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見(下)
朔夜覺得,他錯得離譜。
他千不該萬不該與這個人相識。
他寧願當天任務失敗被砍死,或是直接被百萬跑車撞死。也不該跟這個人有任何交集。
和相識時的感覺相差太遠了。
「小夜!小夜!」
已經好幾天了,只要他一來到這裏,這只姓炎名淩耀的大型忠犬就會沖過來黏着他。以男人的标準來說,朔夜也算高挑,而這個比自己幾乎高出要一顆頭的大男孩卻像個小孩一樣在自己身邊跟前跟後,還小夜長、小夜短地叫。
人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但朔夜其實蠻想打他的。
離任務期限剩下短短幾天,朔夜其實非常心急,現在又有這只大型犬在旁邊一直鬧,着實讓他的精神緊繃到極點。
煩襙地揉着太陽穴,朔夜向吧臺點了一杯調酒。
「這是什麽酒?」奇怪地看着那杯藍白漸層的美麗液體,炎淩耀稍微靠近就聞到甚濃的酒味,眼皮不禁抽動了幾下。
這麽烈的酒能喝嗎?
才在嘀咕着,朔夜忽然一個仰頭,毫不優雅地将杯中物一飲而盡。
炎淩耀覺得自己好像石化了。
放下酒杯,朔夜沒有注意到炎淩耀的提問。凝雪月這杯酒并沒有名字聽起來這麽溫軟滑順,光靠近就能聞到那近乎嗆鼻的酒味,當液體輕觸舌尖,随即會有難受的刺痛感。但正是因為如此,才讓朔夜如此着迷。
這杯酒,讓他感受到哥哥的存在。
将空酒杯遞給調酒師,調酒師馬上會意,默默地接過酒杯,為他倒了一杯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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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今晚就要下手了,可是一到目的地,朔夜還是膽怯地縮了回來。
他是個殺手,職業殺手。但在經過那一晚後,附有那種條件的任務成了朔夜的罩門。
哥哥的死,終究帶來了無可抹滅的影響。
強烈酒精開始發揮效用,一直以來千杯不醉的他今晚也不知是怎麽回事,總覺得特別疲累。
「小夜、小夜。」
「你到底要幹麻?」被大型犬惹到心煩意亂,朔夜緊皺着眉,半趴在吧臺上。
炎淩耀貼近有些迷醉的男子,說:「小夜……你是不是有什麽煩惱?」
……這麽明顯嗎?朔夜撥了撥頭發,氣息有些灼熱。「關你什麽事?」
「當然關我的事啊!我們不是朋友了嗎? 」
「……」朔夜白了炎淩耀一眼,轉過頭去趴着。
原以為這只惱人的大型犬會繼續纏着自己不放,但是過了三秒卻還沒聽到他的聲音,朔夜不禁疑惑地轉過頭。
「啊!」大型犬突然哀號一聲,吓了朔夜好大一跳。炎淩耀動作迅速地閃到朔夜身後,象是想利用他把自己給隐藏起來。只見不遠處一名留着一頭暗紅色頭發、身材結實修長的男人在探頭探腦着。
「你搞什麽鬼啊?」看炎淩耀這麽躲躲藏藏的樣子,朔夜也不禁稍微壓低了音量。
「你幫我一下,我不要被那個男人抓回去!」
那個男人?那個有着暗紅頭發的男人嗎?
「淩耀!你給我過來!」此時男人已經大步走來,直接忽略根本藏不住人的朔夜,一把攫住了正要逃跑的大型犬。
「哇!救命!救命!」
「叫什麽叫啊?我是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你再躲個兩天公司就要告你違約了?」男人狠狠賞了炎淩耀兩個鐵拳,害得朔夜又要再次承受大型犬的恐怖哀號。
「別打啦!很丢臉!」
「丢臉?你也知道丢臉是什麽東西?」嘴上雖是這麽說,男人卻回過頭,禮貌性地對朔夜微微一笑。「你好,我叫作潘烈光,是淩耀的……」
「朋友!朋友!」
「朋友?」男人奇怪地回過頭。
「難道不是嗎?」炎淩耀陰狠地瞪了男人一眼。
潘烈光擡頭想了想,有些勉強地點頭。「算是吧。」
朔夜有些困窘,他不知道該不該向男人搭話。炎淩耀看在眼裏,趕緊跳出來解圍。
「他是朔夜。」炎淩耀跑到朔夜身邊,殷勤地介紹着。
不習慣和陌生人談話的朔夜只是尴尬地瞥了男人一眼,便別過視線。
「朔夜啊……蠻好聽的名字,很适合你。」
「喂,你想幹麻?你別想跟我搶小夜!他是我的!」
「閉嘴!你胡扯的功力又更上一層樓了! 」
一道銀光閃過眼角,引起朔夜的注意。一個寬寬扁扁的銀色鋼圈套在那個男人的無名指上。好像是……結婚戒指?
腦中突然閃過哥哥幸福滿足的笑容,朔夜心中一痛。
「小夜?小夜?」
身體一陣搖晃,神游的靈魂被喚了回來。
「你在想什麽?」
朔夜看着一臉擔心的大型犬,默默地搖了搖頭。
曾經……那個該死的男人也為哥哥戴上戒指。但是最後,哥哥卻是因為他的背叛而自殺的。
滿腔的怨氣湧上喉間,朔夜不自覺地沉下臉,一股陰氣緩緩在空氣中回繞。
男人既緊張又充滿期待的表情、小巧盒子裏躺着的閃亮戒指、哥哥驚喜又幸福的笑臉……
所有美好的畫面開始扭曲,慢慢拼湊成哥哥痛苦憤恨、盈滿傷心淚水的驚捩眼神。
什麽幸福……根本就是騙人的!
「小夜,抱歉啊,我有事要先走囉。小夜、小夜?」
腦中斷掉的線瞬間被接了起來,朔夜回過神,愣愣地點頭。
「小夜,你真的沒事嗎?是不是傷口還在痛?」
「別拖拖拉拉的,走了!」潘烈光一臉不爽,急匆匆地推着眼前的人。
「好啦!你別推啦!小夜、小夜,我先走囉!」
看着被強行『擄走』的炎淩耀,朔夜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心竟然微微動搖了。
有點酸,有點失落。
如果自己不是殺手該有多好?
朔夜甩了甩頭,想把郁悶的心情甩掉。
會有失落的情緒,一定是因為自己孤單太久了。沒有哥哥的日子,沒有哥哥的家,讓朔夜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但是他不想步上哥哥的後塵。他無法想象哥哥斷氣前受了多大的痛苦。
世上沒有不變的感情……哥哥會自殺,有一半也是哥哥自己的錯。誰叫他要愛那個男人這麽深,深到為他流淚、為他心痛,甚至為他放棄生命。
完全是哥哥自己放不下。
朔夜一直以來都抱持着這樣的想法,矛盾地嘲笑哥哥,又恨着那個男人。
別傻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撥撥長發。
今晚剛好沒有月亮,是他出手的最佳時機。
該執行的任務,就要把它做到完美。
車子裏的溫度有些冷,炎淩耀機伶地打個寒顫。目光瞥了瞥車上的電子時間,酸酸地說:「沒想到都這麽晚了你家寶貝也會讓你出門啊?」
潘烈光專注地開着車,目光移都不移地說:「本來他也要跟出來的,但因為要去的地點實在不适合,所以我就把他關在家裏了。」
炎淩耀豎起眼,咬牙道:「那家酒吧很優質好不好,和一般的酒吧不一樣!」
「酒吧就是酒吧,還有分啊?」
「當然有啊!小夜這麽有氣質,不是你想的那樣。」
「……」
「你沉默什麽啊!」見潘烈光不甚贊同的沉默,炎淩耀頓時吃了悶氣。
眼前的號志轉紅。
「淩耀,你好像很喜歡那個叫做朔夜的男生?」潘烈光趴在方向盤上,悶悶地問。
「超喜歡!」一講到主人,一只忠心的大型犬的眼睛馬上閃閃發亮。「你不覺得他就像天使一樣嗎?不不,我想連天使都比不上他!」
「你這幾天都纏着他吧?」潘烈光凝視着前方。「小鬼。」
「你說什麽?」
「我說你是個小鬼。」見炎淩耀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潘烈光卻一點也不害怕,直道:「你才認識他多久就口口聲聲說喜歡,這根本只是迷戀而已。」
被這麽一說,炎淩耀也不禁愣住。他盯着眼前的男人,竟一時之間找不到話可以回答。
炎淩耀曾經聽說過潘烈光和他的寶貝的過去,那樣堅定的感情,一樣是傷痕累累。潘烈光當時幾乎是放棄了一切……那個叫做範子陽的人也是。
雖然最後還是在一起了,但是當時留下來的傷害,卻害得範子陽常常舊疾複發被送進醫院,到現在還無法獨立工作。
潘烈光已經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了,而他不過是初出社會的毛頭小子,正要開始起步而已。潘烈光的識人之明炎淩耀是見識過的,若是這個男人特別留意的人,必有不凡之處。
「你有話不妨直說。」
潘烈光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之色。「呦,你什麽時候變聰明了?」
「是你把我看的太笨了。」翻了男人一個大白眼。
潘烈光哼笑一聲,看着前方。「不要靠近朔夜,他很危險。」
心髒重重一跳,炎淩耀下意識瞥了眼男人,卻發現男人正頗有深意地盯着他看,讓他有些心虛的別過視線。
他想到當時朔夜從暗巷中沖了出來,叫他快走,後來他們又被人開了兩槍的事。朔夜那時只說是不小心招惹到混混。
現在是什麽世道,竟然這麽容易就碰到有槍的混混。而且還碰一送一,一次來兩個。
但是他不想放棄。他喜歡朔夜隐藏着光的眼睛。
「算了,瞧你也不會聽我的話。」潘烈光搖下車窗,将左手靠在車窗上,單手駕車。「你就多了解他再做決定吧。」
炎淩耀緊盯着男人無名指上閃閃發亮的銀戒指。「潘烈光,我很羨慕你可以跟心愛的人在一起。我一直在找與衆不同的人,我覺得朔夜就是那個人。」
「淩耀,你是什麽人啊?你以為你可以這麽容易就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嗎?」
「……」
潘烈光的心情似乎很好,他看着前方,嘴角勾起。「藝人,就連自己的私生活都是別人的。你可別跟我說你現在反悔不幹了。」
「我怎麽可能不幹,我才剛要起步。」
「那好,就別再去那家酒吧了。」
「不可能。」
「……那我們講這麽久是在講心酸的?」
「我和小夜又沒什麽其他的關系,為什麽不能去?」
「好、好,随便你。」潘烈光故意大聲哀嘆。「以後別怪我沒提醒你啊。」
狗仔隊是無孔不入的小細菌,只要有小小的傷口,便可以将之擴大,以致腐爛。
「反正我們不是也躲習慣了嗎?」炎淩耀苦苦地笑了起來:「一定有辦法……瞞一輩子。」
瞞一輩子嗎……是啊。潘烈光盯着手上的戒指。
可是,那也會是另一種慘痛的代價。
§
從睡夢中悠悠醒來,朔夜只覺得頭痛難耐。他艱難地睜開眼睛,模糊的景象在很久之後才開始重疊。
這裏是……是朝傑的房間。
他想起來了。
昨天晚上與炎淩耀分別後,他就恢複了殺手的身分。當晚把華威廉給的任務順利了結了。
世界上其實還有比殺手更變态的人,就是買兇的委托人。試想,願意花大筆金錢也要除去一個人,那可是什麽樣的仇恨。而伴随仇恨而來的,就是變态的行兇方式。
許多委托人都會附加一些奇怪且兇殘的條件,雖然吊死并不是朔夜碰過最殘忍的,但這卻是他的罩門。
因為他的哥哥就是上吊而死的。
朔夜還記得自己從旅館出來時,受不住翻湧的酸意而躲到一旁陰暗深邃的小巷子中幹嘔。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吐,所以在出任務前并沒有進食。但這麽一來吐出的盡是些酸液,燒得喉嚨十分難受。
在最痛苦的時候,巷口卻不知什麽時候進來了一群不良少年打算搶劫。他心情本就不好,被這麽一擾更是心火難耐。當其中一名少年動手時,他反擊了,還差點取了對方性命。若不是哥哥的叮咛,他可能已經痛下殺手。
『朔夜,要記得,千萬別因為私人恩怨而去殺人。』
那時候,腦中突然閃過一抹溫柔的聲音。
『否則,善良将離我們而去。』
他覺得心裏酸澀,有苦難言。善良?他們已經殺了這麽多人了,還配得上這兩個字嗎?
他知道,哥哥的死對他造成了無可抹滅的陰影。
那個負責分配組織任務的華威廉根本是故意的,即使知道吊死的任務非常不适合由他動手,卻仍然将任務分配到他身上。若不從,就只有兩條路。
死,或着是,淪。
淪……朔夜打了個寒顫。
肮髒。
「夜?」
房門被打開了,一名大男孩走了進來。
自從哥哥死了以後,朔夜就不常回家。如果朋友方便,他就會在這裏借住下來。因為他實在不想回到那個傷心處。
「你還好嗎?你睡了很久。」
「是嗎?」朔夜撐起上身,頭還很暈。「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二十二個小時。」
朔夜吃了一驚,「什……」不知是否沖擊過大,腦中嗡的一聲,差點又倒了下去。
朝傑擔心地靠了過來,探了探朔夜的額頭。「我看你還是再休息一下好了,你的身體狀況好像不太穩定……你有吃藥嗎?」
朔夜晃了晃腦袋,道:「藥還有一點點……因為症狀沒有出現,所以沒吃。」
在殺手的體內注入藥毒,是組織控制殺手的手段之ㄧ。
許多的殺手在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被人口販子抓走,偷渡到國外賣給殺手組織,接受嚴格的格鬥訓練。
在訓練的過程中組織會持續施打淺量的藥毒,這種藥毒可以增強殺手的體能和反應力,讓他們能做到常人幾乎做不到的高難度動作,也可以縮短傷口的自愈時間。但另一方面,累積在身體裏的毒在到達一定的量以後就會對身體造成負擔,而且那種負擔是終生的。不過只要定期服用組織送來的暫時性解藥便可以解除甚至預防短暫的痛苦。
沒有任務的時候組織會定期送來藥物,但當組織賦予的任務時,暫時性解藥就變成了組織控制殺手的籌碼。
歷代的殺手一旦有了反抗組織的企圖,就會被組織通緝,不是被『制裁者』帶回組織處決,就是毒發而死。
随者時間的推移以及醫學科技的進步,組織所施打得毒藥越來越新穎,毒性也越來越強,而反抗的殺手也漸漸地減少了。
朔夜從沒想過要反抗組織,而組織從小對他的認知灌輸,也早把他控制成了只對組織忠誠的優秀殺手。
但是自從哥哥自殺了以後,朔夜首次有了疑惑。
象是想到了什麽,朔夜朝門外探頭探腦一番。
「你在找什麽?」朝傑覺得奇怪。
「你家那口子呢?他不是黏你黏得很緊,寸步不離的?」朔夜記得他的好友最近交了個大醋缸,那個人的吃醋功力讓朔夜也吃足了苦頭。
「說到這個你就慘了。昨天我打電話給他說你不舒服要借住我家一晚,不能去他那邊了,他咆嘯着要扒你的皮勒!」
「哼。」
「好啦,那你還要睡嗎?」
「不了。」朔夜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表情陰郁。「……我想回家一趟。」
朝傑自然知道朔夜心裏在想什麽。他這個好友平時總是冷着一張臉,不管有什麽情緒都不太會表現出來。但此時的朔夜,表情和外頭的陰天差不了多少。
朝傑不禁嘆了一口氣。
「唉,夜,放過自己吧。我想,華威廉一定有給你其他的選擇。你又何必勉強自己接受那種任務?」
朔夜用手背擦了擦臉,「還真是諷刺,他給我的選擇是『淪』。」
「你是指……是指……」
「……我還有我的自尊。」
「天!他是不是人啊?」
朔夜沒有說話,只是下了床,拿起外套準備離開。
「喂!喂!夜,但是你就這麽任他擺布嗎?」
甩開用力扯住自己的手,朔夜摸了摸有些發紅的手腕。「我還能麽樣?難道你真要我跟他上床?」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冷冷地看了臉色有些發青的大男孩一眼,朔夜轉過身,淡漠地說:「我……別無選擇。」
他永遠……都不會是自由的朔夜。
「請問、請問潘烈光在嗎?」範子陽手裏提着便當,問着忙得不可開交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繼續着手邊的工作,連頭也沒有擡,說:「他在練舞室。」
「練舞室?」
「你還不知道嗎?」工作人員友善地一笑:「Fire已經被他抓回來了。」
道了謝後,範子陽轉進了有着好幾面大鏡子的練舞室外。手才剛觸碰到門,熟悉的怒吼聲馬上鑽進了耳裏:「快起來!你知不知道你已經落後很多了嗎?」
是潘烈光的聲音,範子陽嘴角輕揚。
「啊……我肚子好餓,你總該讓我休息一下吧?」
範子陽在心裏笑了一聲,推開了門,瞬時間數十道目光全落在自己身上。
「呦,某人的小寶貝來了!」
「吃飯時間到了!」
「對對,吃飯了吃飯了!」
「喂!你們給我站住啊!」
數十名打扮新潮的練舞者不顧老師的咆嘯,紛紛朝着門口沖去,在經過範子陽身旁時還小心地閃了一下。在這裏的所有人都知道,只要碰到這個小祖宗一根寒毛,即使是不小心的,也會被『某人』暗中報複到體無完膚。
「啊!子陽,你來了!」原本還坐在地上耍賴的炎淩耀一看到救星來了,馬上跳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到範子陽背後,遠離自己生命中的克星。
「炎淩耀!你給我過來!」潘烈光氣得七竅生煙,只差沒把眼前這不知事情輕重的小子的皮給扒了。
舞蹈老師一看到這三個人待在同一個空間,便識相地摸摸鼻子離開練舞室。
「阿光,你辛苦了。」看着被氣到臉紅脖子粗的愛人,範子陽真是不知道該哭該笑。
原本羅剎嗜血的猙獰表情瞬間變得溫柔緩和。潘烈光帶着寵溺的表情走到愛人面前,輕輕拍拍範子陽的腰。
「你們很惡心耶,尤其是你潘烈光,你去照照鏡子,那眼神都可以滴出水來了!」炎淩耀打了個寒顫,大聲嚷嚷。
一腳踹開緊緊黏在範子陽身後的瘟神,潘烈光語氣森寒地看着炎淩耀說:「你管這麽多?快去練你的舞,我吃完飯之前要練好!」
「什麽?你虐待廉價勞工!啊啊,你別走啊!難道你不知道我還沒吃飯嗎?你這個沒人性的惡魔……」
砰啪。門被無情地關上。
「阿光,留他一個人可以嗎?他說他還沒吃飯。」
長廊上,潘烈光一手摟着愛人,一手提着便當悠閑地走着。
「放心吧,他死不了。」有點不高興自己的寶貝這麽關心別的男人,潘烈光有些吃味地摟緊了範子陽。而熟知男人吃醋功力的範子陽也乖乖地閉上了嘴。
兩人默默地走進發型設計總監的專屬休息室,潘烈光抱住愛人,一頭倒進沙發中。
範子陽也不講話,只是安靜地待在那溫暖結實的懷裏。
其實說不害怕是騙人的,就現在的關系。雖然極力想要掩飾,但是只要寶貝一出現在自己的視野範圍內,總會不分時間場合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在這裏的所有人也幾乎都心知肚明,只是不願戳破。
一直以來,潘烈光一直刻意忽略這個問題。但是如今炎淩耀和那個朔夜的事情,又讓他不得不去面對這個現實。
如果有一天自己和範子陽的關系曝光……
明明說好永不分開的,但還是會害怕。為什麽會這樣?這份關系是彼此用生命換來的,為什麽還會如此不安?
終于,還是由範子陽打破了沉默。「阿光,你在想什麽?」
嗅着心上人身上的香味,潘烈光腦袋有些昏沉。「想我跟你的事。」
「什麽事讓你煩惱?」抹去男人眉間的绉褶,範子陽貼近了他。
「淩耀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這是件好事呀。」
「……那個人是個男的。」
「啊。」這一聲并沒有其他的意思,純粹只是有些小驚訝。
「我警告過他,他将來會是個名人,不可以把那個人也牽扯進來。」潘烈光嘆了一口氣。「但仔細想想,我和你又何嘗不是如此?」
「所以你是在擔心……我和你的未來嗎?」實在是不喜歡看愛人愁容滿面,範子陽也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有一點……」
愛人的回答讓範子陽不是很高興,他賭氣似地低下頭,不願讓對方看到自己幼稚的表情。
潘烈光沒有注意到懷中人兒的情緒,默默地摸着那柔軟的發絲,有些猶豫地問出聲:「子陽……如果有一天,我們被……」
「被發現又怎樣?」不知怎麽的越聽越氣,範子陽的口氣有些強硬,他認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還能怎麽樣?」
潘烈光愣了一下,馬上會意過來。
是啊,就只能那樣,還能怎樣呢?
心中千斤重的石頭象是在瞬間落地,潘烈光呼了一口氣,緊緊抱住懷中可愛的人兒。原來寶貝的想法跟他一樣……那還有什麽好煩腦的呢?
「子陽……我愛你。」
「我知道。」很早就知道了。
沙發上的兩人緊緊相擁。沒有欲望,只有滿滿的、無可言喻的幸福。
豪華古典的優雅別墅,靜靜地矗立在不起眼的都市深處。
四周蔭林圍繞,鳥語叢生,任誰也想不到,只要經過那蜿蜒斑駁的古石板,就可以通向便捷的現代都市。
朔夜懷中捧着剛買的一大束香槟玫瑰,走到單調卻不失設計感的大門前。他插入鑰匙,并将手指按在一臺不起眼的指紋偵測機上,門馬上就啪的一聲打開了。
走過低調奢華的古雅噴水池,一旁的清麗草皮散着淡淡草香。朔夜穿過花叢,眼前赫然出現一個靜谧的墓十字。
殺手即使是死了,也無法在社會上有明确的登記。
那張假身分證,只會在很久很久之後,被當作失蹤人口之一。
「哥,我回來了。」朔夜将香槟玫瑰放在墓前,這是哥哥生前最愛的花。
對朔夜來說,哥哥就像個優雅美麗的天使,一雙溫柔的眼襯在他俊俏的臉上別有一番情味。特別是當他捧着一大束香槟玫瑰時,那美簡直驚心動魄、震懾人心。
「你寫的最後一首曲子我已經練得差不多了,要聽聽看嗎?」徑自走到藏匿在一旁的黑色鋼琴,朔夜伸手折了花叢裏的一朵玫瑰花,輕手放在鋼琴臺上。
這對朔夜來說是一種信仰,因為這是哥哥生前的一個習慣。
美麗的哥哥總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優雅地折一朵花,然後彈一曲。
如此完美,讓人移不開目光。
單指解開原本紮在後頸的馬尾,烏黑的長發立即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熟悉的琴聲悠揚,朔夜用手舞着心目中最動聽的曲子。
那首哥哥用血淚完成的──《第七十六曲 ? 血月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