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0

第30章30

Merlin第一次醒來時，他毫無頭緒身在何處，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身下的床鋪軟的不真實，床單光滑整潔，身上的衣服摸上去完全不對勁。有那麽一刻時空交錯的瞬間，他以為自己應該在打磨盔甲 – 他的腦袋錯亂的還不夠麽 – 一定是夢境殘存的碎片，而當ana的面孔出現在他實現裏 – 神情嚴峻毫無笑意，身體裏忽然竄出一絲毫無預兆的恐懼和猜疑。

“Merlin。”她說道，探過身來時發絲也微微擺動，于是他縮回自己的枕頭裏，魔法本能地在手心聚集 – 然後她就消失不見了，一切又重新陷入漆黑一片。

***

Merlin第二次醒來時，屋子裏空無一人。他掙紮着擺脫呆滞的大腦，才勉強和現實接軌，在沉睡與清醒的交錯中，他只意識到身下的床太大，太空虛。睜開雙眼時，面前黑暗空洞，空氣中一絲淺淺的薰衣草味道讓他想起大概九歲或十歲的童年，跟母親在某個海邊小鎮度假時那家旅館裏彌漫的香味。他閉上眼睛，形單影只，肚子裏有無數的問題，但很快又陷入昏睡。

***

Merlin第三次醒來時，首先看到的是Gaius教授，領口松松垮垮的，領帶也歪歪斜斜，眼袋分明，滿臉疲倦。Merlin噌的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心忽然砰砰直跳。

“哦天啊 – Arthur怎麽了？Ewan呢？”

教授閉着眼睛好一會兒，就算嘴角對Merlin微微笑了笑，也很難為人察覺。“威爾士王子很好，”他說，“Ewan是那個保镖？哦，這裏有個問題：他發誓說Valiant開槍打了他，襯衫上也确實有個子彈孔和多到吓人的血。但他胸口卻只有一個看上去很老的小傷疤。”教授眯着眼睛看看Merlin，“這倒是巧的很吶，因為任何檢查過那件襯衫的人都會認為Ewan被一把近在咫尺的槍打中了心髒，現在早該沒命了。”

“哦，”Merlin說，“呃。這還 – 真幸運啊。”

“是嗎？”Gaius說道。他喝下一大口ana那個精致的瓷茶杯裏不曉得是什麽玩意兒的東西，又把杯子輕輕放回茶碟裏。“我幾乎以為是有人完成了什麽不可能的任務，不僅幫他止了血還即刻奇跡般地幫他修補了所有傷口，從死神那裏偷走了新的受害者。當然啦，要對付一個如此可怕的致命傷，施咒的人很可能會使用太多能量跟着當場斃命，所以我非常确定沒有人會蠢到去幹這種連天使們都不敢出手相救的事情。”他還翻了翻白眼。

Merlin一臉不好意思的模樣，“我真高興他沒事。”他說。

“我們都很高興。那麽，你準備好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我們了嗎，孩子？”

Merlin望着Gaius的眼睛，強迫自己思考除了Arthur和Ewan以外的事，此前一直刻意回避的記憶頓時如潮水般洶湧而來，他反射似的抱緊了自己。

“哦天啊，”他忽然驚聲高喊，“我殺了人。”他倒吸一口冷氣，盯着周圍的牆壁，努力思索着自己究竟幹了什麽，思索着自己現在還算是什麽，“我殺了人。我用魔法幹了那種事情。”不是讓一棵樹結出鮮美的櫻桃，不是贈予巨龍一對翅膀。是殺人。

“是的。”Gaius說道。可當Merlin回頭注視着他的雙眼時，卻不知道背後隐藏着什麽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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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lin咬着指甲，無神地直視前方，開始慢慢回憶起自己是怎麽一步步取了他人性命的。他想嘔吐，仿佛剛剛丢失了從未知擁有過的純真與無邪 – 因為問題是，最恐怖的問題是，如果再次面對相同的狀況，他會毫不猶豫做出一模一樣的決定。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不是什麽随便的選擇 – 但他當時百分之百确定Val會在下一秒謀殺Arthur，對殺掉Ewan也是毫無歉意；如果一切重來，Merlin知道自己絕不會心慈手軟。為了Arthur – 還有Gwen， ana，他的母親，或者是Cedric，如果他必須做出抉擇。Merlin不會袖手旁觀，讓無辜的人白白送命。只要他還有一息尚存。

可是 – 他殺了人。也許這個念頭比看着Val慘死的回憶更加可怕。他不想成為殺人犯；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身上會多出這樣一個标簽。Arthur滿臉驚恐的表情忽然毫無征兆地跳入腦海，Merlin艱難地吞咽一下。天啊。他是個殺人犯，Arthur知道了。

“你還好嗎？”Gaius問道，小心觀察着他。

Merlin顫抖着擠出一絲微笑，“我不知道，”他說，“我從來沒想到自己能幹出那種事來。我不想這樣。”

“總體來說，我想大多數人會認為這是件好事。”Gaius說。

“嗯。可是 – 可是那太容易了，”他又咽了咽，“不應該這麽簡單的，要做那麽 – 那麽重大的事情。沒有回頭路可走的事。”

Gaius憐憫地笑笑，幾乎有些苦澀，“哦。Merlin。不論有沒有魔法，要幹出如此軒然大波的事都很容易，容易地可怕，就算是更重要的也一樣。這就是我們從歷史中從未真正學會的教訓：傷害他人從來不難，即使本應非常艱難。”

“你用魔法傷害過別人嗎，先生？有意的，我是說？你有沒有 – 殺過人？”Merlin不敢相信自己在問什麽 – 但他不顧一切地需要知道他不是孤單一人。

Gaius挪開了視線，“我很想說沒有，Merlin。但恐怕那就是在撒謊了。有時候，人們沒有太多奢侈的權力做自己想做的那個人。還有時候，你無法真正崇高的選擇，就只能選不太卑鄙的那種了。”

“要是再來一次，我還會那麽做的。”Merlin小聲說道，有些痛恨自己。

“呃，說實話，我想國王倒是盼着你能這麽想。”Gaius悲傷地微笑着。

Merlin強忍着告訴自己不許想那句話的真實含義。他從床上坐起來推開枕頭，靠着床頭，皺眉四下看了看，“那個 – 呃 – 我們這是在哪兒？這不是我的房間。”

“你還真是觀察細致吶，是吧？不做警察太浪費了。不，這不是你在St Salvator樓的房間，Merlin；這是愛丁堡女爵的屋子，她堅持要你呆在這裏恢複休養。”

“哦！”

“不過，你剛才正要解釋昨天在海灘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昨天？我睡了一整天？”

“顯然你用魔法玩過了頭，然後就跟小姑娘似的徹底不省人事了。”教授說。

Merlin崩潰了一下，“我才不像小姑娘，”他抗議道，“我又不是什麽言情小說裏的女主角！我只盡完一個英雄的本分之後非常悲壯地倒下了，但我絕對沒有像個小姑娘。”

“有區別嗎？不過随你怎麽叫吧。你已經昏迷了不止24個小時了。”

“我勒個去。”

“呃，是啊 – 我想你之前一定忙着篡改了所有魔法的法則。這種事情總會有些後果的。”教授靠回椅背裏重重地嘆了口氣，“你到底讀沒讀過你的任何一本課本啊？”

“讀過！”Merlin抗議地大叫，然後在Gaius狐疑的目光下瑟縮起來，“呃。有些讀過了？”

“但是我猜，《魔咒錄》裏那些關于幹預致命傷和空間穿梭的部分還沒看吧？”

“呃，”Merlin絞盡腦汁想了想，“呃 – 其實吧。沒看過。”

教授又嘆口氣，“老天保佑我。好吧，我們就等你又能活蹦亂跳的時候，再詳細讨論對學業的态度好了，小鬼。在此同時，你得給我好好解釋，你到底是怎麽忽然從空氣裏蹦出來，又從威爾士王子的前任保镖手裏救下他的？”

Merlin用戰栗的手指端起擺在床邊櫃子上那個誘人的水杯，送到嘴邊。直到這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口幹舌燥，驚奇之餘水被他一口喝幹。

“哦對，”他說着，努力理清混亂的思緒，“那個，巨龍告訴我你帶了些工程師去檢查Arthur的飛機，但他們找不到問題所在，因為飛機當時就在滿天飛，所以他們認定發動機運轉良好，我們只是無病呻吟。但是其實是巨龍自己用魔法修好了飛機，之前是Valiant搞的破壞，然後……”

Gaius擡起手，“等等 – 你是告訴我你還能跟那條龍說話？”他打斷了Merlin，聲音幹巴巴的。

Merlin點點頭。

Gaius郁悶地閉上眼睛，“我明白了。而你之前正好不覺得有必要說說這事兒？”

“呃 – 我以為這是明擺着的？我告訴你我把它放進飛機裏的時候？”

“明擺着。好吧，你好像又幹了件不能完成的任務。這個，好吧，我想你要是這麽說的話，倒也沒錯了。我們以後也得談一下這個問題，要盡快。而且我估計還需要跟巨龍本人談談。在你的幫助下吧，我猜。繼續吧。”

“呃。什麽？呃，他說那個 – 哦，呃，其實我應該先說一下他想要個iPod，”Merlin窘迫地說，“作為效力王室的回報。巨龍說的。”

Gaius舔舔嘴唇低頭看看茶杯。那是ana精致的茶具系列之一，表面由粉色的玫瑰，風信子和勿忘我拼成美妙的漩渦圖案。“我想伯爵紅茶的勁道可能小了點，”他無語地說，“巨龍想要個iPod。當然啦我怎麽早沒想到。還有別的要求麽？是不是還得弄臺蘋果電腦？”

Merlin皺皺眉，“蘋果電腦他又吃不了，”他說道，Gaius怒目而視，“其實，他倒是也挺熱乎想用一臺戰鬥機做身體的，但我說的很清楚這絕對不行。我想他有些懷念能随時開心了就噴噴火再往地上下點雨的能力。”

“額滴神呀。”Gaius好像快要暈倒了，一臉心煩。

“是啊，我知道 – 我就是這麽說的。但是弄個iPod好像還比較安全吧。雖然他對音樂的品味還 – 有待提高。”

“我今天就會申請一臺iPod，”Gaius說，“不過，我真是想都不敢想到底要怎麽解釋這個要求的必要性 – 但是我想我們又扯遠了。巨龍告訴你Valiant故意在飛機上搗亂？”

“是啊。然後我一想到自己竟然沒事先調查就傻透了，因為我分心的厲害，因為 – 因為 – 呃，因為別的事情。”Merlin頓時面紅耳赤，他不敢擡頭看教授一眼，總覺得Gaius會一下子就明白別的事情具體指的是什麽。“然後，呃，反正，我意識到Valiant幹了什麽之後就慌了神，因為我知道Arthur今天要見他。昨天，我是說。所以我就跑回房間，可他不在哪兒，我就 – 呃，就像那次在你辦公室裏，只不過這次事态更緊急？我就 – 我把魔法釋放出去直到發現了Arthur，在城堡那兒，跟Ewan和Val一起，然後我立刻就明白Val的計劃了，我腦子裏有個聲音告訴我，而且我知道自己來不及了，所以就 – 呃 – 那個，抄了個近道。”

教授的手指敲敲膝蓋，凝神觀察着Merlin的臉，“你用的不是瞬移咒吧，對嗎？你留在那裏的魔法痕跡很 – 明顯。瞬移的原理是物質的交換，即使只是簡單地把空氣分子換成你的身體。你做的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我只是 – 想了想。”Merlin無助地說。

“你只是想了想。好吧。呃，我們等下再說這個 – 我是不是應該順手列張清單記錄一下我們到底有多少事情得再談談。更重要的是，我們現在無法審問Valiant了，因為他似乎是實在不太走運，而且還挺明顯，剛好成為了幾千只一致想尋死的大黃蜂的犧牲品。”

“呃，”Merlin說，“是啊。抱歉。”

Gaius只是愣愣地盯着他。

“他準備殺了Arthur！”Merlin辯護道，“我顯然不可能就随他去啊！”

“顯然。哦順便說一下，國王對此事是，異常欣慰。當時有一會兒他還非常堅持要授你個騎士頭銜，直到我們問他準備怎麽解釋給一個18歲普通學生授勳的原因。盡管如此，他還是很願意支付跟你體重差不多的金子作為酬謝，而且更希望，留你下來作為王子的私人助理，或者別的什麽能編出來的頭銜讓別人一聽就知道你是Arthur的保镖。”

Merlin高聳的眉毛立刻攪在一起。

“我 – 我不知道要說什麽，”他慢吞吞地說，“我不知道Arthur會怎麽想。”他忘不掉Arthur的表情 – 似乎才剛發現Merlin是某種可怕的怪物。或者再往前當他以為Merlin受雇于自己的父親時。Merlin費力地咽了咽。

“我想威爾士王子會明白事态的緊急性和必要性，”Gaius堅地說，“他是個講道理的孩子。現在，更要緊的是 – 你能不能告訴我們Arthur的保镖到底為什麽會起歹念呢？”

“錢。”Merlin悶悶地說，“只是為了錢。是愛爾蘭共和軍的某個小分支給的錢，但Val不在乎理由 – 他只是拿到了一大筆錢。這是他們一系列襲擊計劃中的第一步，但他也不知道計劃裏還有別的什麽。”Merlin搖搖頭，那種慢慢爬上心頭的驚恐又回來了，“他随時都有機會下手，你知道 – 他為此已經準備好幾個月了，只是在等一聲令下好動手。天啊。如果那天我沒跟Arthur一起在飛機上 – 我是說，命懸一線啊！而且如果他沒多此一舉非要用破壞飛機這麽複雜的計劃 – 如果他只是某天跟着晨跑的時候對Arthur開槍……”他的聲音低沉下去，Merlin顫栗起來。

“一系列襲擊的第一步。”Gaius重複道，臉色非常難看。Merlin點點頭，“我知道了。那麽我感覺還是把這件事彙報上去吧。”他站起身來，若有所思地注視着Merlin，“還有別的什麽事情我現在就需要知道的嗎？”

“應該沒了，”Merlin說道。他咬着嘴唇，“呃 – 不過，Arthur在哪兒？而且我為什麽會在ana的公寓裏？”

“任何有些常識的人都該知道，Arthur現在和他父親在一起，被荷槍實彈的的人層層包圍保護着。還有Nimueh博士。”

Merlin盯着他，“我還以為她恨死Uther了？”

“哦，她是不太喜歡國王陛下，但她非常愛Igraine，所以絕不會讓Igraine的兒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受到任何傷害。你該不會以為在你來這裏之前，Arthur身邊一點魔法保護都沒有吧？”

Merlin眨眨眼，“呃，”他說，“我記得你說過魔法師們都恨透Uther了？”

“哦，國王在巫師界的受歡迎程度是慘的可以，但他身邊從來不缺魔法防衛。”

“哦。那 – Arthur走了？他在倫敦？不等這學期結束就走了？”

“我想都到了這份兒上，他應該在全力試圖說服國王陛下讓他完成大學學業了，而不是什麽聖誕假之前的幾周課程。國王他 – 對此疑慮重重，而且毫不掩飾。”

Merlin試圖理解Arthur會被迫放棄學業的可能性。還有，他可能再也見不到Arthur。或者更糟的是 – 他記起Arthur驚恐的神色 – Arthur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他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沒有。”

“哦，”Merlin輕聲說，手指緊緊攥住床單，“ana還在這兒嗎？”

“如果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就算沒有保镖相助，愛丁堡女爵也能保護自己安然無恙 – 但國王并不知道她是個女巫，當下我們也不覺得有任何必要對他實情以告；她的魔法覺醒地相對較晚。不過也因為國王陛下可以理解的擔憂，她也和Arthur一被召回了倫敦；他們派了一架直升機到王室古高爾夫球場把她帶走的 –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事情在她那兒就沒這麽順理成章了。但陛下完全沒有心情對付任何反對意見。”Gaius嘆口氣，“言辭委婉還 – 不算他最擅長的事情。”

“是啊，”Merlin說道，心裏回想起這些年來看到過的各種新聞，“應該不是。”他皺皺眉頭，“所以 – 她就把我丢在她的公寓裏了？”

“ana小姐一直在悉心在照料你。”Gaius說完，Merlin的下巴差點掉地上。

“喔。我打賭她一定愛死被留在這裏扮演我的小護士了”他說道。

Gaius揚起眉毛，“我記得她是自願要求的，其實。不過她好像确實沒幹多少護理的事情 – 更像是守着你。我自己也來過幾次，但倫敦那兒已經亂成一團，我想你能想象。”

“嗯。”

“說到倫敦，我真的得趕緊走了。我很高興看到你恢複良好，孩子，”他拍拍Merlin的肩膀，“不過真的克制一下，別在聖誕節再搞出什麽大花樣了，乖孩子。還有 – 別為自己幹的事情太自責了。你救了他人的性命 – 想想這點吧。”他擡起頭，“我猜多半到了新年的時候，你就會有份正式的工作邀約了 – 不過恐怕，可能不是一個騎士頭銜。不然真的很難說清楚授銜的緣由。”

“教授。”Gaius走出房間前，Merlin又開口道。Gaius在門邊停下，回頭看看Merlin，他逼着自己問出了一直在腦海中盤旋的問題，“Val的屍體呢？”

“我們處理掉了。”Gaius說道，有那麽一小會兒，他全然沒有了慈祥老先生的模樣，“你就別擔心那個了 – 我們很擅長後續的清掃工作，只要有這個需求。現在，你就再休息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