他将晶片打包寄出,收件人是omega的阿裏亞。

曾經一度跟他十分親近的人很多,可如今能夠信任的人卻屈指可數。連他自己都意外,思量一番,能夠不被軍政界利益關系侵擾、幫他把守這一關鍵證物的,竟只有那位窮兇惡極的阿薩裏集團的地下掌權人。

不多時,終端震了下,彈出一條阿裏亞的回訊。字詞間是一貫的不耐,卻格外令人心安——“別死了,我阿裏亞不打白工。”

兩周後的一個靜夜,一場募捐宴将在福爾森議員的私宅內舉辦。雪蘭當日一反常态,晚飯吃了沒兩口便坐進子都懷中,要他抱自己去睡覺。

子都抱他起身,擡步朝卧室走,關切地問他,“哪裏不舒服嗎,這麽早就睡?”

“昨晚沒睡好,有個不知道哪裏飛來的啄木鳥敲了一晚上樹幹,”雪蘭往窗外指了個位置,“就在那,吵得不行。”

子都不知信了沒,但順着看了眼。

雪蘭轉回來,委屈道:“我昨天只睡了幾個小時,從下午就開始困,但不想錯過你來,所以一直沒睡,現在頭昏得不行。”

“不用擔心錯過我,我會叫你,”子都像是無奈,将他輕放在床褥上,說了雪蘭預料內的話,“睡吧,我等你睡着再走。”

雪蘭勾着他脖頸不放,将他拉下來,低軟邀請道:“上來等吧?”

子都垂首親了他臉頰一下,單手撐着床不壓下去,另一手摘下了對方勾纏在他頸部的手臂,輕緩拒絕道:“不了,你好好睡。”

雪蘭并不意外,點頭後被安置進了被褥中。

“晚安,子都。”

子都整理了被邊,被他握住了手指。任憑對方捉着他,子都坐近了些,輕聲道:“晚安,雪蘭。”

不久後,雪蘭的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已是睡熟。軍士可以離開了,但他卻像是沒有這個打算,仍舊靜坐着,在暗下的光線中凝望雪蘭。

又過去了一段時間,窗外響起了鳥鳴聲,連續不斷,擾人清夢。軍士回神似的看向窗外,輕輕抽了手,起身去将窗戶阖攏了。

之後他沒有再回床頭,确認了雪蘭并未醒來後便離開卧室,阖上門開始收拾餐桌。很快,他整理好房間,喂了魚,将地面重新清理了一番。将雪蘭要拿去幹洗的衣服整理套好,他将其一件件搭在手臂上,帶着比來時更多的雜物離開了公寓。

大門開了又合,房間內再無聲息。光線黯淡的卧室中,看似已深眠的雪蘭靜靜睜開了眼睛。

雪蘭沒想到自己會再次扮女人,但不得不說,他這次裝扮起來已是駕輕就熟,二十分鐘便已全部換好,化好了淡妝。

從薩麥爾家的卧室中走出,對方反應已勝過了任何言辭的恭維。他扯了下唇角,很難因為扮女人驚豔而感到高興。拎着高跟鞋,他光腳走過去勾住了對方的手臂,“走吧,來不及了。”

經過近一小時的交通後,兩人抵達了位于行政區的高檔住宅區。

踏入福爾森布置得典雅的募捐宴會時,雪蘭有一瞬間的恍惚——

站桌前是一位位光鮮亮麗的政客和美眷,大部分是熟面孔,其中好些曾承情于弗瑞,如今卻沒有一人在乎他的死活。議員們撚着高腳杯,談笑風生,仿佛一切都未曾改變。

“......”

雖早已領會過世态炎涼,可他仍是被一些畫面灼傷了眼。

壓下浮動的心情,雪蘭無意久留,也不想被人認出。沒有跟随薩麥爾社交,他邊走邊找,目光逡巡宴會場,很快尋着了此行的目标。

羅浮議員正在場邊跟幾位政客談笑風生,他不着痕跡地誇贊着福爾森的優秀,有意無意地洩露出了自己準備捐贈的數額。

“羅浮議長對環保事業的關注和認真總是令我敬佩非常。”一位最近勢态正強的互聯網企業CEO誇贊着他的行為,恭維得格外真誠。

羅浮笑了下,正要自謙兩句,卻被一股從旁而來的力道狠撞了下,伴随着黏濕感,一股酒液的醇香從胸口散發開來。

“……”

是一位女士撲到了他身上,打亂了原本進行得融洽的一場政治獻金。他低頭看去,心下冷笑,無論這位女士是誰,她都該是時候去謀求些新發展了。

他扶住對方,臉上帶着體諒的微笑,正要說些場面話時,下方被人有意無意地碰了下。對方似是高跟鞋沒有踩穩,半趴半伏在他身上,嘴裏道着歉,說要賠償他的衣服,手在胸口撫摸的動作卻別有意味。

“......”細密的心思轉過一圈,羅浮的笑容加深。很快,先前的怒火變了味,酥酥麻麻地直奔下體而去。

“沒關系,你沒事就好。”他紳士道,“需要換衣服嗎,我看你的禮服上也淋了酒液。”

“如果這裏有備用裙子的話,謝謝。”她低垂着頭退開,聲音很輕,像是有些膽小。

“請跟我來,”在對方站穩後他便禮貌地放開了手,“福爾森議員一向會設置更衣區,就是為了應對各種突發狀況。”

“謝謝您,羅浮議長。”

來到一間休息室門前,羅浮拉開門,禮節道:“請。”

雪蘭進入了一間休息室,剛走了兩步便聽見了鎖門的動靜。随着門鎖“啪嗒”一聲落下,先前親善的議長先生已變了态度,命令他道:“衣服脫了,手包打開。”

短暫的靜默後,雪蘭将一路低垂的頭擡了起來,露出了挂着明朗笑容的一張臉,“羅浮叔叔,是我,雪蘭,好久不見。”

意料外的面孔造成了措不及防的僵硬,羅浮腳步頓止,表情凝在了臉上。

沒有錯愕太久,他很快露出了抱歉的神色,真誠地開口道:“雪蘭,你父親的事我感到很遺憾,我一直很想幫他做點什麽,但實在無能為力,我也有不為人知的苦衷。如果你生活上遇到了什麽困難,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盡力。”

“謝謝,您的承諾對我很有意義,我的确有一件事需要您幫忙,”雪蘭把高跟鞋脫了,任憑其歪倒在地毯上,擡腳朝沙發走了過去,溫聲道,“羅浮叔叔,過來坐下談吧。”

羅浮靜了下,上前在他身旁落了座。他看向雪蘭,目露關切,“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你說,我在聽。”

雪蘭将手包放在一旁,擡起左手腕,點開終端調出視頻,翻轉光屏放大給他看。

“……那些證據不夠定罪,聯邦調查局一直追着查......”無人打擾的寂靜休息室內,羅浮的聲音從視頻中清晰地響起,揭露着掩埋在過去的惡行。

像是不知道這段視頻的存在,羅浮僅看了一眼便蹙了眉。

“晏少峰請的律師正身陷離婚官司......”随着視頻不斷向後播放,他臉色愈漸陰沉。

視頻播放完畢,羅浮看向雪蘭,彎唇道:“雪蘭,你這是什麽意思?”

“您應該明白我的意思,”雪蘭神色無奈,“您和我家關系一直很近,我也不願出此下策,但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我暫時無法離開塞尼格斯,但為我父親翻案的事迫在眉睫,我希望您費點心,去找一位名為‘神使’的機械生命。只要能證明他的存在,且證明他與斯派克一案有關,我父親就能脫罪。需要搜尋的坐标我已經整理好,只要您将我從黑名單中移除,我就能發給您。”

羅浮輕輕轉着拇指的寶石戒指,沒有作聲。

“我需要您隔周向我彙報進展,這些地點我都去過,需要多長時間進行探詢我心裏有數,”像是像長輩撒嬌的小輩,他嗔軟地威脅道,“您可不能敷衍了事,我會不高興的。”

話鋒一轉,他換上笑容,輕飄道:“對了,我會每周同一位聯邦外勢力的聯絡人進行視訊,如果我沒能及時視訊,聯絡人會将視頻發送給晏南和審查院。玉石俱焚的情況誰也不想看到,您說是吧?”

“……”

雪蘭将手按在了羅浮膝頭,軟聲安撫道:“羅浮叔叔,我知道您擔心晏南手中的另一段視頻和艾琳娜的安危,但只要小心些,他不一定能關注到那些遠在其他星球發生的事。就算發現,也有回旋餘地。要知道,他的怒火主要宣洩在了弗瑞身上,因為那段視頻裏您不過是個從犯,而我這段視頻一出——”

他話音頓住,見好就收地停止道:“不過我相信這些話都是多餘,您是父親親密的友人,又一路看着我長大,怎麽舍得對我家的困境置之不理呢?”

羅浮盯着雪蘭不言不語,有幾秒的時間面色格外陰冷。時間靜悄走過,某刻,他換回了平常的慈善模樣,微笑着握住了雪蘭搭在腿上的手,“當然,雪蘭,當然了。弗瑞一直是我敬佩的國會議員,這些年為聯邦盡忠職守,從未有過錯處,如果他是被人陷害,我自然義不容辭。你等我消息就好,我定當盡力。只不過——”

他頓了下,語氣憂慮道:“我需要時間安排。雪蘭,我理解你急切的心情,但兩周時間太短,至少需要一個月才能有初步消息。”

“羅浮叔叔,三周吧,”雪蘭退讓道,“我父親被審查院多羁押一日,我就多一日無法安心。”

羅浮握了握他的手,“那就三周。雪蘭,我向你保證,一定盡快查明真相。”

雪蘭将另一只手覆在他手上,将他的手反握緊了,“我等您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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