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訪客
第一章 訪客
豆大的雨點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一滴兩滴，漸漸連成瀑布，行人用手擋在頭上，慌張地尋找避雨的地方。
仙蹤林分店位于住宅區中心地帶，晚飯時間，裏面人滿為患，對比之下，馬路對面的老馬餐館顯得異常冷清。
老板娘倚在門邊，看着對面火爆的仙蹤林唉聲嘆氣。
“早叫你買那邊的鋪子又不聽，咱這地偏僻，就算下雨也沒啥人來呀！”
“樂得清閑。”老馬一抖報紙，怡然自樂。
大雨中一個人影朝這邊跑來，老板娘眼前一亮。
“要吃點什麽嗎？”慣例還是要問一問。
“紅燒豆腐。”
“不要蔥，多點醬油，多點飯，打包。”老板娘幫他補充。
老馬進廚房忙碌起來，沒一會提着飯盒出來，指指：“今天是雞湯，煮了好久呢，送你一碗嘗嘗。”
“謝謝。”付了錢，提着飯盒要走。
“哎，雨大，這傘借你。”老板娘遞過一把傘。
“呃……謝謝，明天還你。”
“不急不急。”老板娘很大方。
唯一的顧客走後，老馬餐館又冷清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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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吃一樣的菜，不會厭嗎？”老板娘望着走遠的身影，心裏納悶。
“人家愛吃啥，你管得着？”老馬收了報紙，打開電視。
電視緊急插播了一條新聞，主持人正全神貫注地念稿子。
“哎喲，下午的事啊，還死了個人？啧啧，這世道真不太平啊。”老馬簡要點評一番，摁下遙控器，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娛樂節目。
電梯發出輕輕的嗡鳴，江流數着指示燈，叮咚，到了，門滑開，黑乎乎的走廊被電梯裏的光照出一塊長方形。
江流跺跺腳，燈沒亮，感應燈又壞了，電梯門合上，走廊徹底淹沒在黑暗裏，他掏出手機當電筒，順利打開家門，屋內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照射進來的微光，他按下牆上的開關，但燈卻沒有亮起來。
江流只好打開小臺燈，按下遙控器，液晶屏的光瞬間籠罩了客廳，江流打開飯盒，一邊吃一邊看電視。
轟隆隆的雷聲響起，畫面突然有雜音，女主播那看起來笑容可掬的臉一會兒直，一會兒扭曲變形。
“晚間新聞…嘎嘎…今日……左右S市展覽嘎嘎嘎……吱吱……”畫面定格，整個屏幕都是女主播扭曲的臉，聲音卻還在繼續。
“嘎嘎嘎……發生一起搶劫事件，致一人死亡——哔。”
屏幕關閉。
江流放下遙控器，房間裏只剩下噼裏啪啦的雨點聲，他坐在沙發上，繼續吃晚飯。
有那麽一瞬間，電視旁，萬年青的葉子像被風吹過，晃了晃。
有點冷，江流起身把窗戶關嚴，正好一道雷光打落，把大廳照得一片通明。
雷光過後，江流覺察到不對勁。
大廳裏的燈，不知什麽時候亮了起來。
“叮咚——叮咚——”門鈴聲。
江流湊到貓眼往外看，外面漆黑一團，什麽都看不到。
“叮咚——叮咚——”門鈴還在響。
他輕輕解開安全鎖，猛地打開了門。
黑暗中，一個小男孩正踮着腳按門鈴，見門突然打開，吓得彈了起來。
“小弟弟，有什麽事嗎？”江流蹲下身。
“呃……你是誰啊？”小男孩怯生生地後退一步，擡頭看門牌。
黑暗中，什麽都看不清，更別說那一行小數字。
“你找錯房間了吧？”江流掏出手機，照亮自己的門牌號。
小男孩看清，啊了一聲，臉馬上紅了。
“你家在哪？我送你。”
“我是來舅舅家玩的！”
轟隆隆——雷爆炸響。
小男孩捂着耳朵縮成一團。
“別怕別怕。”江流抱起他，“舅舅住哪？”
小男孩想了半天還沒憋出一個字。
江流啞然失笑：“你該不會是忘了吧？還記得舅舅的名字嗎？”
小男孩報了個名，江流恰好認識：“在樓上哦。”
雷聲中，小男孩縮在江流懷裏不敢動。
江流鎖了門，打着手機往消防通道走去，又哄又逗，終于把他平平安安送回家。
作為謝禮，舅舅送了一袋子蘋果，江流提着蘋果回到公寓，繼續對付快冷掉的晚飯，吃着吃着，他忽然擡起頭。
大廳的燈不知什麽時候又滅了。
窗外一道電光閃過，白兮兮的光勾出一個人的輪廓。
“誰？！”江流擡手甩出筷子，筷子穿透了人影，呼一聲直挺挺插在牆上。
閃電淡去，人形的輪廓消失。
錯覺嗎？
臺燈發出滋滋聲，閃了閃，也熄了。
沙發背後黑黝黝，似乎潛伏着什麽東西，江流警惕地繞過去，沒人，但江流不放心，特地在客廳裏走了一圈，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難道剛剛眼花了？
咔嚓——
又一下閃電，江流這回終于看清了，慘白的雷光中，一個半透明的人正冷冷盯着他……
蘋果被切成小瓣，細心地雕成兔子，插上牙簽後，江流把果盤遞到周浩天面前。
“家裏沒什麽招待，不要介意。”江流坐回位置上，繼續吃晚飯。
周浩天擡手，果盤被拍飛，蘋果被抛向空中，而那玻璃盤子準确無誤地扣在了江流腦袋上……當然，這只是周浩天希望發生的，實際上陰風拂過，果盤一動不動。
江流感覺到風，轉頭問：“甜吧？”
見客人黑着臉，江流用筷子夾起一瓣蘋果，嘗過後點評：“不太甜，有點酸。”
“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電視裏有你照片。”撈起遙控器摁了一下。
“腰不疼了腿不酸了連走路也有勁啦——滴——球被守門員的後腿擋了一下，只見一個大腳抽射哎呀！進球啦！——滴——今日下午S市中心展覽館……刑警周浩天被子彈打穿頭部，于送院途中不幸殉職……”身着警服的照片被放大在屏幕上。
新聞不厭其煩地重播，主播開始念起周浩天生前的事跡，鏡頭一轉，虞隊長被記者擁擠着包圍，梁副隊像保镖一樣擋着記者。
周浩天愣愣看着新聞，當自己的名字和照片又一次出現在屏幕上時，鼻子忍不住一陣酸楚，他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但父親還不知道。
周浩天生活在單親家庭，父母早年離異，父親一手把他拉扯大，父親沒什麽本事，做生意虧慘了，開店也虧慘了，再也輸不起，搓了銳氣，老老實實拾取瓶瓶罐罐賣錢，省吃儉用，硬是把周浩天供上了大學。
一貧如洗的家裏，連電視都沒買。
想着出來好好工作，讓父親過上好日子，結果還沒賺到多少錢，就丢下父親離開人世。
想起父親滄桑的面容，淚水蔓延上眼眶，周浩天見手邊有紙巾盒，便伸手去抽。
陰風拂過，紙巾輕飄飄地晃了晃，依舊屹立在紙盒上，作為新鬼，周浩天還不知道該怎麽碰觸物體。
紙巾被撥弄得呼啦呼啦直晃，在周浩天的努力下，可憐的紙巾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其實你已經死了。”江流好心提醒。
“我是被你打死的！”周浩天眼一瞪。
江流茫然：“我？”
“別不承認，我認得你！”周浩天咬牙切齒，“你就是那個蒙面人！”
跟一只鬼說話，沒什麽好隐瞞的，江流點頭：“我也認得你，但我沒打你。”
“騙人！”周浩天指着眉心，“你朝我開了一槍！”
“槍？”
“對啊！還想不認？！”
“不可能。”江流搖頭，“我們帶的是匕首，沒有槍。”
“那子彈哪來的？！”
“我怎麽知道？”江流扒了口飯，“我沒殺你，真的。”
“編，繼續編！”
“不信算了。”江流端着碗喝湯，喝了一半，忽然悟了，“難道你想報仇？！”
“哼！”
“我沒殺你，我們之間有什麽仇？”
周浩天不答，作為刑警，怎能就此妥協？光是從幾個蒙面人鯉魚躍龍門般地翻牆，就知道他們個個身手不凡，犯罪團夥的頗具規模，是城市裏一大隐患，要是連根拔除，不僅為民除害，更是立功的好機會！
刑警的責任擔在肩上，周浩天無法置之不理。
他要努力！繼續努力！就算挂了也不能放棄！
江流瞄了眼晃動不已的紙巾。
終于，指尖傳來了點觸感，菜鳥新鬼集中精神兩指一夾，被折騰得奄奄一息的紙巾終于抽了出來！
周浩天感動得淚流滿面。
作為一只合格的鬼，要碰觸實物不容易，太他媽耗精神了！
勤奮的菜鳥直到江流睡了，還在廳裏努力練習。
不知不覺，挂鐘指向淩晨三點，周浩天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決定給可惡的歹徒來一次偷襲！
他集中精神，把所有力量凝聚在手裏，拳頭要狠，要準……從哪裏下手好呢？
江流呢喃着夢話，正好翻成仰躺，可能睡得熱，他嗯嗯地踹着被子。
睡衣的扣子蹭開，露出結實的小腹。
唔，打肚子也不錯，肯定把他疼得夠嗆，周浩天的拳頭在袒露的小腹上比劃着。
“唔……飽了……吃不下了……”
瞧你這小樣，還飽？這一拳下去，保證讓你飽！
“唔唔……”踹被子中，雷雨天氣溫極低，江流自食其果，冷得縮成一團。
比劃了半天的拳頭最終落到了滑落在地的被子上。
“算了，我還得從你身上找線索，暫時讓你活着吧。”周浩天把被子蓋回江流身上，出去時輕輕帶上了門。
江流一大早揉着眼睛，哈欠連天，見到如龍卷風過境的客廳，頓時愣在門邊。
周浩天彈彈看起來有點價值的草稿紙，問：“從實招來，這畫的是什麽機關？”
翻箱倒櫃了一個晚上，能開的地方全開了，翻來翻去，不是書就是報紙，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草稿紙。
絲毫沒有犯罪集團的線索，難不成他們都用暗號聯系？
“給客戶的設計稿。”江流緊張地一把奪過，“還沒交的，你別弄壞了！”
“設計稿？！劫匪還搞設計？！”
“劫匪也要吃飯。”江流收了稿子，洗漱一番，撈起背包出門了。
劫匪出門，刑警當然得盯着，周浩天輕飄飄地跟着江流，說來奇怪，其他人似乎看不見他，唯獨江流能見到，見到了，卻又不害怕，這人心理素質真的那麽強？
一大早，路邊排滿了小販的早餐檔。
“來啦啊？今天的豆漿油條很新鮮呢！”見熟客來，大媽利索地把豆漿油條打包好，江流過來只需要付錢，方便得很。
帶着早點，折返回小區，下到車庫。
坐進車裏，周浩天偷眼打量江流。
江流扣好安全帶，提醒一聲：“坐穩了。”然後一打方向盤，車子滑出了車庫。
“搶來的錢買的車子還不錯嘛。”刑警坐在贓物裏冷嘲熱諷。
“打工賺的。”
“打工哪來那麽多錢？”
“做設計，簽單，有提成。”江流不鹹不淡地解釋，“運氣好能做幾個大客戶。”行駛沒多久，車子緩緩停靠在路邊，一個男人樂呼呼地招招手，一開門就往上坐。
屁股才挨到座椅，那人頓了頓，觸電般彈起，飛快地閃出車外。
“怎麽，那麽激動？”江流忍着笑。
“有人摸我！”那男人心有餘悸。
“摸你哪了？”
“屁股！還掐了一把！”
“……”誰叫你坐到人家大腿上了！江流把一聲笑咽回去，瞟了氣鼓鼓的周浩天一眼，指指後座，那男人進車後老老實實縮在了角落裏。
“小江，你這車是不是不幹淨啊？”那男人四下打量，“很陰冷，像進了鬼屋！”
江流故意把空調開大：“現在呢？冷不冷？”
“好冷……”在角落縮成一團
江流把空調調小：“懂了吧？”
“懂了。”
周浩天回頭看了那男人一眼，問：“他是誰？”
“同事小王。”
“咦，你在跟誰說話？”小王趴在副駕的靠背上好奇地張望。
一張臉在周浩天面前親密地晃來晃去，周浩天凝神彈指，小王哎呀一聲，捂着額頭跌了回去。
“有東西打我！”
“錯覺。”
“真的！你看我額頭，肯定腫了！”
“坐穩，要剎車了。”
“咦……（砰）哎呀——”
公司裏，女同事們對COS印度小夥的小王感到非常好奇，叽叽喳喳上去圍觀。
偷偷掃了啃油條的江流一眼，小王點開QQ去消息：我再也不坐你的車啦！！（大哭）
很快，來答複了：那你坐啥？
小王：公交車！！（握拳）
江流：你那不是離車站很遠嗎？
小王：英雄好漢才不怕這點路！
江流：好吧好吧。
平時江流開車上班，正好路過小王的住處，于是某個厚臉皮的家夥軟磨硬泡地搭起了順風車。
其實多一個少一個都無所謂，江流并不介意。
看着江流淡定的臉，小王就一氣打不上來，還想埋怨幾句，見江流起身，朝自己走來。
哼哼，良心發現了？別以為道歉我就原諒你！小王開始考慮是去仙蹤林刷他一頓呢，還是去樓下的高檔咖啡廳。
正在對兩家店難以取舍的時候，江流已經走到跟前。算了，同事一場，幹脆咖啡廳吧！小王故意搖頭晃腦。
江流淡定地路過，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對小王的藝術行為表示不解：“今天要開會，你不用去嗎？”
幾分鐘後，會議室坐滿了設計師。
周浩天站在小王背後做起了旁聽。
秘書推開門：“葉經理來了。”
設計師們齊刷刷站起，小王的頭包得太有特色，宛如一顆巨型棒棒糖，不管到哪都是那麽引人注目，以至于葉子寒拿着文件進來時，一擡頭見到小王，啪，文件脫手掉地。
冰山老大居然被震撼成這個樣子，場面太過歡樂，設計師們全把笑憋在肚子裏。
秘書把文件撿起，恭恭敬敬放到桌上。
等葉老板走到專屬位置那坐下，設計師們才落座。
會議內容關于客戶反饋和設計總結，老對手江氏設計公司幾匹黑馬齊出，同時撞上了公司的大客戶，兩家設計公司在海選中脫穎而出，争奪得不亦說乎，大客戶也被眼花缭亂的設計搞暈了，至今還沒決定簽哪家。
葉老板侃侃而談，大家做筆記正做得歡，聲音卻停了，等了半晌沒下文，設計師們忍不住擡頭看去，見到葉老板正愣愣地盯着小王。
小王連頭都不敢擡，他知道整個會議室都在看着自己，坐如針氈，鑽地洞的心都有了。
“葉經理。”秘書輕聲提醒。
葉老板回過神，移開視線，面不改色地繼續講解,一個個點評設計圖紙，最後，落到江流那。
江流是公司重點培養的設計師，創意大膽又不失時尚，獨具一格的風格大受青睐，葉老板對他的設計稿點評得最多，而江流的競争對手，正是江氏設計公司的黑馬大将淩霄。
“你看看，這是他們的設計稿。”葉子寒示意，秘書馬上把文件傳給了江流。
“淩霄的設計以歐式風格見長，國內客戶都喜歡老外的東西，很吃得開，但我們沒必要跟風。”葉子寒鼓勵道，“客戶兩家都沒定，在兩種風格中徘徊，機會一半一半，我們得抓緊，圖紙就按你的思路去做，不要被他們影響，但淩霄的設計中有些點子不錯，我們可以借鑒一下。”
憑借葉老板的本事，搞到對手的東西不難。
“三天後把圖紙交上來，時間上也不能輸給他們，還有你，小王，你的圖……”
會議室又出現漫長的沉默。
秘書輕輕咳了聲，葉老板再次回過神，垂下眼不去看小王，簡簡單單幾句話帶過，意思意思叮囑一聲注意細節就草草完事了。
小王差點淚奔，一個造型毀了一條好漢啊！自感沒面目見人，散會後一溜煙逃了。
江流還坐着，江流不走，周浩天也不走。
秘書見葉老板還沒走，自然也不敢離去。
葉老板揮揮手，秘書才如負釋重地松了口氣，出去的時候順手關了門。
靜悄悄的會議室裏剩下兩個人。
葉子寒終于擡頭，盡情打量周浩天。
江流也偏過頭，看向周浩天。
周浩天索性一拉椅子，坐着随便他們看。
圍觀半晌，葉子寒才疑惑道：“他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