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家後,蘇酥既沒畫畫,也沒趕上晚上的聚餐,因為他出乎意料地發起熱來。
渾身燒得滾燙,眼前直冒金星,意識昏沉地躺在床上,被迫忍受着撕裂身體般的痛。
他回到家倒頭就睡,睡了整整一下午後,終于稍微提起點精神,能支撐着坐起來,喝一點湯水。
管家零叔心急如焚地等在床邊,給他換降溫用的冰敷袋,竭力輸送着僅存的魔力。
晚上的時候,牧佑又一次打電話過來。這是他今天打的第十八通電話,終于撥通了。
電話一接通,牧佑焦急的大嗓門便通過話筒清晰地傳過來:
“蘇酥!蘇酥你還好嗎?你今天去哪了,怎麽電話一直不接,微信也不回?我們晚上見不到你人,都擔心死了。”牧佑嘴皮子賊溜,叽裏咕嚕說了一大堆。
蘇酥才從昏睡中醒來,正是頭暈眼花的時候,側着頭聽了一陣子,反應了好半晌,才聽明白牧佑在說些什麽。
他強行打起精神接電話,可話一出口就暴露了他的狀态。
嗓音沙啞,氣息細弱無力,只能靠氣聲說話:“我……”
蘇酥見實在瞞不過去,幹脆說了實話:“今天發燒了,睡了一天,沒爬起來。”
“發燒?!”
牧佑原本正在回家的路上,一聽到發燒,當即調轉車頭,向着蘇酥家城堡的方向駛去。
“你現在還燒嗎?你等着,我還在路上,這就去看你。”牧佑急匆匆地将油門踩到最底,卡着超速的底線在公路上疾馳,不顧一切地向着蘇酥趕去。
“還有點,但是現在已經感覺好點了,你……”蘇酥本來想勸他不用來,可想起每次自己生病時,牧佑那緊張兮兮的模樣,比他自己生病時還要重視,便把勸阻的話又吞了回去。
勸了也沒用,肯定會來的。
他只好囑咐道:“路上小心,藥都買過了,別急。”
可蘇酥生病了,怎麽能不急。
牧佑恨不得動用魔力,直接瞬移到蘇酥面前。
原本二十分鐘的車程,硬生生被牧佑壓縮到十三分鐘,連車鑰匙都沒來得及拔,他就急匆匆地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仆從幫他開門時,他甚至心急地自己推開一條縫就側身擠了進去,一路狂奔往裏跑。
最終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蘇酥床前時,他跑得衣領散亂,鞋子也掉了一只,滿臉滿身都是汗水,卻顧不得擦,只是焦急地問道:“你怎麽樣了?”
蘇酥無力地探出一只手來,往日白裏透粉的指尖都泛着青紫,牧佑連忙把手遞過去,讓蘇酥輕輕地抓住。
“謝謝你來看我……我已經感覺好一點了。”蘇酥想拍拍牧佑的手以示安撫,卻因為沒有力氣而軟軟滑落,被牧佑接住,捧在手心。
片刻後,他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又開始打架,眼皮重得支撐不起它的質量。
“你再睡一會吧,我守着你。”牧佑坐在床邊,幫蘇酥掖好被子,靜靜地看着他入睡。
蘇酥暈暈乎乎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
直到蘇酥睡熟了,牧佑才跟着管家一起到走廊上,關上房門,悄聲詢問蘇酥的狀況。
“零叔,蘇酥什麽時候發燒的,是怎麽回事?”
他記得這個管家,在酒店門口那次,表現得也不像尋常人。
零叔嘆了口氣,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中午回來就突然開始發燒了,一直燒到現在,才醒過來一會。”
“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零叔搖了搖頭,一言不發。
他心中有些猜測,卻不敢多說。
昨夜到今天上午,蘇酥一直在外面,若是問原因,也必然是來源于外面。但這是小主人的私事,不能随便告訴旁人。
牧佑點點頭,思索了片刻,說道:“零叔去休息吧,晚上我來照顧他。”
見牧佑堅持,零叔也只好點點頭,卻沒真的安心去休息,而是站遠了些,在暗處悄悄觀察。
牧佑推門進去,回身輕輕關上門。為了防風,卧室的門窗大都關得嚴嚴實實,空調也沒開,只有牆角的牆上開了一扇小角窗,雖然能發揮一些透氣的作用,但初秋的南方,屋裏依舊潮濕悶熱。
牧佑走到床邊,靜靜地注視着蘇酥的睡顏。
昏黃的光線并不明亮,微微照亮蘇酥的側臉。
他知道這是因為蘇酥有些怕黑,尤其是生病的時候,房間裏一定要留一盞夜燈才能安睡。
牧佑正是就着這盞小夜燈的乳黃光線,坐在蘇酥的床頭,輕柔地替他整理了一下額角的發絲。
可以看出他睡得并不安穩,高熱讓他即使在睡夢中也依舊微微蹙眉,眼球無意識滾動,代表他正陷在夢魇之中。
臉頰又燙又紅,嘴唇卻蒼白如紙,汗水浸濕了頭發,濕噠噠地黏在額頭上。
甚至四肢還會時不時痙攣一下,可以想象他正忍受着怎樣的痛楚。
牧佑又擡頭看了眼房門,确定關得嚴嚴實實,才輕輕上了床,掀開了蓋在蘇酥身上的被子,将他抱在自己懷裏,心疼極了。
他早有疑心蘇酥不是人類,卻一直沒機會檢查,他懷疑這麽嚴重的發熱跟他的身體變化密不可分。
果然。
牧佑輕輕扒開蘇酥右眼的上眼睑,瞳孔時而泛紅、時而純黑,仔細看去,那瞳孔泛紅時有些形似只會出現在魅魔身上的粉紅桃心眼睛。
他的瞳孔正在人類的黑色瞳孔和魅魔的桃心眼睛之間反複變幻。
真相正擺在牧佑的眼前——
蘇酥是一只魅魔,而且是一只人類與魅魔的混血。
仔細想來,其實早有征兆。
生日party的那天,蘇酥突然問了他一個奇怪的問題,如果他不是人會怎麽樣。
他并不在意蘇酥是不是人,但這個問題确實讓他突然間意識到了一些往日被忽視的細節。
過度的畏光,白皙的皮膚,嬌弱的體質,還有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異常,都在今天得到了解釋。
——因為他是一只魅魔。
牧佑突然間更加興奮起來。
魅魔,意味着他們需要性與愛,需要床伴或是穩定的伴侶。
只不過,蘇酥似乎是一只不同尋常的魅魔。
魅魔的長相多為豔麗型美人,耳朵尖尖,桃心眼睛,身後拖着一條細長的尾巴,只有出現在人類世界時,才會通過特殊手段掩飾掉這些特征,僞裝成人類。
蘇酥卻從沒顯現出這些特征,只在生病時才出現了瞳孔的桃心形狀這一個特征。
或許是因為他還有一半的人類血脈,掩蓋住了魅魔的特征。
牧佑輕輕解開他睡衣領口的扣子,想要查看蘇酥心口的狀況,來判斷他的病情。
衣領散開時,怒氣卻猛地湧上心頭。
展現在眼前的一切令他憤怒不已——
蘇酥鎖骨附近的雪白皮膚遍布斑駁紅痕,全都是吮吸、噬咬和牙印。
不用再往下看,就知道全身這種痕跡一定不會少。
魅魔的身體恢複速度很快,還能有這麽明顯的痕跡,最有可能就是昨晚才留下的痕跡。
牧佑心裏充斥着許多問題:
這些痕跡是誰幹的?持續多久了?還有誰知道嗎?
蘇酥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
他恨不得當場叫醒蘇酥,問清楚這一切,可當他看到懷裏少年蒼白的唇色和病态的紅暈時,又驟然軟下心來。
那些憤怒就像個驟然被戳破的大氣球,砰地炸裂開來,再也聚不回去了。
他從未覺得自己是如此無力,挺直的肩膀垮下來,陰沉着臉,心中滿是郁結之氣,卻不知道該向誰發洩。
反複深呼吸直到終于冷靜下來後,他輕輕撫摸着蘇酥的側臉,嘆了口氣。
或許他不是自願的呢……
他燒得這麽厲害,那個在他身上留下痕跡的人也沒有出現,顯然沒把他放在心上。
這樣的人,不配擁有蘇酥。
牧佑将掌心貼在蘇酥的心口,輕輕注入魔力,緩解他的發熱和痛苦。
可當魔力湧入掌下的身體時,卻遭到了一股強勁的阻力。
就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抗拒,排斥着一切對立的異端力量。
牧佑努力控制魔力,也只能注入一小縷,觸碰到的一瞬間就感受到一股灼燒般的痛楚。
這是——
光明魔力!
蘇酥的身上怎麽會有光明魔力?!
黑暗生物對光明魔力的畏懼是天生的,這不僅因為聖殿一向宣揚光明是正義的,黑暗生物将被根除,更是因為光明魔力具有淨化的作用,能夠灼燒一切黑暗。
史萊姆、哥布林這類低端的黑暗生物,接觸光明魔力的一瞬間就會被灼傷甚至直接死亡。
即使是魅魔這種高等級生物,也會感到痛楚,力量衰退,直至将光明魔力驅逐,或者被迫忍受痛苦至死亡。
他趕忙将蘇酥全身都檢查一遍,發現胸口、下腹和額頭三個部位的光明魔力最明顯,與蘇酥體內的黑暗魔力相沖,這才導致了高熱和痙攣。
所幸光明魔力并不多,硬撐的話,再過一天基本就能消耗幹淨,也就能恢複正常了。
可牧佑不忍心看着蘇酥繼續忍受痛苦。
他還知道一種方法,能夠讓蘇酥恢複健康。
那就是吸血鬼牙尖分泌的毒素——具有鎮痛和麻醉效果。
他自己,剛巧就是一只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