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人殇
粽子對我的松懈與漫不經心讓我有了可乘之機,短劍直直地刺入了粽子的心髒。就這粽子轟然倒下的那一刻,我的手才開始抖動起來,不知是後怕,還是激戰後的肌肉勞損?或許二者都有吧。
“死了?”我問鐵拐李。
這問出口的一瞬間,我發現我問的問題實在愚蠢。這粽子早在幾千年前就死了,哪有死而又死的道理!
“它動不了了。”鐵拐李答我,只是依然微皺的眉顯示着他還沒有放下警惕。
我突然間覺得,鐵拐李應該是一個謹慎而又不易相信別人的人吧。
短劍依然直挺挺地插在粽子胸口,我蹲下來,雙手握住劍柄,用力向上一提,短劍被我拔出。撕下襯衫衣擺的一角,細細拭去短劍上殘留的黑色血跡,出去了就把劍還給小哥吧,這劍就算稱不上神兵利器,也算得上是削鐵如泥,帶在身邊,也好多一分保障。我想,三叔這件事完了之後,我就不再下鬥了,沒什麽必要,也沒有什麽理由讓自己下鬥了。小哥一直在追尋着自己的記憶,而我則一直追尋着他的腳步,他不停追尋,難道我也要一直追着嗎?差不多該放手就放手吧。這要也好,小哥以後要是倒騰出什麽好東西,盡管放我這兒來賣,我一分錢都不坑他。
看着寒光凜凜的短劍,我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既而起身把劍收回腰間。
鐵拐李又看了躺在地上的粽子好幾眼,确定沒什麽事後,以目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們不過才走了兩步,背後傳來異樣聲響,正當我要轉身時,我突然間感覺到腰間的短劍被人抽出。發生了什麽?
待我完全轉過身,看到的是一副仿佛被定格了的畫面,粽子保持着往前沖的姿勢,只是已然沒有了頭顱,可以從它的姿勢看出來,它的目标是我。鐵拐李的背微佝偻着,手依然是揮劍的姿勢。
緊接着,鐵拐李後退幾步,退到牆邊,步履是不正常的蹒跚。我看到粽子的手指上是鮮紅的血跡,順着黑褐色的細長指甲滴落于地。
鐵拐李受傷了!
看着靠着牆左腹部不斷有血湧出的鐵拐李,一種無法言喻的傷痛夾雜着悔恨感油然而生。我又要害死一個人了嗎?又一次···
我上前去扶他,讓他坐下,然後手忙腳亂地翻着背包。繃帶呢?止血散呢?我很害怕,害怕鐵拐李死在我面前,而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去,他是為了我啊!
如果我夠謹慎,早一步把粽子的頭割下,那麽···呵呵,“如果”從來都是成不了真的假設,帶着對現實的悔恨。
我把背包裏的東西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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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找到了!
我喘着粗氣想要撕開鐵拐李沾滿血跡的衣服,可是他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來不及了。他說。
怎麽會呢?我見過傷得比這更嚴重的,他們不也活了下來嗎?會沒事的。
我沒有理他,衣料破碎的撕拉聲裏,我看到他腹部猙獰的傷口,很深,傷到脾了。我不知道這三叔秘制的止血散還有沒有用,眼下,就算是死馬,也得當活馬來醫了。拔出止血散的瓶塞,一股難聞的味道沖鼻而來,嗆得我直想落淚。鐵拐李用手擋住了瓶口不讓我倒,他的手還在不停地顫抖。
別浪費了。他說。會有人比他更需要它的,他已經感覺到身體越來越冷,那是死亡的感覺。
“小三爺,聽我講完這最後的幾句話吧,我一直很想和你說話的。”鐵拐李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了。
我俯下身,說吧,我聽着。
“我老頭子本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偷生20年,也活得夠長了。更何況,我已圓了心中念想,這個念想支持我過了20年,現在沒有牽挂了。也許你不會相信,20年前,你那一碗飯竟成了我生命中的念想,原來這世上還有關心我老頭子死活的人。當時我就想着,哪天能為你做些什麽,也算償了我的心願。你不必愧疚,我很開心。來也一無所帶,去也一無所帶,真好。”
對不起,我真的想不起這件事來了,在我看來,這只不過是一件非常非常平常的事,所以我早早地将它湮沒在記憶的塵埃裏。
我不知道20年前做的極平常的一件事,竟會讓一個人心心念念不忘,甚至是以他的命換我一命。當日的因,今日的果,我只覺得心裏很煩悶,很痛苦。
鐵拐李的眼神渙散成一片虛無,手無力地垂下,神情無比平靜。
我要走了,我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裏的。
回望鐵拐李,這個老頭,幾天前,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而今天,他卻為我死在了這個冰冷的鬥裏,而我,卻連把他的遺體帶出去的能力都沒有,只能任由他孤單地躺在這裏···
鐵拐李,我會記得你的,永遠。
前面的路就只有我一個人走了。
前路很黑,空氣裏好像還彌漫着一股血腥氣,久久萦繞。
拔出腰間的短劍,幸好,我沒有連你也失去,前方,我們就相依為命了,好嗎?
我不知道那八具棺木打開了幾具,也不知道這樣盲目地往前走是對是錯。只是,我好像除了往前走外,再沒有更好的道路供我選擇了。
我不知道此刻的我是怎樣的狼狽了,不光是外表的狼狽,更有心裏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