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白映晗推着行李推車過來, 小半年不見,模樣跟在美國時并無大變。

她的身旁伴着一位早已眼生的阿姨,打量他的眼神帶着深谙世事的委婉。

商宇沒有跟元燦霓的合照, 便拍了結婚證上面的紅底雙人照給阿姨。

一般人哪裏會想到面對的真人竟然坐輪椅。

“飛燕阿姨, 路上還順利吧?”

商宇跟元燦霓當年一樣稱呼對方,文叔早就過去利索地接過白映晗的推車,說他來。

飛燕阿姨緩過神,堆出笑道:“哎,多虧了這位白小姐照顧,教我填各種表格, 不然我老眼昏花,哪裏搞得懂, 這下我女兒也放心了。還辛苦你特意過來啊, 太客氣了。”

商宇客氣幾句, 留意到阿姨在文叔身上的打量, 便提了一句“這是我的司機”。

阿姨又看一眼,流露出漲見識的神情。她可只見過廠裏的老板有專用司機。

商宇目光這才停在白映晗臉上,“麻煩你了。”

白映晗嫣然道:“都認識那麽多年, 還這麽見外。——路上有個人一起說話,時間過得也挺快。”

四人一推車一輪椅, 隊伍特別, 走到哪都是焦點,電梯快占了一部, 惹得路人頻頻回首。

來到停車位,阿姨眼中的震驚擴大一倍。

她看不懂車标, 但曾聽廠裏的男人們酒後吹噓過, 有立标的都是司機開的老板車。

待她坐進副駕座, 座椅的真皮質感頓時跟女兒的代步車感受大為不同。

“阿姨,路上我們可能要耽誤一點點的時間,先把她送回家,然後再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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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宇欠身向副駕座的人說,示意一下身旁的白映晗。

過去小半年,那裏幾乎屬于元燦霓的專座,如今換一個人,感覺略有微妙。

“沒事,我不急,”阿姨不由自主往椅背靠了靠,笑容裏含着一股直率的熱忱,“你這車是好車啊,坐着比我女兒的舒服多了。”

商宇也靠回去,笑道:“您坐着不累就行,我就怕您家人盼着您着急回去。”

阿姨說:“不着急,我回來就是想多陪陪我媽,都八十來歲的人了,平常跟我弟生活在一起。不然我女兒天天催我過去幫帶孩子,我就過去長住了,在國內一個人住也嫌無聊啊。”

阿姨寡居的身份估計像商宇的輪椅一樣,不是秘密,但是忌諱。

商宇還不太習慣跟阿姨們聊婚姻,提到自己奶奶也是這個年紀,便往老年病發散了一會。

“那年你跟霓霓一起回廠裏,說你是她哥哥,我還以為你是她‘那邊的哥哥’,沒想到你們結婚了,霓霓真是好福氣。”

阿姨唏噓道,認識商宇的心情經歷好幾次起伏,原以為元燦霓的老公是個陌生而普通上班族,沒想到竟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輪椅大老板。

商宇說:“我跟她是鄰居,初中和高中同校,關系很好。她家裏的是弟弟,小她差不多一年。”

阿姨慈和笑道:“原來是鄰居的哥哥。霓霓這孩子就是讨喜,廠裏的小孩都喜歡親近她。”

白映晗雖不至于接不上話,但總有一種游離之感。

如今才醒悟,一山不容二虎,原來話題一直潛在一位隐形的女主角。

偶然沉默的間隙,她便岔開話題,“剛才我看了很久,你好像比在美國氣色好多了。”

商宇自然摸了一下左手戒指,坦誠說:“男人婚後好像都會變胖。”

白映晗怔了怔,沒料到歪打正着,讓女主角顯山露水。

阿姨回頭道:“說明日子過得幸福啊,不過你哪裏胖啊,還可以再長一點。我女婿那才叫胖,好像偷吃我女兒的月子餐一樣。”

商宇忍俊不禁:“我腿受傷後天天躺着,沒運動量,暴瘦太多,最近慢慢能走了,體重才回來一點,不過比不上以前,還得努力。”

商宇順利把兩位女士都送到地方,又跟阿姨約定時間再來取DVD,讓她先休息調好時差,自己便回到醫院,繼續剩下半天的訓練項目。

元燦霓的這一天依舊平順而重複,無非是開會,畫線框圖,催進度。

手機置于顯示屏下面,屏幕亮起,尹朝的名字久違閃現,她才停了下手上的活。

尹朝:「出國玩回來了?」

元燦霓一頭霧水,給他回了一個問號:「這是新的接頭暗語嗎,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但一個警察大白天應該不至于喝酒發錯對象。

尹朝:「早上在機場遠遠看到你老公,以為旁邊那個是你。」

脊梁僵了僵,像卸去勁力,元燦霓靠進靠背,雙肘搭上扶手捧起手機。

這麽說商宇應該跟一個同齡女人走在一起。

「我在上班呢。」

無論以前戀愛還是現在,元燦霓一直抱着去留随意的心思,從來不查崗或突擊。

能收到那條“聽說你也是某某的女朋友”的電話,可說跟這種作風有一點挂鈎,如果盯緊點前任,說不定走不到确定關系這一步。

「哈哈,我還以為是你。」

尹朝的文字藏不住尴尬。

心頭劃過奇怪的想法。

如果商宇幹了什麽出格的事,元燦霓下意識要替他隐藏。

難道他們真的整合成了一個統一體?

可以內戰,但要一致對外,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

「他應該是接送客戶之類。」

「我還以都是許卓泓跑應酬,他也不容易啊。」

內戰也要證據鏈,不能發動無意義之戰。

元燦霓便問:「在機場哪看到的?」

尹朝:「國際到達口。」

「可能是他以前在國外的客戶或者熟人吧。」

元燦霓越發此地無銀。

尹朝給她發一個呲牙笑臉。

「我還以你們出國度蜜月回來。」

「嚴重啊,你多久沒見我,背影都認不出來。看來有空請你吃飯才行。」

元燦霓繃着臉打出俏皮話。

「随時來找哥喝酒啊。」

尹朝再用一個呲牙結束“敵情彙報”。

元燦霓的腦袋裏警報還在尖銳發作,用大魚際揉了揉太陽穴,強迫自己回到工作。

隔壁同事看她揉了好一會,關心一句。

嘴上說着沒事,元燦霓還是借接水的功夫,發了一會呆才重新回工位。

晚上在家庭影院見到的商宇并無異常。

其他夫妻的睡前消遣是正經的運動,他們約定每周星期三和星期五看一部電影——前提是元燦霓沒有加班。

“今天訓練怎麽樣?”

元燦霓大概在公司天天催進度,到了家裏便松懈,很少過問商宇進步到什麽程度。

她也不希望有人天天“關心”她,今天工作怎麽樣。

但商宇不怕半夜鬼敲門似的,并未懷疑她的沒話找話。

“還行,偷懶了一會,沒有昨天那麽累。”

元燦霓心跳加速,沒料到角逐來得這般迅速而簡單。

“偷懶幹什麽了?”

來回機場可不止一會,更別說還要把人送到目的地。

商宇調試好影片,挪到觀影沙發,打手勢讓她過去。

元燦霓不情不願挪到他跟前,給一攬腰肢,整個人折向沙發,跌坐上他的雙腿。

她下意識要蹬起身,但他的雙臂帶着箍皺她的力量,逃無可逃。

“想你了……”

商宇用下巴扣住她的肩頭,屬于他的熱力和味道束縛住她。

他第一次對她直白地煽情,她應該感動,心裏卻無端起了懷疑。

突如其來的熱情,該不會是做賊心虛吧。

她的僵化形成拒斥的表象,商宇的熱忱明顯消退,怕吓壞了她。

他只往她的臉頰吻了吻,把人送回旁邊沙發,“看片吧。”

商宇陡然冷淡,又成為“戲都懶得演”的佐證。

他只要不坦白機場行程,在元燦霓看來都是心裏有鬼。她去公司幾公裏外的另一棟辦公大廈開會,都會跟他提一句。

若是接待正常客戶,有何隐瞞的必要。

元燦霓心猿意馬看完了這部毫無暧昧場面的科幻片。

商宇每天五點半結束康複訓練,而元燦霓基本七點半以後下班,晚上的邁巴赫後排通常只她一人。

次日晚上,元燦霓待車徐徐發動,便冷不防開口。

“文叔,昨天商宇一直在醫院訓練嗎?”

元燦霓經常在車上補眠,很少跟文叔聊天,這一開口,文叔有點摸不着頭腦。

司機當然要聽老板的話,但一來老板沒有特別囑咐,二來老板娘似乎才是幕後老板。

便如實相告:“老板早上去機場接人。”

元燦霓不自覺拍了拍挎包,再大點力度,便接近扇耳光。

“客戶嗎?”

文叔聽出查崗的意味,既然開了頭,只能硬着頭皮,客觀地說:“不太清楚,是兩位從美國回來的女士。”

元燦霓頭皮泛麻,竟然還兩個。

文叔又補充:“一個比我年紀大一點,一個跟老板差不多年紀。”

“年輕那個是不是姓白?”

元燦霓索性打破砂鍋問到底。

文叔冷汗涔涔,所幸剛剛說了實話,老板娘看來有備而來,是對證據,而非找證據。

“是。”

元燦霓便沒再說話,邁巴赫準備抵達下一個岔路口,準備走直行道,元燦霓忽然說:“走左邊,去湖畔的酒吧。”

文叔跟自動駕駛系統似的,準确送她到目的地。

開門下車前,元燦霓停了一下:“對了,不要跟商宇說我問過。”

文叔默然點頭,旋即補充,“我找個停車位等您。”

潛臺詞代表老板的意思,讓她放棄夜不歸宿的念頭。

元燦霓的酒興受母親潛移默化,煩躁時小酌怡情,加上怕麻煩別人,不會把自己灌到不省人事。

而且酒只能自己或者跟朋友喝,一旦到同學或者同事的大集體裏,就開始最拿手的裝傻充愣,沒喝過、不敢喝、酒精過敏,反正從來都是有點神經質的形象。

隔着搖晃的酒液,酒保的影子朦胧扭曲,腦海裏的畫面卻越發清晰。

當初撥給商宇的Q視頻通話接通了。

時隔三年,元燦霓終于和他突破零聯絡。

畫面由暗轉亮,出現一張并不陌生的人臉。

不是商宇的。

元燦霓小小的影像也頭在屏幕右上角。

一大一小拼起來,組成最為詭異的畫面。

她竟然陰差陽錯和白映晗同框。

斷聯三年消磨她的驕矜,元燦霓第一反應是檢查有無點錯頭像。

nininokumori,她推理多年也沒破解的長字符,不可能按錯。

片刻後,元燦霓醒過神:她壓根沒有加白映晗的Q。

“這、不是商宇的Q嗎?”

元燦霓全然抛棄立場,語氣難掩質問。

鏡頭拉遠,白映晗的肩頸出現在屏幕。

曲線美與赤-裸-裸,元燦霓慌張地先注意到後者。

配上那副素淨的雙眼皮,氣質疏冷又鋒利。

“啊……”白映晗往後瞄一眼,出現一角風格迥異的套間背景,“他洗澡去了,我們用同一款手機,我不小心拿錯了。”

“哦……”

元燦霓感覺自己像一只呆頭鵝,那些躲避元進凱獵殺的機靈全然無蹤。

“你有什麽事嗎,一會我幫你轉告他。”

屏幕底端不小心露出一線孔雀藍,白映晗應該穿了一件類似摸胸的衣服。

但并未能消解元燦霓心頭疙瘩。

“沒,我就不小心打錯了。”

打攪到別人是否該說不好意思?

沖着她曾經嫉妒過的臉,元燦霓實在難以啓齒。

“先這樣。”

甚至吝啬一個拜拜,無法像對方一樣大方揮手。

她一語成谶,術前這通短暫的通話,當真成為她和“商宇”最後的聯系。

那時元燦霓剛剛20歲,毫無戀愛經驗,不知道如何處理跟異性的親密關系,更不懂如何平息對情敵的嫉妒。

只會憑着感覺橫沖直闖,被愛便熾熱,受傷便冷漠,過後難免會有不夠大氣的反思,再一次面對還是死不悔改。

如果戀愛無法随心所欲,她不如繼續做一匹孤狼。

元燦霓一口悶下最後半杯酒,确認手機和工卡還在,撇開旁邊想搭讪的陌生男人,磨蹭着步子晃出酒吧。

四月已至,夜風漸燥。

元燦霓身體的毛孔悉數打開,沸騰着蠢蠢欲動的寂寥。

回到燕靈湖的別墅銥誮,從地庫出來便是健身房,元燦霓晃着玩了一路的工卡,半邊身倚着門框,笑眼迷離盯着他。

“嗨。”聲音含着莫名的誘惑。

商宇暫停腳踏車,暗暗深嗅一下,不由蹙眉。

“又喝酒了?”

原來文叔沒有通風報信,的确是個好員工。

元燦霓倍感欣慰。

“一點點。”

商宇無奈笑道:“慶祝什麽?”

“慶祝……”元燦霓走近扶着車頭,單腳支撐,展臂轉了半圈,裙擺妍妍綻放,挪到商宇的另一面,“我找到了一個絕世好老公。”

商宇見識過元燦霓的酒後荒唐,上一次剛确定“挂名結婚”的“合作關系”,他們八年未見半生不熟,她還激動地低頭吻他手背。

現在簡直小巫見大巫。

他對她總存在過分到病态的縱容。

“那你不得天天喝?”

元燦霓盯着他,幾乎成鬥雞眼,豎起食指隔空點了點他的門面。

“有道理。”

“加薪了?”

“結婚後剛漲過。”

元燦霓老大還調侃她,“該給你漲點工資還房貸了。”

商宇暗嘆,“要不要我叫阿姨給你煮點醒酒湯?”

元燦霓搖頭。

“那早點洗澡睡覺吧。”

“嗯。”

元燦霓忽然把手中工卡挂帶挂上他脖子,授獎似的,然後拉着工卡直至伸縮帶盡頭。

四目相對的一瞬,元燦霓倏然松手,“彈你,壞蛋!”

商宇眼疾手快,在工卡彈上下巴前,精準地扣下。

“……”

元燦霓笑嘻嘻跑上樓。

商宇拇指有意無意撫摸着工卡上的臉頰,降不住,只能搖搖頭,兀自一笑。

拾掇完畢躺到床上,商宇撈過手機,準備問問元燦霓是否舒服一點,如果有惡心的感覺一定要告訴他。

他擔心她半夜嘔吐。

卧室們忽地被撞開,元燦霓一襲爆如糯米紙的吊帶裙,裙擺飄逸地撲到他床沿,手機随手塞進枕頭底下。

商宇警覺,“想幹什麽?”

元燦霓跪趴在他身旁,床墊随之微震,搖晃着旖旎的遐想。

“玩游戲。”

商宇嚴陣以待,冷聲:“很晚了,回去睡吧。”

元燦霓擡起一邊膝蓋,點到了他的另一側,雙膝包夾他的兩側髋部,膝間裙擺搖曳,拂過山崗,宛如敵軍耀武揚威的旗幟。

商宇立刻扣住她的腿側,反而被解讀成欲迎還拒。

元燦霓眉眼含笑,一把掀掉這雙溫暖卻無防備的手掌,勉強扣住他的雙腕。

商宇的手被半哄半嗔地提拉過頭,元燦霓随之伏低,後腰壓出袅娜的線條。她輕輕貼上他的臉,氣息撲紅了他的耳朵。

“老公,我們來玩一個警察懲罰壞蛋的游戲。”

然後,元燦霓一手探向剛才的枕頭底下,下一瞬,嗒的兩聲,商宇腕部忽然多了一副黑毛茸茸的手铐。

商宇從迷惑到驚訝,手铐卡在鐵藝床頭裏,铛铛铛,比他先發出了憤怒的聲響。

他猛拽幾下,回應的只有金屬相擊的聲響。

而雙下肢動作受限,既揣不了她,更別說發動腰部力量拱開她。

铛铛铛——

商宇又拽幾下,咬咬牙,“元燦霓,你想幹什麽?”

元燦霓不知借酒撒瘋還是真的癫狂,唇角銜着一絲亂發,也不撥開,豎起食指,煞有介事噓聲。

然後呵呵笑,吐出一個字,暧昧又清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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