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愚者的選擇

05 愚者的選擇

瑪麗輕托着她的裙裾，在約翰的身前婀娜前行，帶着他來到自己的小會客廳，那裏擺放着精心準備的下午茶，她想跟這個勝出的求婚者談談。進門前，她不經意地瞟了一眼小廳另一側上鎖的書櫃門，很好，看來一切均已就緒。

“希望你叫我瑪麗，可以嗎？約翰~”

“當然，親愛的瑪麗~”約翰對這位惡名在外的公主展露了他最迷人的微笑，他并不知道公主的邀約是否意味着同意他的求婚，但是，這至少意味着他得到了更多的青睐。

“那麽，約翰，你竟沒有為我帶來風車王國美麗的郁金香？難道你的來意并不是俘獲遠方公主的心麽？”

“親愛的瑪麗，路途艱辛，我在海上遇到了風暴，我精心為你培植的郁金香都沉入了海底，但我很懷疑，即使能來到日出之國，那些花朵也會在見到你美麗的容顏時羞愧地死去。”

瑪麗低聲輕笑，“會被甜言蜜語打動的可不是聰明的女人。”

約翰再次露齒而笑：“當然，不過相信最聰明的女人也不會介意我真心的坦露。高貴的公主，我的來意就是為獲取你的芳心，當然，如果能因此結束國家間的戰争，那最好不過，你說呢？”

“我的父親現在并沒有兒子，但這并不表示他将來沒有。”

“夫妻即是最堅固的盟友，我願為保證你的王位貢獻我所有的勇士。”

“那麽，親愛的約翰，我也願為你的王位貢獻我一半的領土。”她伸出纖細的右手，約翰立即緊緊抓住，輕撫柔滑的掌心，并與她十指交握。

“親愛的瑪麗，戰争需要結束，我必須盡速回國，甚至此刻，我已開始想念你了，你能讓我們的約定公開以撫慰我這顆思念的心麽？”他輕撫瑪麗的手指，仿佛低聲訴說的不是一樁交易，而是最甜蜜的情話。

“當然，我親愛的。如果我那善心的未婚夫能允許這獨女再侍奉父親3年，這撫慰是不是更為完美呢？”

約翰放開瑪麗的手，贊賞地點頭，“聰明的女人是天賜的珍寶。”

瑪麗也向他颔首微笑，“那麽現在，請品嘗我為你準備的紅茶，這是來自遙遠東方的茶葉，碾碎、磨粉，裏面糅合的，是我的心意……”

瑪麗放下茶杯，眼神如不經意間掃過那書櫃門上的黃銅大鎖，開口打破甜蜜而友好的沉默，發出提問：“與你同來的那名黑發的男子，他并不是你的兄弟哈利吧？我還不曾得知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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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的笑容依舊坦然，“不，我那可憐的兄弟，哈利，他已不在人世，願神保佑他。”

“那麽？他是你的下屬？”瑪麗揚起的笑臉有一絲天真。

“不，他是我的朋友，你知道，那風暴，是他救了我的命。他叫夏洛克。”

“夏洛克？”

“是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這個姓氏可不常見，不是麽，我親愛的。”

“的确，那麽，請容許我……”談話已完成，約翰打算離開。

“親愛的，只是一句提醒，那位夏洛克，似乎相當傲慢，如果你沒有合适的職銜賦予他擔當，何不賜他財富，讓他自由離去呢？”瑪麗微笑着提出建議。

“哦？這是哪裏來的謠言，夏洛克他并不是傲慢，他只是不能講話而已。”

“是麽，那或許是這王宮多嘴的鹦鹉過于熱情了？”

瑪麗低頭嫣然一笑，“所以，你只是同情他不能獨自生活，因此将他留在身邊報答救命之恩的喽？我親愛的~”她語氣中的重音相當明确，而眼神中篤定的光芒幾乎要刺穿約翰的面容，以照亮這下午柔和的房間。

約翰低頭喝下最後一口茶，額前稍長的金發擋住了他的眼睛，然後他擡起頭，臉上依舊有溫柔的笑意：“是的，夏洛克他孤身一人，是我讓他留下來的。他只是忠實的朋友。那麽，請容許我告退，我親愛的。”

夏洛克坐在黑暗的壁櫃裏，聽着那女人打開空書櫃的鎖，聽到她失望的尋找和離去的腳步。在他身旁躺着那個已經昏迷或者死去的侍女。這侍女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是個騙局，但他還是來到這小廳，就為了弄明白瑪麗的詭計。

離間計而已，那個自诩聰明的女人，她想讓夏洛克受辱離去。

惡毒又無知的女人，你怎麽會知道我是誰，你怎麽會知道我為了到來付出過什麽……

夏洛克窩在壁櫃裏，抱緊自己的雙臂，他想着約翰那個下午之後的反應，他想着約翰妄圖奮力對抗命運的決心。他的耳邊回響的，卻是那章魚的歌聲：“人類的壽命短暫，人類貪婪又無知~人類的心飄浮又多變~即使這樣……”

可親的瑪麗公主一直把自己的未婚夫送到了碼頭，她走在迤逦的隊伍最後面，親昵地挽着約翰的胳膊，他們依依惜別。

約翰站在甲板上揮手，直到岸上的人影都模糊不見。

夏洛克來到他身後，約翰雙手緊握着欄杆，他沒有回頭，仿佛在對着前方的大海說話，“我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國家陷入滅亡，卻什麽都不做。”

夏洛克往前緊貼上他的背，雙臂伸過他的身側也将手搭在欄杆上，就挨着約翰的兩手外側，他的下巴安放在約翰的頸窩。

勇敢是愚蠢最好的代言詞注3，約翰，他這樣想着。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勇敢是愚蠢的代言，之類的。夏洛克，我繼承了這個國家，這是責任。即使知道了命運是怎樣，也不能改變我想去抗争的打算。”夏洛克笑了，他胸口的起伏透過約翰緊貼的背傳導到他的胸腔，約翰也發出了一陣笑聲。

夏洛克在約翰的頸窩蹭了蹭，他的卷發磨蹭着約翰耳側，肯定很癢，他想着。約翰的執拗超出了他最初的預期，不過沒關系，他還有時間，況且時機最重要。

甲板上沉默忽然被約翰激動的轉身打破，他動作的激烈甚至帶起了風聲，“夏洛克，告訴我，瑪麗會嫁給我！我們會擁有這兩個國家，至少在東方人到來之前，我們能讓國家更強大。夏洛克！”

約翰用雙手捧着夏洛克的臉，目光熱切地在他的臉上逡巡，尋找任何一點贊同的跡象。

夏洛克把所有微笑裝進了惱怒的心髒，約翰怎麽可以如此愚蠢。

他緩慢但堅定地搖頭，眼看着約翰的眼中的熱切一絲絲褪去，直到嘴角耷拉下來，但仍然不死心地詢問，“那麽，至少告訴我一些關于東方人的事！關于他們的騎兵！讓我能盡量地做好準備！夏洛克。”

夏洛克掙脫約翰的手，退開一步好在他的胸前寫字：

知道為什麽人魚的預言都是費解的谶語麽？

約翰迷惑地搖頭，他的眼睛眯起來，只留了一條縫，那當中射出的，是微弱的希望，更是狂熱的堅持。

因為這無關緊要。他寫道。

約翰仍然不解，他張口欲言，卻被夏洛克的左手按住了嘴唇，他繼續書寫：

一個結果的達成有太多的條件，沒有誰能改變所有的條件逆轉一個結果。而且壞的結果并不會憑空消失，它最多只能從一件事轉移到另一件，而過多的條件作用，轉化的方向根本無法預料。所以，無論知道與否，努力征服都不是正确的路。那麽，人魚的預言是否清楚，又有什麽所謂。所以人魚不過把預言表演當成飯後的娛樂，随便唱唱而已。有時為了押韻，有時還作成藏頭詩。注4

唔，噗……約翰被藏頭詩逗得笑出了聲，他的嘴唇在夏洛克掌心裏噴出熱氣，他沒有開口說話，反而擡起自己的左手，在夏洛克的胸前用力地劃着：

那什麽是正确的路？與你一同離開？

夏洛克眼睛明亮，他的心中湧起期待，随即鄭重地點頭。

約翰收回了手，搖頭輕嘆：“世上哪裏有這樣簡單的事，如果我一走了之會怎麽樣，這國家會被瓜分，我的子民，我的良心都會為我輕率的行為遭受譴責。即使這是鎖鏈，我也不能輕易地掙脫。夏洛克，你是否明白這作人的難處？”

夏洛克看進他的眼睛，在他的胸前寫：

那些你不想砸碎的，不是真正的鎖鏈。注5

約翰的臉上浮現一絲惱怒，“人魚的世界難道沒有責任，就因為我十年前的一句戲言，你就這麽輕易地走到我的面前了？”

戲言？輕易！這兩個詞如悶雷在兩人中間炸開。夏洛克幾乎掩藏不住的失望與怒火，不，這不是好的時機。他重重地閉上眼又睜開，緩緩吐出一口氣，轉身欲走。

約翰卻沒能讓他走開，他猛地抓住夏洛克的胳膊，一個旋身就把他壓在欄杆上，緩緩俯身，夏洛克的瞳孔在他不斷逼近的面孔前放大，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即逝的悔意。

約翰的聲音中有不加掩飾的顫抖，他的語氣因激動而急促，“我要和瑪麗結婚，我要這兩個國家強大，我要應對鐵騎的辦法，我要你！”短暫的停頓中，他在身下的黑發上落下一吻，然後是冰涼的耳廓。他的聲音帶着更溫熱的吐息鑽進了夏洛克的耳朵：

“如果你是神送來幫助我的天使，夏洛克，告訴我一個方法。”

夏洛克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他慢慢閉上了眼睛，或許我只是神送來毀滅你的魔鬼。

人類貪婪又無知……

貪婪又無知的，何止是人類。

注3：來自三集片S1E01，麥哥與約翰的對話：勇敢是愚蠢最好的代言詞，你說呢？Bravery is by far the kindest word for stupidity, don't you think?

注4：關于知道結果改變未來的慘烈嘗試，請觀看電影《蝴蝶效應》，能量守恒，物質不滅，夏洛克無論在哪個年代，都是個堅定的科學主義者+1。

注5：那些你并不想砸碎的鎖鏈，不是真正的鎖鏈。安東尼奧·波契亞，生于意大利的阿根廷詩人，一生唯一的着作，《遺忘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