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好的時機
06 最好的時機
最先融化的并不是腳，而是他的手指，一滴泡沫融化在手上的皮膚裏，不，那不是皮膚，是那章魚留下的唾液。第二滴泡沫，更多，沒有疼痛，當整只手都融化的時候，他發現那滑滑的唾液如同一個手型的薄膜，沒有了裏面那只手，薄膜兜着一包泡沫，耷拉着，被風吹得上下亂擺。然後是胳膊……
夏洛克從夢中醒來，他擡起自己的左手，還在。
他想擡起右手，發現右臂被壓得發麻了。他輕輕推着約翰翻了個身，用了點力抽出自己的胳膊。
右手，還在。
月光從窗簾的縫隙中映進來，他能看到自己的手泛出微微的藍光。還有多久，還有多久那就不再是夢境，忍耐從不是他的長項，他從小就着急，可這一次，他必須等待。
執拗，無知又貪婪的約翰，他轉頭看着約翰面對着他的嘴唇，雙唇緊閉，一呼一吸之間嘴唇的中間有輕微的嘟起。夏洛克把自己的嘴輕輕貼上上去，感受那唇上的溫度，約翰立刻就吻了上來，并沒有醒，只是下意識地先輕吻了幾下，之後是重重的一下。夏洛克已經知道了每種吻代表的含義，輕的那些是安撫，重的這一下是結束。然後就恢複了安靜。
執拗，無知又貪婪的，我的約翰。
長頸的卡裏鷗鴿注6帶來了瑪麗的問候。
垂手抖動那封信，約翰的右手撚起那個随信而來的銀質小瓶。
“聰明的女人果然會挑選時機”，他低聲喃喃，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不過，還好，相信聰明人也會懂得作出最适當的交易，他衡量着自己能給出的條件，這并不是最麻煩的事。
約翰踏着略重的步伐，手中握着那封已經有點皺的信和随信而來的銀質小瓶，走進了自己的書房。夏洛克正在桌後忙碌地書寫，桌上滿是攤開的紛亂紙張，有的是簡單的線條圖，有的是布滿數字的演算稿。
約翰走到他身邊，伸手揉亂他毛茸茸的黑卷發，
“忙着呢？”
夏洛克沒有擡頭，繼續他的演算，他正在改進水壩的結構。
約翰收緊了插在黑發裏的手指，把那銀質小瓶放在夏洛克的演算紙上，打斷了他的奮筆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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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這是什麽？”
毒藥。夏洛克用手中的鵝毛筆在紙上寫，仍舊沒有擡頭。
約翰嘆了口氣，他轉到夏洛克對面，重重地坐在扶手椅上。
“夏洛克，你知道那個侍女死了麽？”
夏洛克搖頭，随即在紙上寫出他的回答：
我只是制止了她的喊叫。
約翰重新整理他的思路，用上了循循善誘的語氣，“你不能随便殺人，你知道的，這會帶來無窮盡的麻煩。”
“何況，那侍女是瑪麗的從小的侍從，很得她的喜愛。”
即使我踩死的是一只螞蚱，她也會說那東西很得她的喜愛。夏洛克面無表情地寫道。
約翰抓了抓頭，又開始無奈地嘆氣，“對，你明知道她是要找一個借口讓你離開，所以就別親自給她送一個！”
那我應該怎麽辦，像個傻瓜一樣被鎖在那愚蠢的書櫃裏！等着她在羞辱之後弄死我？鵝毛筆的字體零亂。
約翰被他文字中的譏诮激得有點惱，不自覺提高了聲音，“她不會蠢到真的傷害你，你知道的！”
是，她只會羞辱我，而那一點也沒關系！！
“夏洛克！不要胡攪蠻纏，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就在那兒，我注意到她一直盯着那個該死的書櫃，如果你相信我，你應該知道，我不會任由你被羞辱！當然，絕頂聰明的你壓根就沒在意，我出去之後一直站在外面，直到她離開！所以，你完全沒必要弄死那該死的侍女！”
夏洛克扔掉手中的筆，他擡眼直直看着約翰。約翰，你獲得的從來不是我的信任。所以呢，約翰，你要怎麽樣？
“而且以你的聰明，你完全可以避免出現在那個該死的會客廳！”約翰的語氣已經是憤怒。
夏洛克依然沒有回答，我當然可以避免出現在那裏，但我沒有那麽做，怎麽樣，約翰，你會怎麽做？
約翰迎上了他審視的目光，他向前傾身，伸手握住了夏洛克攤在桌上的雙手。他專注地盯着夏洛克的眼睛，語氣不容置疑：
“夏洛克，你知道我的決定，我會跟瑪麗結婚，在擁有繼承人之後，我會退位，跟你一起離開。到那時，我們幹什麽都由你，無論是海盜還是偵探。但是在這之前，你得遵守人類的習慣，不能亂來。告訴我，你會這麽做！”
這是個交易麽？夏洛克推開約翰的手，在紙上寫道。
約翰後退，他的背再次緊靠在扶手椅上，微微揚頭，他的語氣有些疲憊，“別故意讓我傷心，夏裏。……你才18歲，也許在你20歲的時候，我們就能離開，想想吧，20歲，人生才剛剛開始。你知道，這是就是我能做到的全部。”
夏洛克手裏的筆沒有動，他垂下視線，淺色的睫毛微微抖動。約翰，20歲太遙遠，而這當然也不是你能給的全部。
約翰十一歲的那年，他的母親去世，父親帶着他和哈利回國，繼承了王位。
約翰十七歲的那年，第一次帶隊出海，他沒讓那具屍體毀掉整個任務，可他最好的朋友，大副比爾回來之後就自殺死在自己的房中。
約翰十九歲的那年，代替父親前往日出之國，那本該是兄長哈利的工作。可放蕩不羁的哈利從來不會安穩地接受自己的職責，他扮成了一個水手，死在了海上的那場大火中。
約翰回到了故國，失去了母親。約翰贏得了軍隊，失去了朋友。約翰繼承了王國，失去了哥哥。
人都是這樣生活的，有些獲得，有些失去，約翰一直這麽安慰自己，也正是這樣，他才總能發出爽朗的笑聲。
可自從聽到夏洛克的預言之後，他不再這樣看待往事。
他是失去了母親，才回到了故國。他失去了朋友，才贏得了軍隊。他失去了哥哥，才當上了國王。
只是一瞬間，所有的獲得似乎都變成了與失去的交易，他開始恨自己不能打破這無助的交易。
他的夢境開始沒有壯闊的大海上的行船，沒有郁金香花海中的策馬，只有一座漆黑的宮殿。他總是在裏面尋找夏洛克，明明知道夏洛克就在那個他夜夜休息的睡房，可是每次推開門都不是正确的房間。
很快地，每個清晨都在疲憊中醒來。
他所得到的夏洛克，是在用失去什麽換來的？
呼~，又是一夜尋找，約翰在黑暗中平複自己的喘息，他閉着眼伸出手，觸摸到夏洛克冰冷的臉頰。還早，還早，還可以再小睡片刻，他擁緊了蜷在懷中的身體。
注6：卡裏鷗鴿，Cariou pigeon，又叫鼻瘤鴿。原産伊朗、土耳其、埃及、敘利亞等國，後經商人傳到英國，用來傳遞信件，就叫英國郵鴿。特點是長頸，挺直而碩長的體型以及鼻瘤，竊以為這鴿子的外形和英國人很像……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