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見(上)

調情的私語聲,昏暗的燈光。

纖細白皙的手指在黑白間穿梭,透着點哀傷的輕柔琴聲如流水般纏綿不斷。柔和的燈光落在完美迷人的臉頰上,細長優美的眼輕垂着,風情萬種。随意紮起繞了個圈兒的長發随身體微微擺動,卻似一幅凡間極畫。

炎淩耀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個男子身上。

自從來過這裏一次,他就為男子深深吸引。溫煦的垂眼在眼尾的地方巧然上勾,柔細烏黑的青絲總是恣意地紮起。面容精巧如天作,卻冷若冰霜。

他從沒看過男子擡眼揪着誰,如此高傲淡漠。彷彿這世上并不存在着需要他輕啓眼簾的事物。

這是間高級的音樂酒吧,自從『那個人』出現之後,這間酒吧開始揚名于圈內。『那個人』的琴藝精湛,姿态優雅,即便只是一個微微擡手,在場所有人的視線也會瞬間被掠奪。但是可惜的是,在幾年前,『那個人』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現在這名男子。

雖然眼前這名男子的琴藝沒有『那個人』精湛,但頗有相似之處,且其奪人目光的美貌更是将他在一夕之間捧上了天。

「啧,這琴音是不錯。不過他是個男人吧?」一名看似被帶來的新顧客站在門口,略帶惋惜地對一旁的中年男人說道。

中年男人聽了,露出無奈的笑容。

琴聲依舊,所有人如癡如醉,只有炎淩耀坐在角落,神色清醒地看着站在門口的兩人。他拿着兩個酒杯站起身來,朝兩人走去。

「老兄。這杯算我請你。」搭上新顧客的肩膀,居高臨下卻不失禮貌地笑道:「琴聲如此美好,何不靜心聆聽?」

炎淩耀本來就高,又因長期跳舞而練出一身體魄。新顧客顯然被他的氣勢吓到了,哭喪臉着接過藍寶堅尼,欲哭無淚。這杯下去,等等什麽酒都不能喝了啊!

炎淩耀是個在舞蹈節目裏崛起的年輕舞者,因為精湛的舞藝和不被任何舞風限制的實力,蟬聯了兩屆冠軍,而且已經和演藝公司簽約。

他雖實力超群,但生性貪玩又好自由。每天耐着性子練他人編排的舞實在憋壞了他。但只要看着男子專注彈琴的樣子,從那指間流瀉而出的音符彷彿是天神的賜與,能夠安撫他狂躁的心。

于是之後他幾乎天天來,雖然并不是天天都會看到男子,不過這似乎變成了一種期待,繁忙工作中的調劑。

真想知道他的名字,和他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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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淩耀曾經幻想過與男子相識相知,然後帶着他去那個與父親約定好的地方。但似乎有點難實現。

随着演奏進入尾聲,炎淩耀走到吧臺邊角的位子坐下,壓低帽沿。當跳躍的音符站穩了腳步,一如往常的喝采充斥滿堂。

男子起身微微鞠躬,不改低調本性安靜地走下臺階。盡管衆人對他又崇拜又喜愛,但光看着他那不可侵犯的高潔面容,便沒有人膽敢上前攀談。

炎淩耀喜歡他的氣質。雖留着長發,卻不會過于女氣,反倒增添了飄逸空靈的氛圍,和他孤高的性子配成了對。如果那繞了圈兒的烏發不绾着,如瀑布傾瀉而下,必是一番光景。

男子坐回吧臺,調酒師似乎與他相當有默契,只是一個眼神示意就心領神會地為他遞了一杯酒。炎淩耀遠遠瞧着,更覺得他遙不可及。

似乎是永遠都碰觸不到的人啊。

這一邊,調酒師裝若無事地擦着酒杯,有意無意地對男子說道:「坐在邊角的那個男的一直注意你。」

朔夜稍稍颔首,酒杯抵唇。調酒師見他沒什麽反應,也識趣地獨自忙去。

朔夜很早就注意到了,而且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好一陣子。那個男的總是戴着有前沿的貝雷帽,浏海被穩穩的壓在眼前,不注意看根本看不清臉面。

但是他并不在意。

就算是便衣,就算是卧底,他都無所謂。自從哥哥死後,他已經沒有任何牽挂。早早被抓,早早被判刑,說不定是一種解脫。

只不過會在獄中毒發身亡。但那些執法人員多半只會認為他是吸毒過量,快速把他處理掉後,就着手查辦毒品何以流入監獄中。

愚蠢。

朔夜譏諷地勾起嘴角。

若說組織毫無人性,有時自居正義的一方不也是如此嗎?他們這些下等人永遠得不到救贖,沒有價值時只會被無情地消滅。

佛陀出于憐愛而垂到地獄的蜘蛛絲,到底只出現在故事中。

到了現在還這麽容易心煩意亂。朔夜感覺有點煩躁,在調酒師詫異的目光下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好痛。喉嚨好像有熔漿在滾沸,燒得他眉頭輕皺。但這樣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還活着。

凝雪月,果然是為他們這種人所調配的酒。

隐藏在耳廓裏的小型連接器傳來震動。朔夜眼神一凝,雜念一瞬間全退了下去。他定定地凝視着前方,似乎是在專注着什麽。待聽完耳裏傳來的指示,他毫不猶豫地伸手勾來外套披上,準備離開。

一個轉身,視線竟與坐在邊角的人撞上。那個戴着貝雷帽的人,原來如此年輕,看上去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

一雙閃爍着深沉隐光的眼睛讓朔夜想到凝視着圓月的北極狼。他似乎一直看着他。

不知道為什麽,朔夜覺得有些刺眼。那種感覺就像直視耀眼的強光一樣,讓瞳孔陣陣刺痛。

朔夜避開他毫不畏懼的目光,大步離開酒吧。

「這次的委托人要求吊死。」

深夜的天橋上,兩個男人。

夜的寧靜被狂躁的機車引擎瞬間劃破,朔夜看着天橋下呼嘯而過的機車。随意紮起的烏黑長發在風中飄逸,他靠着欄杆,面無表情。

「 ……你明知道我的苦衷。」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接?」 帶着粗框眼鏡、一身西裝打扮的男人一雙眼透着冰寒。

說真的,這個男人的眼神真叫人害怕。朔夜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算是默認了。

「既然這樣,就照規矩來。」男人伸出右手,強橫地勾起朔夜優美小巧的下巴。「拒絕任務者,淪。」

淪,一聽到這個字,朔夜的瞳孔縮了一下。

「好…… 我接。」艱難地吐出應答,朔夜甩頭脫離男人的箝制。

這個看似公事公辦的男人,也只有對他才會提出這麽無理的要求。

「很好。」男人滿意地點點頭,從懷中拿出一本小筆記。「今晚有個機會,淩晨兩點,瀚君酒店。」

「今晚?」朔夜微怒,瞪視着男人,「華威廉,你是在逼我?」

男人從筆記中擡頭,眼鏡後的雙眸透着一絲邪魅。他勾起嘴角,「我就是在逼你。」

一股寒噤從尾椎竄了上來,朔夜定住了。

「不過你可以選擇要不要今晚下手。你有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朔夜冷笑,「你就不怕我情急失手?」

「別死了就好。」華威廉收起筆記,一眨眼間又回到原本的面無表情。「若死了,自然有人代替你,直到這個任務達成。」

心髒好像被人用攻城錘子重重撞了一下,劇烈抽痛。朔夜狼狽地閉起眼睛。

「那麽你搞定了,我走了。」

話才剛說完,華威廉縱身一躍,轉眼間就沒了身影。

夜風吹來,朔夜突然覺得有一些冷,不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組織多年的藥物培育能讓一個人的體能突破極限,卻不能讓人感覺不到寒冷。

在體內的藥毒,保護着他,卻也一點一點侵蝕着他。

每個組織裏的殺手都是下等人。死了,馬上就會被替代。

只有組織裏的名冊會記得他們,但也只是代號,連真實的名字都沒有。删除,替補,再删除,再替補。

哥哥已經被删除了。

而朔夜就是哥哥的替補。

精神壓力大的時候,眼睛反而更清澈。朔夜瞪視着沒有盡頭的夜,一只手扣在天橋欄杆上,青筋暴露。他努力忽視從喉頭湧上來的酸澀,卻覺得越來越難受。

好,就來賭一把吧。

就莽撞一回,死了就算了。

反正……他遲早會被別人所代替。

原以為那個男子會回來的,但最終沒有等到。明天一大早還要去公司,可不能精神不濟地去練舞。

打定主意後,炎淩耀離開酒吧。即使是首都,淩晨時路上的車子也不多。即便如此,他還是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絕不會因此就亂了法紀。

真不知道那個男子匆匆忙忙離開,是去哪了呢?

停紅燈時,炎淩耀趴在方向盤上胡思亂想。他想認識他,了解他,但找不到機會。他并不是會随便搭讪別人的人,雖然這樣很主動,但對他來說好像有點輕浮。他可不希望自己給那個人留下這樣的印象。

還是下次就假裝不小心撞到他,然後趁機跟他攀談?

或是安排個人去糾纏他,然後自己再如英雄般出現,救他于萬丈深淵?

或是幹脆把他勾倒,然後伸手救他的同時自己也順便倒一下,就這樣直接吻上去?

「……」

如果自己去應征編劇的話,真不知道會被無條件錄用還是被無條件踢出去。

炎淩耀臉部抽搐,大大嘆了一口氣。

編劇難當啊,還是乖乖跳舞就好了。

紅燈轉換了。心思郁結下,他發洩般用力踩了一下油門,性能極好的跑車就這樣沖了出去,吓了他一大跳。還來不及慢下車速,就見一個人影從一旁黑暗的巷口沖了出來,轉瞬間竟就奔到了大馬路上。

「幹!」

他大驚,下意識飙出了髒話。同時急踩煞車,恐怖尖銳的煞車聲劃破天際,自己也因為慣性而撞到了方向盤上。即使車速頗快,但好在它是一輛跑車,煞車也是一等一的好。

似乎沒有撞到人。

炎淩耀沒心思理會自己發紅的額頭,他趕緊擡眼看看車前,卻見一個長發女人倒在地上。

撞到了?

要命的狀況讓他心髒狂跳,迅速下車繞到車前。

「喂!妳還好嗎?」

話才剛出口,炎淩耀就愣住了。

眼前的不是女人,是個男人。

細長烏黑的青絲随意地紮起,在後頸處繞了個圈兒。精致蒼白的臉,宛如天作。

但他的右手臂和小腿卻汩汩淌着鮮血。

是他!

是剛剛自己還思思念念、心心切切的他!

炎淩耀大驚失色,撲跪在地上想看他的傷勢。但剛剛還倒在地上的男子卻突然清醒過來,撐起上身好似毫發無傷。

「我送你去醫院!」炎淩耀心慌意亂,伸手就想觸碰朔夜。

其實朔夜并沒有被撞着,他只是吃了一驚,想閃躲卻因為傷口疼痛而不慎絆倒。他看到從車上下來的竟然是酒吧那個戴着貝雷帽的人,也稍稍一愣,脫口:「是你?」

「我有撞到你嗎?你能走嗎?」即使情況緊急,炎淩耀仍發現朔夜的傷口有異。手臂和小腿上的傷口利落平整,似乎是利器所致,并不是與柏油路摩擦而産生的大片擦傷。

見炎淩耀的眼神注視着自己的傷口,朔夜才想起現在的狀況。用力推開他,叫道:「快走!」說着便要站起來,但小腿的傷卻傳來劇痛。

炎淩耀以為他在賭氣,伸手要去扶他,殊不知又被用力推開。

「快走啊!」朔夜大叫,完全沒了平時的從容不迫。炎淩耀見他如此,似乎明白了什麽,停頓一下後,忽然将他攔腰抱起。

朔夜只覺得視線一晃,腳已騰空。腦中鬧騰騰的,也無力反抗,就這麽被對方抱入車裏,丢在副駕駛座,還被系上安全帶。

下一秒朔夜才明白為什麽要系上安全帶。因為在他還沒醒神時,跑車已疾速飛馳而去。才剛起步沒多久,就聽到從後頭傳來兩聲槍響,皆被炎淩耀巧妙地駕車閃過。直到後頭的人沒追上來,炎淩耀才放緩車速。

這人……看起來晃頭晃腦,一臉天真,沒想到倒是很精明。朔夜想着。

忽地,心髒傳來絞痛。他輕哼一聲,趕緊從懷裏拿出小藥瓶,倒出藥粒仰首吞掉。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讓在一旁的炎淩耀幾乎認為他也許已經吃藥吃到得心應手了。

呼吸漸漸穩了下來,朔夜有些虛脫地将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白皙的頸項畫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幾絲烏黑的秀發因為冷汗而貼在頸子上,一黑一白交織出誘人犯罪的景象。

炎淩耀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

「你……你還好嗎?」

朔夜皺眉。「我看起來很好嗎?」

炎淩耀搖頭。

「那你問什麽。」

炎淩耀在心裏咋舌。這人不只高傲,還滿滿的攻擊傾向啊。

「我送你去醫院。」

「不需要。」

「可是你受傷了。」號志轉紅,炎淩耀緩緩煞車,轉頭看着朔夜。

「沒什麽大不了的。」朔夜脫掉外衣,奮力一扯,衣料竟然就這樣被撕開。炎淩耀驚訝地看着朔夜拿衣料包住小腿上的傷口,然後又口手并用地幫自己的右手臂做簡單的包紮。

剛剛還在流淌的鮮血竟然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止住了。那傷口炎淩耀看過,雖不大,但極深,沒想到這麽快就止血了。

剛剛他吃的是止血藥嗎?可是又有誰會随身攜帶止血藥?炎淩耀越想越不明白。

而且受了這種傷,竟然能面不改色,和他精致優柔的外表完全搭不起來。

號志轉了。跑車起步。炎淩耀看到不遠處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局。

「你剛剛還痛到站不起來吧?去醫院一趟比較保險。」

朔夜沒有作聲,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窗外。

「停車。」

「什麽?」

朔夜揚了揚下巴,「停車,買藥。」

這人不只高傲,攻擊力十足,還很會使喚人啊……

炎淩耀在心裏嘀咕,卻還是乖乖下車買藥。和藥師說明了傷口情況,那藥師便匆匆張羅藥品了。

雖然高傲,攻擊力十足,很會使喚人,但卻很善良。炎淩耀想着。

剛剛情況危及,他卻叫他快走。

明明可以求助于他的,但那個男子沒有這麽做。反而推拒着他,要他快點離開。

那時候原本總是輕垂的眼睑因為慌亂而顯得精神,炎淩耀清楚看到那雙眼眸裏藏着的光。

美極了。

因為如此耀眼美麗,所以即使知道有危險,炎淩耀也不忍放下他自己逃走。

他們竟然因為這樣而有了交集。那句「是你?」讓炎淩耀知道男子曾注意到他,這讓他感到無比雀躍。

默默注意着彼此的兩人、因為奇怪的車禍相遇,然後又英雄救美。

比偶像劇還偶像劇啊!炎淩耀決定以後看偶像劇時不再批評編劇老梗了。

因為此時的他爽極了。

雖然偶像劇不會有鮮血淋漓的鏡頭,男主角也不會不送醫反而跑來藥局買藥。男主角應該抱着喜歡的人沖進急診室,然後帥氣地守在愛人身邊,然後愛人就會被感動,然後就會開始浪漫的戀愛。

炎淩耀暗中翻了翻白眼。輕笑。

但他忽然想到副駕駛座沾滿血漬的慘況。這要清理的話也不能送去車廠吧?難保自己不會被懷疑殺人而被警察抓走。

胡思亂想了一陣後,藥師已經将藥品準備好了,還告訴他怎麽處理傷口。

回到車旁,發現朔夜正在閉目養神。他們明明還不知道彼此的名字,這男子卻這麽放松地待在陌生人的車上。

炎淩耀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聲響驚醒了朔夜。

「你做什麽?」

「腿探出來,我幫你處理傷口。」

「在這?」朔夜有所顧忌地瞧瞧路上,才發現深夜時連個路人都沒有。只有偶爾一輛車經過,但副駕駛座靠人行道,路上的駕駛也看不到他們。

朔夜還是有些猶豫。但眼前的人卻一個伸手,将他的腿拉了出來,朔夜整個人硬生生轉了九十度。

拆了衣料,炎淩耀單膝跪下,扭開生理食鹽水開始幫朔夜沖洗傷口。

「我是炎淩耀,你叫什麽名字?」

傷口慘不忍睹,讓炎淩耀沒心思去細看朔夜細白柔韌的小腿。但他發現剛剛已經止血的傷口上似乎覆了一層黑呼呼的東西。

是痂?

這麽快就有薄痂了?

這人剛剛吃的藥該不會是死者複活藥吧?這麽神奇。

這人……

對了,他還沒回答自己的問題。

炎淩耀擡頭,發現朔夜正盯着他看,目光深沉。

「怎麽不說話?」炎淩耀找來藥水,消毒傷口。「很痛嗎?」

「還好。」朔夜看着炎淩耀拿棉花棒沾掉傷口雜質,道:「你不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喔對。」炎淩耀象是被提點般瞪大眼睛。「發生什麽事了?」

「……」朔夜覺得自己像白癡一樣。本來不太想回答,但看到炎淩耀擔憂的眼神,還是道:「……就只是不小心招惹到小混混。」

「深夜外頭龍蛇雜混,會碰到什麽人都難說。」炎淩耀将腿上的傷包好,改拆朔夜手臂上的衣料。「等等我送你回家吧?」

偶像劇裏的男主角都是這樣演的,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現。

最好是這人為了感謝他,把他留下來「過夜」之類的最好。

炎淩耀胡亂腦補着,邪念橫飛。

誰知朔夜竟然搖頭拒絕。

炎淩耀動作一滞,心情瞬間蕩到谷底。朔夜感覺到他的心情變化,不着痕跡地挑了挑眉。

處理過腿上的傷口後,在處理手上的傷口就順手許多。炎淩耀小心翼翼地幫朔夜包紮好後,道:「我幫了你,我要謝禮。」

朔夜眼皮一抽,臉比原本還更陰冷。眼前這個人欲望表現得如此明顯,跟那個華威廉同一個樣。

一樣肮髒。

朔夜冷哼一聲。

如果沒有他,自己也逃得出來。藥的錢也可以還他,而且自己也沒逼他幫忙包紮吧?

方才還對這個人有一點好感的,結果這個人跟以前那些死纏爛打的人都一樣。

「你要什麽?」

錢的話好說,他多的是。如果是身體的話,揍一頓讓他橫屍路邊就行了。但是對這種人動手,又怕碰到髒東西。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的朔夜氣到心裏發癢。以前的他并不會在意這種事。被男人女人包圍着只會讓他厭煩,倒還不曾生氣過。

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他是蜘蛛絲。』

腦中忽然閃過一抹聲音,讓朔夜愣了一下。但他的注意力随即被靠過來的炎淩耀吸引過去。

炎淩耀靠得這麽近,好像下一秒就會吻他。

朔夜吓着了,正要出手,卻聽到對方用雀躍期待的聲音說道:「你的名字。」

剛蓄滿力氣的手松開了,朔夜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疑惑地看着對方。

蜘蛛絲?名字?

「你還沒說你的名字吧?我想知道你的名字。」炎淩耀笑得人畜無害,一雙眼睛都瞇了起來。「就拿你的名字當作謝禮吧。」

不是狼,是小狗。

一只剛初生的小狗。

什麽北極狼,根本是自己的錯覺。他怎麽會覺得這個人的眼睛像北極狼呢?

心裏悶悶的感覺忽地煙消雲散。朔夜也不懂為什麽,只道:「朔夜。」

「朔夜?」只聽發音,炎淩耀沒辦法立即想到配字。他皺了皺眉頭,努力運轉平常不怎麽使用的頭腦。

看炎淩耀想事情時擠眉弄眼的樣子,朔夜頭一次感受到什麽是生動有趣。不禁放松了眉眼,手指着天空,道:「沒有月亮的夜晚,就是朔夜。」

「好特別的名字。」炎淩耀驚訝地瞪大眼睛。「你爸姓朔?」

突然被這麽一問,朔夜象是被什麽戳中心髒一樣,微微露出受傷的表情,沉默不語。

其實他并沒有名字。小時候的名字也已經忘記了。

炎淩耀注意到他的表情微變,也不懂自己說錯了什麽,只好趕緊轉移話題。「小夜。」

「什麽?」

「我以後就叫你小夜吧!」炎淩耀笑嘻嘻道,「小夜,多順口啊!」

聽到這樣的稱呼,朔夜全身泛起雞皮疙瘩,完全無法相信已經二十好幾的人了還被這樣稱呼,正要抗議,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夜!」

兩人同時朝聲音來源看去,只見一名身穿皮夾克和迷彩長褲的大男孩站在路邊,一旁還停着橘黃色的重型機車。

「我得走了。」朔夜說着就要起身,輕輕推拒炎淩耀伸過來的手。「這次謝了。」

炎淩耀看着朔夜像個沒受傷的人一樣平穩地走到大男孩身邊,讓對方為自己戴上全罩式安全帽。大男孩面露擔憂之色,一張嘴巴似乎正在碎唸着,還不時朝炎淩耀投來警戒的目光。

炎淩耀有些火大,為了自己心儀的人與他人如此親暱。但他與朔夜剛相識,也無可奈何。

該不會朔夜已經有情人了吧?

看朔夜與大男孩的互動,炎淩耀越來越不敢想象。如果朔夜已經有伴侶了,其實他也不意外,只是會有很多很多的不甘心。

他好不容易找到與衆不同的人。

『搶過來。』

內心的聲音清晰明了,眼神瞬間變得陰鸷。

他在事業上很有野心,對喜歡的人也是。

朔夜上了後座,抓緊大男孩,往炎淩耀這邊看來。但他瞧見的卻是一個被陰霾之氣籠罩的人。

炎淩耀的目光像一只即使受傷了卻仍盯着獵物的野獸。若是同伴,會覺得可靠;若是觀衆,會覺得心癢難耐;但若是獵物,卻是九夜的噩夢。

朔夜打了個寒顫,還未看清眼前的人是否真是方才那天真有趣的人,前座的大男孩已經發動引擎,疾馳而去。

風,帶起了柔軟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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