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翌日晨起,寐生哭喪着小臉急急來找我,“大師父,我真的長出羽毛了。”

我好奇而激動:“讓我看看。”

寐生脫掉外衫,果然,他的兩只翅膀上長出了金色的羽毛,絨絨的像是剛生出的雛雞羽毛,嫩黃嬌柔,異常可愛。

我故意贊嘆:“好氣派的羽毛,金光璀璨,好生漂亮,若是飛起來,一定像是披着陽光。”

“是麽?”寐生撅着小嘴,半喜半憂的小模樣,可愛又動人。

“師父怎會騙你。”我将他的衣服系好,翅膀變硬之後,他後背上的馱包顯得更大了,鼓鼓漲漲的十分怪異。看來,我需要給他置辦幾件特殊的衣裳,等他的羽毛全部長齊之後,就把翅膀露在外面,随時可以振翅飛起。

想到那一刻,我十分興奮期待,因為展翅高飛其實是人類的夢想。

我領着寐生,和眉妩一起出府買布,巧極,在大門外,碰見了從外面歸家的元昭。

眉妩立刻兩眼放光,牢牢盯住了他。

元昭刻意避開了視線,只和我打招呼。眉妩卻毫不介意,直愣愣地望着他:“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了你一夜。”

這句話實在是內涵太豐富,元昭身後的幾名親兵齊嶄嶄地瞪大了眼睛,又齊嶄嶄地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只是懼于元昭的威嚴,未敢哄然大笑。

元昭的臉色自不必說。

眉妩恍然不覺,直愣愣盯着元昭,對我揮了揮手:“靈珑,你帶着寐生去吧,我和将軍有事要辦。”

我憋着一肚子笑,連連點頭。

元昭一看情勢不對,掉頭要走。

眉妩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柳眉倒豎:“你今天敢走試試。”

Advertisement

說也奇怪,元昭竟然不走了,扭過頭對眉妩道:“這段時間我忙于公事,未在府中。姑娘放心,抹藥之事我定會放在心上。”

眉妩嬌哼了一聲:“将軍你已經沒有信譽可言,這事,我要親自辦理,以後每天晚上,我去你房中找你。”

這對話,越發的讓人浮想聯翩了,連維憋得兩只肩膀直抖。

元昭扭頭進了大門,眉妩緊随其後。于是,那幾個親兵和連維便放肆地哄然大笑起來。

眉妩還不解地回頭:“你們笑什麽?”

我對她揮了揮手:“沒什麽,你和将軍快去辦事吧。”

我一向自诩自己事業心很重,責任感很強。眉妩比我更甚,力臻完美,近乎苛求。可惜的是,她這一次遇見的是對容顏毫不介意的元昭,根本不予配合。看來不光是情侶關系,便是這醫患關系,也是一物降一物。

連着幾日,我都沒有看見容琛,元昭也是早出晚歸,看來果如容琛所言,昶帝把出海日期提前了。

初八這日,昶帝禪位于太後,整個京城驚聞這個消息,如同炸了鍋。

我聽到這個消息,倒不是很意外,因為那日在太後宮中,昶帝已經表露了這個意思,我已有了心理準備,而京城百姓,滿朝文武卻是第一次接到這個消息,無異于驚天霹靂。

四十二歲的太後成為史上第一位女皇,也是史無前例的母承子業的女皇。不得不說,昶帝的驚世駭俗之舉,還真是讓人無語驚嘆。自古以來,帝位都是往下傳,他反其道而行之。細想,卻又覺得合情合理。他尚無子嗣,亦無兄弟,将來尋仙回來,太後還能将帝位交還給他,若是傳給別人,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初九這晚,容琛終于回來,告知我和眉妩,明日辰時,船隊将從運河出發,正式啓程出海。

這一晚,元昭也從營中歸來,送了元寶去安國公府,将元寶托付給安國公照顧。聽容琛說,前日,元昭抽空和安國公定下了婚約,如今元寶成了安國公倒插門的小女婿。

緊張、忐忑、害怕、向往,諸多情緒混雜一起,我幾乎一夜未眠。翌日一早,我和眉妩帶着寐生,還有大包小包一車東西,和容琛一起到了京郊運河外。

這條運河是昶帝登基初年派人開鑿的,兩頭分別通向江南和東海,每年他都要乘坐龍舟去江南游玩,美其名曰巡查官員,體驗民情。随便帶回數千江南佳麗,可惜的是,昶帝因隐疾而無法布雲施雨,導致集體大旱,于是,昶帝的後宮成為有史以來最為風平浪靜,友好和睦的後宮,大家誰也不嫉妒誰,互為閨中難友。

沿着青石板走下河岸,此刻,晨曦初生,河面上薄霧蒙蒙,籠着一幕袅袅飄散的輕煙,像是一副清淡水墨。

河邊停靠了十六只海船,船身皆是褐紅色。領頭的一只海船,高大如樓,共有三層,長約三十丈,有九桅十二帆。船頭雕刻了一只張牙舞爪的鎏金巨龍,神氣嚣張,耀武揚威,看上去十分巍然雄偉。

寐生仰着頭,看着高大的龍舟和其後的船隊,好奇問:“怎麽有這麽多船?”

容琛指着龍舟道:“這是陛下出巡江南時所用的龍舟。後面的分別是糧船、淡水船、戰船、貨船、兵器船等,盛放我們出海時所需的各項物質。”

“容叔叔,這些日子你就忙着準備這些東西?”

“是,這麽多人出海,需要的東西很多,一樣不可或缺,要計劃周詳,不出纰漏。”

寐生偏着頭問:“很多人出海嗎?”

“三千人。一千神威軍,二千禦林軍。相對于西征東伐來說,不過是一只騎兵的數量而已,若不是陛下急着出海,光那一只建造中的巨大龍舟就可以放下二千餘人。”

我不由奇道:“陛下不是讓元昭訓練了一只水軍麽?為何又帶了禦林軍出海?”

容琛眯起眼眸:“這道理一想便知。神威軍聽元昭號令,萬一在海上發生兵變,昶帝豈不是束手就擒,兇多吉少。所以他只挑了一千神威水軍,龍舟上放的是他的親信禦林軍,那一千神威水軍,放在後邊的船上,元昭随侍他的身邊,不便和後面幾只随從船聯絡,這樣他才能放心。”

我不禁為元昭抱屈:“元昭為他東征西戰,他卻如此對他。”

容琛嘆:“功高蓋主,歷來帝王都忌諱臣子名聲太盛。”

眉妩忿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真是個心胸狹隘的暴君。”

容琛搖頭:“你不了解他。若是胸無點墨,平庸昏聩,又如何打下這一片江山。他膽識過人,聰明果決,也很有雄才偉略,可惜,性格不全,”頓了頓,他附在我耳邊輕聲道:“他的病,也會讓他的性格有所改變。”

我臉上一熱,小聲道:“你怎麽知道,他有隐疾?”

“你師父對我說過。”

“師父他還真是和你無話不談。”

“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永遠都是。”笑意消失在他的唇角,他的目光悠遠起來,投向平靜的河水,若有所思。

晨光高照,河面上金光跳躍,像是灑滿了寶石,一點一點都是斑駁零散在時光裏的記憶,泛着撩動心緒的光芒。

這時,一隊隊的貨車,源源不斷從河岸上下來,停在船旁。工人卸下貨物,有條不紊地往船上搬運,各個船旁都有監工,身着禦林軍服,腰佩寶刀。河邊熙熙融融如同商貿港口,裝運一直持續了一個時辰。

容琛身着官袍,指揮若定。

金色的陽光凝結在他眉梢,襯着他一雙深邃莫測的明眸。關于出海尋仙,他從未露出過一絲的猶豫和彷徨,他越發的堅定從容,安然自信,無疑也給了所有人一份信心,所有被選中出海的人,除卻有昶帝的巨額賞銀之外,也都抱着一份尋仙的向往。

“玄羽來了。”眉妩指了指遠處。

河岸上,玄羽帶着數十位道士走了過來。晨光中,俊顏玉色,神清氣爽,一身嶄新的道袍,飄逸在晨風裏,越發顯出幾分道骨仙風。

我問容琛:“昶帝這是要帶數十位道士出海麽?”

“他們是來做法事,祭河神,海神,保佑出航平安順利。”

原來如此。

玄羽走到容琛跟前,微微一笑:“容大人早來了。”

容琛回了一禮,客客氣氣地笑着:“是,雖然昨日一切都安排妥當,但還是不大放心,過來看看裝貨的情形。”

“容大人辛苦,此番出海若能尋得十洲,容大人當真是居功甚偉。”

“真人過譽了。”

這時,河岸上響起了切切如雨的馬蹄聲。

“陛下到了。”玄羽一拂衣袖,領着衆位道士和容琛一起步上了河岸。

數千全副武裝的士兵縱馬而來,神威軍是黑色戰甲,禦林軍是金甲銀盔,正中是一輛帝辇,金碧輝煌。車馬停住河岸上,昶帝從帝辇上下來,輕裘绶帶,看上去十分俊逸冷酷。

衆人上前叩拜昶帝。

“平身吧。容愛卿,東西都準備齊全了麽?”

“一切都已齊備。”

昶帝嗯了一聲,對元昭道:“将你手下的士兵領到船上安置好。禦林軍由向鈞安排。”

元昭安排手下将領相繼登上了龍舟後的十五只海船。每只海船上又由向鈞派駐了一百名禦林軍,用意不言而喻。

我一邊鄙視昶帝的小心眼,一邊又佩服他心思缜密,謹慎小心,大約正是如此,他的江山才會穩固牢靠。

這時,八名禦林軍從帝辇上擡下水晶棺。明慧躺在棺木中,因骊珠和鲛珠的神效,雪肌冰膚,容顏依舊,如同沉睡。

昶帝看着水晶棺中的明慧,神色靜穆:“明慧,朕要讓你看看,這世間沒有任何事能難倒朕,也沒有任何人能贏得過朕。”

四野無聲,這一句聲調不高的言語,讓他身後的軍隊露出敬畏之色,唯有容琛,神色淡淡地微微眯起眼眸,眼神複雜深邃。

昶帝登上了龍舟,向鈞領着禦林軍護駕其後,衆人井然有序地登船。

此刻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昶帝此行居然沒有帶一個女人,除卻明慧,我和眉妩竟是整條船上的唯二女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