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叛變
秋棉自出去後便再沒回來。
天逐漸黑下來。
白纖走到殿門前, 她問侍衛,“秋棉去了何處?”
“屬下無可奉告。”
白纖微微愕然,“你這是什麽意思?”
然沒了回應。
白纖正感到奇怪間, 她忽然意識到, 外邊守着的侍衛好似換了人, 聲音都有些不同。
又想着秋棉可能正為她弄吃的。
近些天來, 白纖胃口不大好,秋棉一直想給她弄些在府上吃的那些吃食, 讓她開開胃。
奈何不能出去。
就這麽想着,白纖又去做其他事情。
但沒想到, 這一等就是一夜, 秋棉還未回來。
白纖開始有些擔心, 她又去問,可這次還是沒有回應。
白纖漸漸感到了不對勁。
她是後宮之主, 也不該被這般态度對待。
蕭琨玉更不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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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通的思緒這會因為侍衛的不耐煩對待以及秋棉還未回來一事, 又變得一團糟。
第二日,殿外傳來聲響,正坐着等待的白纖聽到動靜站了起來。
殿門給打開, 梁妍走了進來。
她手上端着藥, 緩緩朝她走過來。
白纖看着她,沉吟一會, 她問。
“秋棉呢?”
梁妍将托盤放在紫檀木桌上,複而又将藥碗端起來,放到她的面前。
“她去伺候太後了。”
白纖神情一頓,沒有接過那藥,盯着她,“……什麽?”
“她去太後那邊了, 說伺候你太辛苦。”
白纖不可思議看着她,“你在說些什麽?”
“秋棉好好的,怎會去太後那?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你不是都已經不信我了?還問我做什麽。”梁妍又說,“喝藥吧。”
白纖拒絕,“你先說清楚了,秋棉到底去哪裏了?”
“纖纖,我可都告訴你了,是你不信,再追問下去又有何意義。”
白纖有些看不透她,看她的眼神變得複雜,“梁妍,你似乎有些變了,你先前……”
“因為那都是我裝的阿。”
白纖愣住。
“喝吧,可是熬了很久呢。”
梁妍将藥遞到她嘴邊。
白纖恍惚了好一會,她好似才明白過來什麽,她推掉梁妍的手。
“難不成你一直以來都在騙我?”
梁妍面露不耐煩,“已經遲了白纖,你怎這般單純呢。”
說着,又将藥遞過去。
白纖一下推開,那藥水不甚晃出,地上濺濕了一塊。
“我已經說了不會再喝了,你為何這般……”
說着白纖又看回她,兩人眼神對峙一番。
“梁妍,你到底想幹什麽?”
上次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梁妍嘴角勾了勾,她直接将藥放回去,坐下去,整理了一番裙角,才擡眼看她。
“你還沒看出來嗎?你不傻,應當能猜到,如今……”
梁妍又停下來,面上帶笑看着她,“蕭琨玉。”她笑了一聲。
“如今朝堂已換了一番面貌,這天下也很快不再是他的了。”
“這宮裏的人自然,也不再聽從他的。更何況是被他藏在宮裏的你呢?”
“好了,其他的我不想再多說,你就待在乾寧殿吧。”
……
平日裏,有秋棉在,還能說會話,這會沒了秋棉在身旁,白纖獨自一人在這偌大的殿內,頭次感到了害怕。
從前,夜裏巡邏的腳步聲還給她些許安全感,現如今,變成了噩夢。
她被人囚禁了。
是梁妍?不是。
那會是誰?
誰有這麽大的權利?
難道真如蕭景所說,她做錯了什麽,所以那人要懲罰她。
對……蕭景……
她應當去找蕭景的。
可自那日後,白纖便在沒有見過蕭景。
加上送信一事,一定是沒有送出去,不然殿下定是會回她信的,他答應她的。
到底誰要這麽對她。
白纖感到很無措,她現如今又陷入了不解當中,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解決,她好似一點用處也無。
明明一切都很好的,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秋棉去了哪裏,梁妍又為什麽突然變了個人,殿下在西城又如何。
她通通不知。
她好沒用。
她每夜失眠,直到天亮她才勉強睡一下。
梁妍又來了,她好吵,淨說些她聽不懂的話。
而她始終一句,“秋棉在哪?”
“你若答應我,每日乖乖喝藥,我就告訴你。”
白纖想了一會,“好。”
她聽梁妍的,每日喝藥,持續了幾日,梁妍帶她出去了。
如今這宮裏好似真的變了,她好似不是那尊貴的皇後,他們也不曾将她當做是那皇後。
“秋棉在哪?求求你,告訴我好不好?”
她們來到一處小徑。
白纖停下了腳步,面上帶着乞求看着梁妍。
她已經不能再等了,她現在就要知道秋棉的去向。
梁妍面上平和,她下巴微擡起,側身過來,沒有說話。
直到那拐角處走來人。
謝嬷嬷扶着太後來到了她們的面前。
“臣女參見太後娘娘。”梁妍及時行禮。
太後颔首示意她快快起身,旋即她斂起笑意看向白纖。
須臾。
白纖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摁着雙肩跪在了地上。
那是白纖第一次觸碰這冰涼的地上。
又硬,硌她的雙膝泛疼。
也是第一次,在這麽低的角度裏,任由他人的眼神踐踏。
而她。
“秋棉在哪?”
不遠處,有兩個太監擡着一草席包裹的東西走了出來。
“那賤婢不會伺候人,哀家讓人處置了。”
太後輕飄飄的一句傳來,讓白纖當場定住。
她好似沒了任何反應,呆呆地望着。
直到那兩個太監消失在了眼前,她被帶回了乾寧殿。
梁妍離開時,白纖拉住她。
“秋棉在哪?”
梁妍眼神流露同情,但更多的是冷血。
“死了。”
……
白纖的身子開始不好了,她開始咳嗽,往日夜裏沒有的困意,這會通通像是找了回來。
她躺在榻上的時間開始變得長。
她開始不知道今日是何日。
她還時常回想着從前的事。
他們派了宮女來照顧她,可她們對她一點也不好。
她們不讓她寫信,還奪走她的信封。
她只能偷偷寫,寫下他們的罪行。
夜裏她難受起來,她擡起頭,掀開床幔,喊“秋棉”。
喊了一聲又一聲。
秋棉沒來。
她不在了。
整顆心開始揪起來,夾着絲絲抽痛。
白纖開始無聲地掉眼淚,最後像是終于受不住,她垂着頭,雙手抓着被褥,在夜裏哭了起來。
淚水一點點暈濕被褥。
她用手背不斷擦着眼淚,好似這樣能勉強維持住自己最後一點的自尊心。
可秋棉怎麽沒了?
那些宮女被她的哭聲吵醒,從外走進來,她們粗魯地捂住她的嘴,又大聲呵斥她。
她便咬她們,一下掙脫她們的束縛,赤着腳往外跑。
她要出去。
她開始大聲求救,只管往前跑。
即便最後她摔倒在了地上,沒有任何人回應。
可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看到了蕭景。
還有梁妍。
她怔了一會,随後她有些艱難地爬起來,踉踉跄跄走到他的面前。
當視線觸及到他脖頸處的傷口,白纖被吓了瞬。
“蕭景……他們将我鎖在乾寧殿,你快讓他們……”
“皇嫂。”蕭景打斷了她。
白纖滿臉淚痕。
只是她的杏眼還是那般純澈,天真又愚蠢。
蕭景看她一會,随後又看向後邊的人,說。
“你們連個人都看不住?是嫌活得不夠長是嗎?”
“還不快将她帶回去!”
……
白纖又回到了牢籠裏。
她不哭了。
她學乖了。
可她的身子日漸不好了起來,她能感覺得到。
多少日了?
殿下離去多少日了?
殿下知道蕭景叛變了嗎?如今宮中皆由他掌控。
如若殿下知道了,為什麽還不來……
那就是還不知道對不對。
秋棉也不在了。
白纖像是失去了支撐,靠着盼殿下能早些回來的念想,撐到了現在。
她從不是悲觀之人,可她的情緒好像已不能由她自己控制了。
她的身體好像空了一塊。
她的身子越來越不好了。
她甚至沒有力氣下床榻。
那些宮女每日給她灌藥,有時候她看見殿下站在了她的面前,可再一眨眼,便是什麽也沒有。
她知道。
有人想害她。
可她沒有任何一點反抗的力氣。
終于,她聽見外邊兵器相交的聲響,震震的踏步聲,火亮的光。
是有人來救她了嗎?
直到她聽見了爹爹的聲音,在死寂一片的殿中,如一片光灑進深不見底的深洞。
“受聖上旨令,爾等大膽造反之人,殺無赦!”
她爹來了。
她臉上久違的有了笑容。
她動作着急,從榻上起來,卻又不甚摔在了地上。
最後她艱難地走到殿門前,無力地拍打着門。
“爹!纖纖在這!”
“纖纖在這裏!”
白纖以為,她就要得救了。
可當那殿門一下被打開,蕭景的面容映在她的眼底。
他突然一把将她撈起,不顧她的反抗,将她帶出殿外。
外頭火光如晝,格外刺眼。
白纖在一片黑壓壓的禁軍中,看到她的爹正站在中央,一派正義淩然,臨危不亂。
原本該高興的時刻,在看到她被蕭景帶着走出來時,白路那凜然之氣有了似破裂。
白纖還未來得及欣喜,她就被他人拿來當籌碼,脅迫她的親人。
最後白路終于忍不住,從咬緊的牙縫裏迸出一聲怒喝——
“蕭景!”
“你真是膽大包天!!!還不放了皇後!!”
“白将軍,我不跟你多說廢話,我限你半柱香的時間,扔了你的劍,并撤了你的人,從我說完便開始算,你好好考慮。”
那時白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累贅,她也是個禍害。
害死了所有愛她的人。
她眼睜睜看着那個不可一世、大殺四方的爹爹,為了她,丢下了手中的寶劍。
因為她。
原本處于上風的形勢一下被扭轉。
“白将軍,不如你先自刎,以表誠意吧。”
“若是覺得不行,你女兒先死也可以。”
氣氛死寂了一瞬。
“蕭景你已經沒有任何退路,束手就擒,放了皇後,陛下或許還能留你全屍!”
蕭景卻笑了,笑了一會,他眼神霎時變得陰鸷。
“是,我承認,我敗了。”
“但你們也別急,你們一個一個,都不會少。”
他一字一頓,仿若死已經威脅不了他,阻止不了他最後的反擊。
“你告訴皇兄了嗎?他如今還困在西城,脫身了嗎?他知道現如今白纖就在我手中嗎?”
蕭景開始一點點用力掐着她。
“你給我住手!”白路怒目走上前。
“我還沒允許你過來,回去,不然,我現在就殺了她。”
梁妍這會出現,她走到蕭景的身旁,面色有些慌亂,“阿景,我們得快走了,蕭琨玉他帶兵回來了……我們要快點離開,快……”
舉着的火把蹦出些火星,火光在每個人眼中躍動。
蕭景推開梁妍,一時笑了。
“正好,正好。”
随後他掃了一圈,最後視線回到白路的身上。
“那就開始吧。今晚誰也不用走。”
“就從你開始吧。”
“白将軍,你過來。”
所有人面色一緊。
“爹……別……”
白路沒有第一時間聽他的話走過去,然蕭景下一秒就拿出刀柄,在白纖身上劃了一刀。
白纖尖叫了一聲。
“你敢!!!”
“還不過來嗎?”
最後白路不得不走過去。
蕭景将刀扔給一邊之人,随後抽出長劍,“白将軍,你若躲,那這劍就刺入你女兒,你是要被我刺,還是刺你女兒,你好好想想。”
氣氛仿若凝固。
“你如今已是窮途末路……”
“噗嗤!”
血濺在白纖的臉上。
也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箭從暗處射來,穿透了蕭景的肩膀。
白路徒手握住劍,來不及拔出就去攬住即将倒下的白纖。
身後大門被打開,湧入士兵。
蕭琨玉從外踏進。
蕭景倒在地上,他看着蕭琨玉闊步走來。
又聽見白路倏忽倒在地上的聲響。
“你們以為這就結束了嗎?”
——寧安侯府上的人如今應當全死光了。
蕭景閉上了眼睛,兀自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