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心思不定地地回到鳳儀殿,看着被我連累着一起被留在宮裏的容琛和眉妩,深感愧疚。眉妩倒毫無憂色,看着皇宮處處新鮮,快活的像只小鳥,圍着容琛唧唧啾啾,我則像只頹廢的老鳥,恹恹地撲騰到後面,一頭睡了。

睜眼已是日上三竿,窗外有人竊竊私語。

“那個女道士莫不是個瘋子?竟然要把禦花園改成菜園子種黃瓜!”

“估計是被那神醫下了迷藥,變了性。”

“變性?你是說她成了男人?”

“變了性情,笨蛋。”

“唉,你說陛下怎麽能忍得了她?”

窗外傳來一聲敬佩的低嘆:“陛下,乃真龍天子也。”

聽到這裏,我睡意全無。

明慧的本意是讓昶帝厭惡她,可是看這苗頭,昶帝完全沒有厭惡的意思,反而甘之若饴。事情的演變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看來我和明慧都低估了昶帝的應變能力或是審美取向。

吃過早飯,我和眉妩容琛三人閑在鳳儀殿裏,我忍不住說了明慧之事,想聽聽二位的意見。

眉妩托着腮道:“情人眼裏出西施,陛下喜歡她,自然是怎麽看怎麽順眼。”說着,便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容琛。

容琛恍然未覺,認認真真地看着我,眉間的黑印。

我側過身子,給他一個後腦勺,繼續和眉妩探讨:“可是他也是人,為何審美觀如此非人?”

“莫非他這裏有問題?”眉妩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我頗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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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可以質疑他的感情,但不要質疑他的智商,這片江山,可是他一手打出來的,只不過近年來有些消沉,沉迷修仙問道而已。”

“那他若是正常的,為何能忍受得了明慧?”

“三十六計有一計,名叫将計就計,你們不知道麽?”

“他身為皇帝,大可直接戳穿明慧,又為何要将計就計陪明慧演戲?”

“你們不覺得看戲很有趣麽?特別是閑極無聊的時候。”

我和眉妩齊齊無語。

容琛沖我一笑:“他對明慧志在必得,并不是你們所想的原因。”

“那是什麽原因?”

“這恐怕只有他才知道。”

這不等于什麽都沒說麽?

轉眼間,悶在宮裏已是三日,我心急如焚地想出宮,因為昶帝叫我愛卿的次數越發的多了,也越發的親密了,我很不淡定。

容琛倒是很淡定,眉妩麽,因為有容琛在,也很淡定,但誰都比不上昶帝淡定!

明慧每日都讓眉妩給她裝扮不同的發式,畫不同的裝,每次見到她,我都覺得恍然如夢,渾身發冷。但是昶帝卻如同看着下凡仙女,掌中明珠,癡迷沉醉,言聽計從。

禦花園成了菜園子,種着一溜黃瓜秧,明慧指揮着各宮美人倒夜香,昶帝扛着鋤頭鋤那名貴的牡丹芍藥山茶給黃瓜秧騰地方,汗如雨下不亦樂乎。

看不出明慧是真的入了戲,還是昶帝演技更高,将計就計,總之事情撲朔迷離......為防夜長夢多,為了我和容琛眉妩的安全起見,趁着昶帝心情好,我又去請辭。

昶帝剛種菜歸來,滿面紅光,興高采烈,帶着一身的泥土氣息,看上去奸詐得很質樸。

他撸起袖子淨了手,這才慢悠悠道:“愛卿也算是朕與明慧的媒人,朕明日要送愛卿一份大禮,愛卿領了賞再走不遲。”

我一聽明日便可脫身,心裏大喜,施了一禮正欲告退,卻見昶帝突然綻開一朵迷人微笑,“愛卿,朕有一事,要問你。”

“陛下請吩咐。”

昶帝揮了揮手,侍者魚貫而出,這一次,連向左使也最後一個退了出去。我心裏一怔,平素向鈞都不離他身側,怎麽這一次連他也不能在場,莫非昶帝要和我說的,是一個只有我和他兩人才能知曉的機密?俗話說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瞬間便有一種如臨大敵的感覺。

殿門悄無聲息的關上了。

昶帝坐在龍榻上,笑意如同夕陽餘晖,從天幕上一絲一絲的緩緩褪去,面色有如暮色初起的那一刻。

“朕在三年前,禦駕親征,出師大捷卻放棄西征回京,”他眯起眼眸,望着我:“你可知何故?”

“草民不知。”

他哦了一聲,緩緩道:“朕受了傷,軍醫庸才無用,無一人能為朕分憂治病,朕只好放棄西征,回京來尋你師父莫歸。”

我記得師父那一次進京為昶帝治傷,回來之後便說,昶帝喜怒無常,以後要避而遠之,所以自那之後,他時不時出海或是遠游,不想被昶帝傳喚。

“你師父果然是高人,将朕的傷治好了一半......”

我心裏納罕,師父身手了得,到底昶帝是什麽病,他只治了一半?偏偏昶帝今日說話十分磨蹭,慢騰騰的半天說上一句,全然不似平素的淩厲威嚴。

他緊盯着我:“你真的不知朕有何病?你師父未曾對你提及?”

我鬥膽緊盯着他:“草民真的不知。”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一字一頓道:“朕,傷在跨下,不舉。”

我吃了一驚,實沒想到他傷得如此之重,更沒想到他如此豪放,當着我的面就直言不諱地說了出來,說完他倒是面不改色,我卻騰地一下臉上發熱。

他絲毫也不覺得尴尬,繼續道:“吃了你師父的藥後,舉倒是舉了,但是舉而不堅,更不持久,片刻便痿。”

我聽得眼皮直抽......陛下,雖然草民貌寝,但好歹也是個女子,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子,你怎麽忍心這樣對我?難道在你眼中,我醜到都沒有性別麽,還是你覺得我臉皮厚到可以和你暢談此事?

但是,身為一枚大夫,縱然面皮發燒,但還得努力地維持淡定傾聽之狀,心裏有個小人兒已經在抱頭暴走。

“你師父說,藥物已盡到極致,不可能讓朕徹底恢複。”

這麽說來,後宮三年大旱,并非是因為明慧,而是因為昶帝自己。可是陛下你告訴我這些又有什麽用呢,師父都治不好的病,千萬別指望我啊。

“上清派掌門玄羽,說道家的房中術可治好朕。”

聽到這兒,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向骁勇善戰的昶帝這三年來不再禦駕親征,突然癡迷于修仙問道,原來如此。

“雙修需兩人性靈相合,體質互補,玄羽尋遍京城,也只挑出了七位與朕相合的女子,可惜這七位女子,只有明慧一人學成了房中術。”

聽到這裏,我越發明白了昶帝的相思病為何如此根深蒂固非她不可了。

“雙修必須雙方配合,勉強不得,偏偏明慧卻對朕無感。近日她突然對朕起了好感,所以朕不能失去這個機會,尋你來,是想讓你配一副閨房助興之藥。”

明慧對他敷衍做戲,顯然他一清二楚,只是裝作不知将計就計,但真槍上陣雙修之時,他又怕明慧撕破僞裝不肯配合,所以才要一副催情之藥,果然是老奸巨猾。

我擠出一朵扭曲的笑:“回禀陛下,草民未有什麽閨房助興之藥。”

“愛卿怎麽會沒有呢,愛卿難道不是莫歸神醫的得意弟子麽?”

昶帝笑得如沐春風,聲音也是親和的滴出水來,但那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如同利劍一般鋒芒畢露,刺得愛卿我心裏砰砰幾個大洞,涼飕飕的灌着寒風。

我十分冤枉,難道草民我生的猥瑣不堪一副善做□的模樣?

“怎麽,愛卿不肯麽?”他語氣中帶着一股濃烈的寒意和不耐,眼中殺氣驟盛。我心裏涼飕飕的,直覺若是再忤逆他一句,便會成為死卿。情急之下,只得說:“草民進宮之時匆忙,只帶了個常用的藥箱,着實沒有陛下想要的東西,且容草民現去配一副藥來。”

昶帝的顏色緩和了些,“讓向鈞帶你去禦藥房,用什麽藥只管拿。”

“是。”

步出殿中,微風一起,我才覺出後背額頭幽幽的一抹涼意,原來不知不覺竟然驚出了虛汗。昶帝連最隐私的毛病都告知了我,他會不會殺我滅口?

左思右想,我覺得前途堪憂。

禦藥房倒也不遠,值守的太監見是向鈞領人前來,鞍前馬後的打開了大門,熱情地将我領到藥櫃前。皇宮的藥櫃堪比一座寶藏,諸多名貴藥材應有盡有,若是師父在此,必定也會贊一句。

我無奈地取了一些藥材,說實話,這還是我第一次配□,一回頭,只見向左使一臉尴尬地左右顧盼。

我好心問:“向左使要不要藥方?我給你寫一份?”

向左使騰地一下俊面通紅,落荒而走。

禦藥房的隔壁便是太醫院,向鈞率先推開而入,裏面居然悄無聲息,我随意問了一句:“這太醫院怎麽靜悄悄的?”

埋頭前行的向鈞回頭道:“裏面沒人,自然安靜。”

“太醫們都不上班麽?”

“永遠都不用上班了。”

“被革了職?”

“被革了命。”

我手一抖,懷裏的藥草噗噗灑落一地,向左使忙回身幫我撿起來。“前些日子,陛下總覺得腹中有蟲子拱動,諸位太醫都治不好,陛下震怒,院使大人說陛下無病,只是幻覺作祟,其他太醫紛紛附和,陛下盛怒之下一口氣将太醫都殺了。”

昶帝這一口氣也太血腥了,我聽得心驚膽戰,後怕不已。沒想到他如此兇殘暴戾,那一日我給他治病,若是也如諸位太醫這般實話實話,恐怕此刻已經死翹翹了。

“這是院使太醫使用的制藥房,窯爐,煎鍋,搗藥杵,什麽都有,你看還需要什麽?”

“夠了。”

“那我等在外面,你幾時能制好藥?”

“這,恐怕要大半天。”我其實是想拖延時間。

向鈞望了我一眼:“陛下今夜要留宿掬月苑。你最好在下午就制出來,陛下的脾氣你也知曉。”

我的确知道他喜怒無常,殺一個人如同碾死一只螞蟻,殺一群人只不過是一口氣。但我更知道明慧不喜歡昶帝,我又如何能為虎作伥?很多女子都對貞潔視為性命,若是明慧和他雙修之後忿然自盡,我豈不是害了一條性命?

怎樣才能保住我的命,又能保住明慧的貞操?

我一邊搗藥一邊犯愁。

藥熬好之後,我終于想到一個法子,對門外的向鈞道:“向左使,麻煩你去一趟鳳儀殿,叫容琛帶着我的藥箱來,裏面有味秘藥需加進去。”

向鈞嗯了一聲,過了會兒,領着容琛前來。

容琛進門挑了挑眉:“你這是在做什麽?”

“做□。”

他略略一怔,看着我的眼神,內容豐富。

我忙道:“不是我吃。”

他忍不住笑了。

我正色道:“唉,你過來,我有件事要對你交代。”

“什麽事?”

我對着他耳朵邊輕聲道:“昶帝要我配一副□給明慧。”

“這樣不好吧。”

“我也覺得是,所以,打算糊弄他,給他一副溫柔鄉。”

“溫柔鄉?”

“是一副幻藥。與所愛之人最想做的事都會在一場幻夢中圓滿,如同真實發生過一樣。”

“哦,那你又如何确定昶帝的所愛之人是明慧?你又如何确定昶帝最想做的事,就是,嗯......”他瞟了一記“你懂的”眼神。

我怔了一下,的确如此。表面看來他對明慧一往情深,但很多人,其實并不真正曉得自己內心最想要的是什麽。他對明慧的感情,或許不是喜歡,只是因為她會房中術而已,他心底真正喜歡的人是誰,我并不知道,保不準這溫柔鄉一吃下去,昶帝的夢裏,是和向左使來了一場鴛鴦被底翻紅浪。

門外的向鈞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我連忙掐住自己的胡思亂想,正色道:“我覺得應該是明慧,所以打算冒險一試。”

“若不是呢?”

“這就是我叫你來的目的。”

我翻開藥箱,從夾層裏摸出一顆鵝黃色的小藥丸。

作者有話要說:求撒花,不然讓女主一直“處”到結尾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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