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慕織感覺, 自己仿佛一瞬間成長了不少。

原來，在成人的世界裏，有些話即便不用言傳也能意會。只是, 她一時間有些無法面對，她想，她可能需要時間。

而葉舟也沒有主動聯系她, 他們像是說好了，過往不提。

第二次模拟考試, 慕織又前進了一名，而董丹秋卻退到了前五名外。董丹秋的成績沒有這麽差過，那晚兩人都沒去教室，聽她蒙着被子在宿舍裏哭，慕織心裏也很難過, 但她沒上前打擾，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出了宿舍。

三月底的晚上天氣還是很涼, 慕織在樓下轉了一圈，最後去了操場。

她在角落找了個臺階坐下, 有些茫然地看着籃球場地激情奔跑中的男生，她想，他們應是沒有煩惱的吧。

她從未見董丹秋這麽哭過，甚至和白景良分手那段時間都是相當平靜, 她也一度認為她是冷靜的清醒的, 但她忘了，愛情這東西，會讓人失控。那一次次倒退的成績出賣了她掩蓋的內心。

慕織想, 如果她和葉先生走到了這一步, 會怎樣。

籃球場上, 陸巍昂抱着球瞅準機會後傳給了戎恒，後者一個大幅度晃肩假動作輕松晃過對手，雙腳起跳向上一躍，籃球奪框而入 。

他們的比分以絕對的優勢獲勝。

陸巍昂得意地和戎恒擊了個掌，湊過來，朝臺階處那抹身影指了指，小聲問：“路燈下那個人，是不是慕織？”

他一早就看到了，但天黑，燈光也弱，有些近視的他看不太清。

戎恒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驀地瞧見慕織的身影時愣了愣，她托着下巴，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那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把球塞給陸巍昂，跑了過去，身後有隊員喊：“喂，打不打了？幹什麽去？”

陸巍昂攔住：“繼續，老趙替他上。”

從宿舍出來穿的太少，慕織有些冷地攏緊了外套，她望着籃球場上被拉長的一道道身影微微出神，目光一轉，看到一個男生朝她這邊跑來。

等距離拉近，她看見少年的長相，頓時愣了下。

剛打完球又跑過來，戎恒有點喘，他停在她面前，做了幾個深呼吸，問：“你怎麽在這裏？”

慕織微仰着頭，眼神詫異了一瞬，“我出來吹吹風。”

她問：“你在打球啊？”

戎恒點了點頭，在她旁邊的臺階坐下，隔着一點距離，他扭頭笑着說：“恭喜啊，這次考試又進步了。”

“謝謝。”

他觀察着她的表情，問：“感覺你不是很開心，是對這次成績不滿意嗎？”

慕織搖搖頭，看着籃球場，輕聲說：“秋秋考的不是很理想。”

“她.......聽說她和她男朋友分手了？”戎恒撓撓頭，“我是無意中聽家裏聊的。”

“嗯。”慕織心情很複雜，靜默了一瞬，心事重重地問：“年齡真的是一條跨越不了鴻溝嗎？”

後者一愣，看着她的眼睛，倏然想起元旦那天的生日會，當時慕織看着葉舟的眼裏有光，不似現在這般空洞和無奈。

他說：“或許他們也有自己的身不由己，人越是長大，越有很多無奈。”

“可他們做錯了什麽呢，為什麽就要承受這些？”

戎恒一時無言，看着眼底裝滿倔強的女孩，張了張，欲言又止的問：“慕織，你是不是......”

是不是喜歡葉先生。

但他終究還是沒勇氣問，到了嘴邊的話一轉，說：“我爺爺從小告訴我：人言可畏，衆口铄金。這個社會從來都是這樣，它不是針對誰，而是一種普遍現象。”

慕織不置可否，偏頭看他，倏然問：“你堂姐，是不是要和白景良訂婚了？”

戎恒微微詫異，“董丹秋也知道了嗎？”

“應該吧。”這種事情怎麽能瞞住，白家和戎家在臨城也有一定的聲望，兩家聯姻，各大媒體肯定會報道。

況且，她也聽白芊羽說了，但一直沒敢向董丹秋提，但看她今天的狀态，想必是知道了。

戎恒：“有時候，生在名門望族并不是件幸運的事。”

“确實。”慕織笑了笑，自顧自地說：“我從小在青石鎮長大，那裏條件不如臨城，以前我經常在想，如果我爸能把我接回家，我一定過着公主般衣食無憂般的生活。”

但随着她漸漸長大，才發現，有時候脫離這種家庭，反而會自由很多。

第一次聽她講自己的事情，戎恒聽得認真，揣摩着她的神态和失落的語氣，問：“那你現在還遺憾嗎？”

慕織搖搖頭，“我爸說，他可以讓我當慕家的小姐，但當慕家的小姐就要肩負起應有的責任。”

慕織：“你說，責任是什麽？”

戎恒：“是為了整個家族的榮辱，為了企業的長久發展，而去犧牲掉自己的勇氣。”

慕織：“我沒那個勇氣，更沒那個決心，所以我拒絕了。”

戎恒點了點頭，“我很羨慕你。”

慕織好奇，“你呢？以後你也會有這樣的身不由己嗎？”

“或許吧。”戎恒無波無瀾的說：“我從小父母雙亡，爺爺把我帶大，他從小教我要以大局為重，可那時候我連‘大局’是什麽都不知道，但這種觀念已經根深蒂固。”

他苦笑一聲，問：“是不是感覺挺可怕的？”

慕織啞口無言，打量着戎恒，說道：“我好像認識了一個不一樣的你。”

戎恒笑了，也同樣打量着她，“彼此。”

他站了起來，“外面有點冷，走吧，送你回宿舍。”

慕織趕緊拒絕：“不用，你去玩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以為今晚聊這麽多，我們是朋友了。”

“......那行吧。”慕織朝籃球場看了看，問：“你不去他們怎麽打呢？”

“沒事，有人替我上。”

到了女生宿舍門口，慕織朝他揮了揮手再見，剛要走，聽戎恒又叫住了她。

他好像不知道怎麽開口，或者是要不要開口，站在原地躊蹴地看了她一會兒，問：“其實，葉叔叔不是你的親戚，對嗎？”

臨城就這麽大，嶄露頭角的公司就那麽多，每日在爺爺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多少聽過一些傳聞。包括科睿慕家的事情。科睿雖然在他們這些大家族中不值一提，但前段時間慕家四處求投資的事情聽爺爺提過，甚至，閑聊之時談及過慕家一些家事。

他不是很确定，慕織是不是那個從小被慕家送到青石鎮的女兒。

他的話讓慕織一愣，看着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和慌亂。

戎恒察覺到了，但并沒說什麽，對她自然的笑了笑，說：“進去吧，我走了。”

回到宿舍，董丹秋正坐在書桌前學習，雖然她又恢複到了平時的狀态，但慕織還是忍不住擔心。想安慰，又不知怎麽開口。

她知道，這種事情，別人安慰是沒有用的。

董丹秋邊刷題，邊說：“我接下來就不去打工了。”

慕織坐在她身邊，看到了她紅腫的眼睛，心裏酸酸的，“嗯，別有太大壓力，你只是暫時沒有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她停下筆，很平靜地說：“慕織，我覺得，我以後都不會再這麽喜歡一個人了。”

慕織一怔，雖感同身受，但還是說：“我們才18歲啊，以後還會遇見很多人，可能他們以後不如心裏這個男人優秀，但不能就因此以為不會再有愛情。”

慕織：“有個詞叫先入為主，就好像我們去商場買衣服，往往第一眼看上了，後面的再漂亮也沒了興趣，可當我們傾盡所有買回去，卻發現，這衣服并不那麽适合我們，華而不實，舍不得扔舍不得棄，然後壓在箱底，時刻提醒我們當初多麽的沖動。”

慕織笑笑，問她：“難道只因為這一次失敗，我們以後就不再穿衣服了嗎？”

董丹秋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忽然抿唇笑了：“我覺得，你比我看問題看得明白。”

她只是笑笑，沒說話。

第三次模拟考試如約而至，高考近在眼前，慕織和董丹秋幾乎每天晚自習都是最後離開教室，除了周末的補習班，三點一線，甚至連學校大門都很少邁出過。

不負期望，雖然這次班級第三名，但在全校和臨城的總排名上升不少，慕織開心不已，最關鍵的是，董丹秋也恢複了狀态。

慕織把成績單在微信上發給了葉舟，他們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一個月多月前，從上次戳破那層窗戶紙，兩人都默契地互不打擾，她以為葉舟不會那麽快回複。

沒想到對話框很快跳出一句：【不錯，進步很快。】

慕織笑了笑，發了一個‘謝謝’的表情。

即便這麽久沒有聯系，她覺得兩人絲毫沒有疏離感。

葉舟：【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客氣？】

慕織：【我一直都是這麽有禮貌。】

那頭靜了一會兒，給她發了幾張圖片，慕織一看，全是房子裝修後的照片。

慕織：【完工了？】

從開始施工，她一次也沒去過，最近學習太緊張，房子的事情早就抛在了腦後，一切都是葉先生在幫她處理，自己當甩手掌櫃，她感覺很不好意思，

葉舟：【嗯，檢查過了，沒什麽問題，已經用剩餘的錢支付了尾款。】

慕織：【那我接下來需要做什麽？】

葉舟：【開荒保潔，購置家具家電。】

她慚愧：【我什麽都沒管，全程都是你在幫我。】

葉舟：【成績提升就是最大的回報，不用你操心，等考完試你只需要慢慢挑選家具。】

慕織看着他的回複，腦子裏忍不住猜想他現在是怎樣的心情和表情，為什麽他能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依舊這麽自然平靜。

她想，葉先生果然有一顆強大的內心。

她沒回，而他還在叮囑：【今年錄取分數線應該比去年高，現在的成績考C大應該不成問題，但還是不能放松。】

慕織：【嗯。】

葉舟：【還有二十多天，再堅持堅持。】

她一時腦熱，問：【考得好，會有獎勵嗎？】

發送後又覺得不妥，趕緊點擊了撤回。她自己的人生，沒道理讓葉先生為她買單。

然而，葉舟還是看到了，他問：【想要什麽獎勵？】

慕織：【我開玩笑的。】

他不知在做什麽，直接發了一條語音過來，【确定？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許久沒聽到他的聲音，慕織覺得像是隔了幾年光景，她放在耳邊，貪戀地聽了兩遍。低沉磁性的嗓音鑽入耳廓，酥酥酥麻，像是他溫熱的唇貼在她耳側，滾燙滾燙的。

慕織手一抖，趕緊把手機移開了一些。按住語音功能，一開口發現自己聲音都是顫的，于是，撤銷後又編輯文字：【到時候就獎勵陪我一起購置家具吧。】

這是一件繁瑣的事情，而且她對這方面不是很懂。

葉舟：【就這樣？】

慕織：【嗯。】

葉舟：【好。】

對話框安靜了下來，慕織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疑了許久都沒按下去。

頂部忽然出現“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慕織兩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不多時，葉舟又發來一句：【明天周末，什麽安排？】

她猶豫了一會兒，回：【準備在學校學習。】

她想去見他，但又不敢輕易打破兩人現有的狀态，更怕自己穩定的情緒出現波瀾。

她想，葉先生肯定也清楚這一點。

葉舟回了一個“嗯”，又補充：【專心考試，一切都等考完再說。】

慕織揣摩着他的意思，心想，等考完，她一定要和葉先生好好聊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