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寐生入睡之後,我坐在燈下思索明日該如何為寐生動手術,他的身世奇特,體質一定會異于常人,所以我才說手術有八成把握,若是尋常孩子,我有十成的信心。
我有個奇怪的習慣,若是翌日為人動刀做手術,前一日的夢裏一定會演練一遍手術的過程,甚至每一個細節都會在夢裏清清楚楚地出現,這個習慣我一直覺得匪夷所思,但又深得其中的妙處。
寐生的這個夢做到我為他縫合傷口時被人打斷。叩門聲将我驚醒。推門就見何公公神色匆匆道:“陛下宣姑娘速速進宮。”
“公公可知何事?”
“骊珠不見了。”
我心裏噗通一跳,當即道:“骊珠不是我偷的。”
“陛下并未說是姑娘所偷,只是讓姑娘入宮找出骊珠下落。”
我心裏飙淚......神醫不是神捕啊,陛下。
“我,我如何能找出骊珠下落?”
“姑娘不是會招魂麽?那骊珠裏存有明慧的魂魄,陛下讓姑娘由此線索尋出骊珠下落。請姑娘即刻動身,随我入宮。”
我一聽,頓時心裏絲絲地直冒涼氣。那一日所謂的“招魂”,不過是容琛故作高深的玄虛之說。其實是人死不過三日,魂魄并未遠離,還在身體附近,我不過是仗着骊珠的神效,念了段經文而已。但這實情,我如何對昶帝明言。
一時間,我急得心噗噗直跳,這時,隔壁房門咯吱一聲,容琛跨出房門,長身玉立沐在晨光裏,身後融融金光環繞,如同仙人。
我登時眼前一亮,緊緊握住了“仙人”的手,扭頭對何公公道:“我能不能帶個助手?”
“可以。”
“助手”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眼中略有無奈,但也未見拒絕,我心裏暗喜。
眉妩和寐生也都被吵醒了,一臉迷糊地從門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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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妩,我和公子入宮一趟。”
“你又要進宮?”眉妩瞬間臉色發白,擔憂的眼神從我臉色一掃而過,牢牢落在了容琛臉上。
妹子,你到底是擔心我還是擔心他啊?見色忘友什麽的最不可愛了,我拍了拍她的肩:“照顧好寐生。”
眉妩的目光艱難地挪回到我的臉上,苦着臉問:“你這是在交代後事?”
“大師父你不要死。”寐生嗷的一聲抱住了我。
我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頭發:“我只是去給陛下找一樣東西,很快回來。”
走出将軍府,大門前已經停了一輛馬車,元昭站在一旁,目光閃爍,似有話說。
我走到他跟前,笑笑:“将軍的傷好多了,若我回不來,讓眉妩給你換藥。”
元昭望着我:“我等你回來。”
我莫名地心裏一暖,走了兩步又回眸對他笑了笑:“好。”
上了馬車,容琛湊到我耳邊低問了一句:“做你助手有何好處?”
我幹笑:“我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就別見外了。”
他挑了挑眉:“我只與自家婆娘不見外。其他的人,都見外。”
顯然,我屬于“其他的人”。我揉了揉鼻子:“嗯,要不我送你一副□配方?”
“你,”容琛咬牙擰了我一把。
......公子你這個動作也太不見外了。我有點心亂,胳臂上被他擰過的地方,奇詭地一點不疼,只是麻酥酥的像有無數個小針尖。
馬車裏靜得有些暧昧,我很不自在地問他:“怎麽找骊珠?”
“讓玄羽扶乩,問明慧啊。”
的确,我怎麽就沒想到呢,心情大好忍不住誇了他一句:“公子你真聰明。”
他點頭:“嗯,是某些笨人的居家旅行之良伴。”
我指着自己的鼻尖:“你是說我麽?”
他脈脈一笑:“你覺得呢?”
覺得你個頭啊。我容貌醜陋,可就指着智商來安慰自己了。
宮門落着金色銅鎖,何公公掏出腰牌才得以領着我們從承天門側門入宮。宮中氣氛十分詭異,過往的宮女內侍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何公公,骊珠是何時丢失的?”
“昨日黃昏。陛下當即關閉了宮門,一些加班的大臣都留在了承天門外的值班房裏,挨個的搜身檢查,卻一無所獲。今日又将宮裏的太監宮女都系數搜了身,還是沒有下落,宮裏翻了個遍。”
容琛哦了一聲,摸了摸下巴,默然不語。
進了昶帝寝宮,裏面的氣氛格外的壓抑,宮女內侍戰戰兢兢的神色如同驚弓之鳥。
禦榻上坐着氣勢洶洶的昶帝,幽暗陰冷的眼,隐着暴風驟雨。
“骊珠丢失不到一刻便被發現,朕當即封鎖了宮門。掬月苑離宮門較遠,除非偷珠的人飛着出去,否則決不可能帶出宮外,朕将整個皇宮翻了個遍,竟然沒有下落。還真是出了鬼了!”最後一句話剛剛落音,昶帝怒氣沖沖猛地一拍禦榻,驟然的一聲悶響讓殿內的人悉數驚了一跳,氣氛更加緊張。
“你不是會招魂麽?骊珠裏有明慧的魂魄,尋得明慧所在,也就知道了骊珠的下落。”
“眼下是白晝,無法招魂,陛下可尋玄羽真人進宮,扶乩當能問出骊珠下落。”
“不錯,向鈞,去宣玄羽進宮。尋到骊珠,朕要讓那偷珠之人死無葬身之地。”昶帝氣息不均地重重哼了一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何還,帶他們先去鳳儀殿候着。”
我暗暗松了口氣,這廂艱巨的任務總算是轉交給了玄羽真人。
到了鳳儀殿,我和容琛齊齊怔了怔,果然宮裏是被翻了個底朝天,自我們離宮,鳳儀殿并未住人,但也被翻找地一派狼藉,幾位宮女正在打掃歸整,忙得腳不沾地。
眼見殿裏也沒個落腳的地方,我便坐在回廊下的欄杆上。
容琛素來愛潔,抱臂站在紫藤架下。日上三竿,花朵重重疊疊地盛開着,像是一團一團的紫雲,飄在繁密茂盛的綠葉上,他白色的衣角在綠蔭裏清清涼涼的飄起,無風自動地帶着一筆畫裏的風流,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仿佛他不是這塵世間的人,只是一個觀者,波瀾不驚地看着紅塵。
他站得離我很近,但我無端覺得他遠,心裏莫名有些悵然,無話找話地問他:“你說,誰人這麽大膽竟敢偷取骊珠。”
容琛抿了抿唇:“自然是誰都想不到的一個人。”他微微眯眼,高深莫測的樣子若有所思。
我随意問了一句:“你猜是誰?”不想他居然近前兩步,附在我耳邊說了兩個字。
我驚了一跳:“怎麽可能?”
他點了點頭,笑笑不語。
我怎麽都覺得不大可能,正在這時,何公公去而複還,對我道:“太後請姑娘前往寝宮一趟。”
我猛然一怔,扭頭看見容琛眼中的笑意。
我跟在何公公的身後,到了太後的寝宮。何公公先進去通報,過了片刻領我進去,殿內的侍女低頭魚貫而出,厚重的宮門吱呀一聲在我身後關上了,我心裏一怔,不知太後這是何意。
這時,鲛绡帳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輕盈緩慢,應是個女子。
一只玉色纖纖的手,挑起了珠簾。
看見她容貌的那一刻,我險些心跳驟停。
“明慧!”
明慧卻未說話,靜靜端立在珠簾旁,窗裏投過的陽光照着她的肌膚,雪一般的瑩白。
一剎間,我後背生涼,她是人還是傀儡?難道太後借助了什麽異術已經讓骊珠裏的魂魄附體複活?可是,那水晶棺中的明慧身體仍在,眼前的“明慧”究竟是怎麽回事?我越想越覺得可怕,情不自禁後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