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課堂課堂

只是一間平房,是最常見的木板房,窗戶上的報紙和各種塑料袋糊了一層又一層,但是還是破的厲害。

約莫上午十一點左右,在這個時候,大山外面,即便是大冬天,天上的顏色也是亮亮的,太陽也高高的挂在日頭,就算沒有多少溫度,也會讓人看着,就心情溫暖。可大山裏并非這樣,即使是到了這個時候,溫度還是出奇的低,山裏的霧氣似乎從不會消散一樣的彌漫在山頭,乍一看卻像是到了荒無人跡的地方。

關了窗戶,沒有電燈的教室就黑暗的不行,舍不得點那為數不多的油燈和蠟燭,于是就只能讓學生們受累些,一個個凍的不行的坐在窗戶大敞的教室。

許賢原本還沒有注意到窗外三個小腦袋,反而是坐在窗邊的一個一邊吸溜着鼻涕,一邊跟着男人念書的小女孩注意到了,大大的黑色眼睛裏充滿了好奇和欣喜,似乎是想要和來的三個人說話,但是又想起自己還在上課,于是又坐的端端正正起來。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下課吧。”過了又有十分鐘,許賢在二十幾個小孩子的目光下說道,“大家要回家的都要小心,不回去的,都有從家裏帶午飯嗎?”

男人話音剛落,就是孩子們異口同聲的回答:“有!”

“那好,下課。”許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書本,說是書本,其實是他從縣裏的小學買來的書本,用了很久了,書面已經皺的不成樣子,每一頁的書腳都微微上翹,可以看出主人翻過這本書的遍書多到不可想象。

一般情況下,一下課,學生們都會圍着許賢,給男人一些自己從家裏帶來的東西,吃食,不多,但是在男人看來,已經很感動了,他從不奢求太多,看到自己的學生一個個笑的單純天真的模樣,他覺得自己就是手被凍到爛掉,嗓子沙啞到說不出話來,也沒有怨言……

可是今天那些一個個穿着灰敗,看起來髒兮兮,并且都穿着很單薄的孩子們沒有一下子圍到許賢的講臺前,而是叽叽喳喳的聚在一起,看向窗外的三人……

好吧,或許應該說是兩人!

那個最先注意到來人的小女孩紮着兩個羊角辮,但是似乎很久沒有洗過頭了,頭上的頭發一根根的黏在一起,臉上是和這裏大多數人一樣的紅彤彤的臉頰,笑嘻嘻的睜大了眼睛說:“楊姐姐,他們是誰啊?”

被喚作楊姐姐的女孩,就是帶領施盛和舒城兩個人‘跋山涉水’走到這裏的女孩,她向來是個腼腆到骨子裏的人,一下子被叫到,發現教室裏面無數亮晶晶的小眼睛都看着她,她的臉更紅了,手悄悄的捏了捏自己的衣角,緩緩說道:“他……他們是來找許老師的。”

“哇!大哥哥他們好白!”

“他們找許老師幹嘛?!”

“啊!我昨天有聽爸爸說過村裏來了兩個城裏的大哥哥!就是他們!”

“什麽……許老師要被帶到城裏去,再也不回來了?!”

二十幾個小孩子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很快話題就朝着不可思議的方向發展而去,到最後還有小孩子哭着去抱男人的腿。

對此許賢無奈的笑笑,手揉了揉死死扒着自己的瘦小孩子的頭,完全不在意對方頭上的亂糟糟。

許賢在那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姑娘說話的時候,就看到了舒城和施盛,他其實有些不知道怎麽面對這兩個陌生的孩子,因為他們兩個身上生人勿進的氣息未免有些太過強烈,他就是再喜歡小孩子,也學不會一直用熱臉去貼冷屁股,他只是做他該做的事情。

可當他看到兩個大男孩在教室門口,一臉被孩子們的熱情吓到了的模樣,不禁發現原來‘小孩果然是小孩’這個真理,于是沒有急着去和他們說話。

等發現施盛被一群小孩子圍着問東問西,而舒城則淡淡的站在一邊,陪着他的,是背着背簍的楊月時,教室裏就只剩下他和一個至始至終都沒有被外面動靜吸引的姚生。

許賢在擦黑板,‘唰唰’幾下,背板上的粉塵嘩啦啦的掉在地上,有些不敢落寞的粉塵掙紮着在半空中逗留數秒,最後落在男人的衣衫和頭上……

“姚生,怎麽不和他們一起出去?”

姚生生的矮小,他看了看男人手上沾滿的粉筆灰,然後又看了看外面叽叽喳喳的熱鬧景象,看到剛剛還扒着男人腿的小孩子現在又去哭着想要扒在一頭卷發的少年身上,覺得外面的一切都太吵了,他搖搖頭,說:“太吵了。”

姚生的小手縮進袖子裏,背上已經背好了自己的小書包——一個布包,簡單的用舊衣服縫的,吊着一根繩子的布包。等着男人把東西收拾好,然後一起回去。

他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因為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還被生活壓迫的恨不得就這樣死掉,但他的人生裏還是有着一個發光點,像是星星一樣,在黑漆漆的夜裏,消散他的迷茫……

姚生他從前也并不是不愛說話,只不過他的養父母死掉後,他才變成這樣,人總是需要依靠和信仰的,只在兩座大山裏面來回走的姚生生活閱歷少的可憐,心思敏感,多疑,他潛意識的就不喜歡那兩個來到這裏的城裏人,只是不喜歡。

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可能有些嫉妒,可能有更加深層的漣漪在姚生心裏淺淺蕩起波浪,但姚生不甚在意,他想,只要他的老師還和以前一樣,對他好,他可以什麽都不要。

“好了姚生,我們也出去吧。”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至少在姚生的耳朵裏真的非常好聽,那從男人張合的嘴裏緩緩冒出來的霧氣,和男人自己拍拍頭發,抖落一些粉塵的柔軟黑發,都叫姚生覺得心裏重重一跳,單純的小孩子什麽都不知道,于是将自己這種奇怪卻又忍不住不時冒出來的暖烘烘的感覺,藏的深深的,深深的……

“好。”姚生聽到男人的話,立馬站起來,去牽男人的手。

到了教室外面,發現一群學生還沒有走,竟然和感覺脾氣很暴躁的施盛聊的很開心的樣子,圍了好大一堆。

男人走近了才發現,基本上是孩子們在提問,而施盛臉上挂着得意的傻笑,說着關于‘城市’的故事。

許賢先是朝和楊月默默站在一邊的舒城點了點頭,然後走到那堆孩子中間,大聲說:“好啦!都趕緊回家吃飯去!今天下午再給你們介紹這兩個小哥哥。”

原本覺得累了一天的兩個人,要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讓他們到學校來上課,但是計劃總是比不上變化的。顯然他認為會很累的兩個城市大少爺完全沒有一絲倦意。

聽到男人的話,大數小孩都高興的說‘好’然後七五八五的成群結隊的回去,這個時候,男人才又時間朝那兩個他未來要照顧一個月的兩個大男孩笑笑,說道:“你們怎麽來了?是餓了嗎?我回去就做飯的。”

施盛就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剛剛一大堆在他看來還屬于‘小屁孩’階段的孩子用那種特崇拜的眼睛看他,讓他一下子似乎找到了‘農村’的樂趣,笑眯眯的說:“許爸爸哪兒的話,我可是專程來接你的啊!”

會說話的施盛在家裏極其受寵,除了他那高管老爸不吃他那套意外,家裏面上到八十歲的奶奶,下到三歲的侄女都喜歡他的緊。顯然,許賢也沒有想到施盛會這麽說,這叫在大山裏呆了将近十年的男人有些不習慣,當然,更多的還是不好意思。

“是……是嗎?”許賢挂着笑容,淺淺的道,“其實不用來的,我很快就會回去的,你們還不熟悉這裏呢。迷路了怎麽辦。”

施盛大大咧咧的走到舒城那邊,拍了拍一直默默不說話的楊月的肩膀,把楊月驚了一下,說道:“怕什麽呢?!許爸爸,有這個小妹妹帶着我們,怎麽可能會迷路呢?”

舒城眼看着那個被施盛摟着的姑娘怯生生的看了看施盛,然後臉紅的更狠了的模樣,淡淡的撇開了眼,什麽都沒有說。

許賢沒有舒城觀察的那麽仔細,只是牽着姚生的手松開了,去拍了拍楊月的肩膀,說:“什麽小妹妹,她都要快是十八歲了,要叫姐姐。”

施盛僵了一下,看了看自己身邊幹巴巴的瘦小的女孩,眼裏的有着不敢相信,脫口而出:“我去!你平時都吃什麽,長成這樣!”

女孩的臉色有微不可察的泛白,低垂着的眼底有着濃濃的自卑,但是因為頭一直低着,倒是沒有誰發現。

許賢不知道女孩已經卑微到骨子裏的敏感心思,在這樣兩個吃那個大城市裏來的少年身邊頓時像是被撥開了灰塵一樣,越發顯眼,但他也還是察覺到了施盛這樣說話絕對會傷到女孩的心,于是急忙轉移話題。

就這樣,五個人慢慢悠悠的朝着回程走去,一路上也就只有施盛不時的說話聲,和幾聲從遠處傳來的狗吠聲……

吃午飯的時候,男人特意留了楊月一起,但是楊月卻說家裏的奶奶還要人照顧,許賢也是知道楊月家裏的情況的,于是不好勉強。

最後,是他們四個人一起吃的午飯。

午飯是這個大山裏最常見的土豆和很稀的稀飯,還有男人自己以前泡的泡菜,施盛看了看便沒什麽胃口的到門外面去逗狗玩,最後飯桌上就只剩下許賢、舒城和姚生,本來男人還勸了施盛幾句,說再不吃就冷了,下午還有一大下午的,會餓,可是換來少年一個無所謂的眼神。

這讓許賢再次感受到施盛的喜怒不定,可他卻不知道該怎麽說,只好無奈的抿了抿嘴唇。

關于姚生,許賢先前還以為姚生會不習慣和外人在一起吃飯,再或者會自己回到那間破房子裏,自己煮些野菜吃,但是今天……

不過,姚生竟然能不排斥舒城,還坐在一起吃飯,大概是能成為好朋友吧。

男人看着自己面前坐着的兩個少年,心底的願望是美好的,可是有時候,現實是骨感的。

只有那兩個面對面坐着吃飯的少年知道,他們對對方的印象都莫名的不好,于是懶的說話。當然,他們現在還不知道多年後他們會更加讨厭對方!恨不得對方從未存在過這個世上!

上課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到六點,于是接下來的時間就在施盛一直喊着‘好無聊’,和姚生和舒城的沉默,男人一直在改作業的情況下,悄悄流逝……

等許賢告訴兩個城市大少爺,下午要和他一起去上課的時候,兩個大少爺絲毫沒有不想去的情緒,尤其是施盛,顯得尤為感興趣,一路上都翹着嘴角,讓那酒窩看起來非常可愛。

在半路上,意外的又遇到了楊月,楊月此時把長長的黑發梳成兩根漂亮的麻花辮,看起來清秀了不少,背上也沒有背着背簍了,看到了男人他們,瞬間眸色亮了亮,頓了一下,卻還是羞澀的跑到了許賢的面前,說:“許老師,我……今天也想去聽你的課。”

說完,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不經意’的用眼角看了看施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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