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5)
來繁衍,當真可以?我忍不住問:“國內,沒有男人麽?”
如意欲言又止,放下一壺酒,關上殿門退了出去。
“這射虹國的女皇為何要如此繁衍生息?”
容琛蹙眉不語,若有所思。
他拿起那壺酒,慢慢斟滿,遞給我。
“你相信宿命嗎”
“宿命?”
容琛抿了一口酒,緩緩道:“我一開始并不相信因果報應,但今日,似乎一切都是一場命中安排好的重逢,有些事,并不會随着時光而磨滅,有些因果,也不會因為死亡而消逝。”
他的聲音感概萬千。殿裏浮動着淡淡的清香,搖曳的燭光投射在酒紅色的帷幕上,波光粼粼的像是一場夢裏的波瀾。
☆、49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想,女皇看的那幅畫卷,應該就是你師父莫歸的畫像。”
“嗯?”
“昶帝長的很像二十年前的莫歸。”
我恍然明白過來,“你是說,我師父曾經在二十年前來過這裏,得罪過射虹國的女皇?”
“應該是上一任的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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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她留下一副畫像,交代自己的女兒若是見到這個人,便要替她報仇?”
“大約如此。”
“你二十年前也來過這裏吧?”
“是,我來過。和莫歸一起。那時,國中尚有男子,沒想到二十年後的今天,一切都變成這樣。”
“二十年前,又是如何?”
“射虹國的水土很怪異,陰氣很重,這裏生出的嬰孩大多是女孩兒,男孩少之又少,便甚是金貴。據說百年前,這裏一個男子可以有五十個妻妾。”
“五十個?那豈不是人人都形同皇帝?”
“是,正因為男子稀缺,女子便地位低賤,一切活計都是女子來做,男子養尊處優,對女子動辄打罵,視為奴仆。”
“上一任的女皇名叫惠之羽,她的母親原是宮中後妃,才華橫溢,有經天緯地之才。皇帝病危之際,她奪了皇權,自立為女帝。自那時起,國中男子地位便一落千丈,從此,女人做主,男子為仆。”
“我和莫歸來到射虹國的那一日,恰巧是惠之羽繼位的那一天。她騎在一頭白象上,在惠澤廣場接受臣民的朝拜。不知何故,那白象突然發狂,千鈞一發之際,莫歸用一根銀針,制服了白象。那惠之羽,對他一見傾心。”
“原來,師父年輕時曾有過這般風流倜傥的時候。”
容琛含笑點頭:“是,他那時風流倜傥,年少輕狂。”
“惠之羽被母皇教導多年,對男人并無多少好感,但莫歸卻如一支利箭,射中了她的心。她自認為身為女帝,莫歸對她的垂青一定會受寵若驚,誰知莫歸一心只想尋找十洲三島,對她的情意無動于衷。惠之羽心高氣傲,一怒之下便囚禁了靈珑,以她的性命來威脅莫歸臣服。”
我聽到這裏,心裏一動,“莫非,師父也喜歡那一位靈珑?”
容琛頓了頓:“我想,應該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吧。”
我很不争氣地心裏冒了幾個酸泡,“哦,原來師父養我,也是因為我長的像她。”
容琛立刻道:“師父收養你時,你額頭長着黑墨,并不像她。”
“後來呢?”
“為了救她,莫歸便假意答應了惠之羽,讓她放了我和靈珑。莫歸讓我帶着靈珑先離去,他再伺機脫身。”
“後來他如何脫身?”
“國中男子對女子治國男人為奴早就滿懷怨恨,莫歸召集國中的男子起義造反。”
“天哪!”我實難想象,懶散避世的師父,竟然有過帶人揭騀而起的時候。
容琛嘆道:“莫歸當年的英勇無人能及。”
“那,結果如何?”
“莫歸趁亂離開了射虹國。當時起義的結果如何,我們不得而知,但從現在的景象來看,那場起義必定是失敗了,城中沒有男子,可能與那一場造反有關。”
“莫非惠之羽将造反的男人都殺了?”
“以她的個性,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幸好她死了,不然見到你我,定不放過,恐怕我們兩個此刻正在水牢裏陪着昶帝。”
“鲛人告訴我,她已經故去,所以我才敢來這裏。但我沒想到的是,她竟然留下了一副畫卷。”
所謂愛有多濃,恨有多深,她對師父一片癡心,卻沒想到師父竟然幫助國中男子起義奪回男權。情愛素來不能勉強,師父對她無意,脅迫強留只能适得其反。本是一場風花雪月之事,終究成了血海深仇。
往事令人唏噓,師父一向閑散,我從未想過他的過往竟然也曾如此驚心動魄。
“不知女皇會如何對待我們?”
“安國将軍特意強調我們大夫的身份,想必是有人得了棘手的病症,需要醫術高明的人。”
我點了點頭:“但願如此。”
此刻我真是感激師父,神醫的身份,成了我的護身符。
“女皇一直看我,不知何故。”
“可能是嫉妒你。”
這是在誇我好看?我謙虛的說:“嫉妒我?我長的沒她好看吧?”
他笑笑:“大約是,嫉妒你身邊有我。”
我:“......”
公子你還真是從不謙虛,我揉了揉額角,幽幽道:“據說女人的妒忌心很可怕,我應該告訴她,我和你沒什麽關系。”
“不必告訴她,她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麽?”
他笑笑:“她将我們放在一間卧房裏,這卧房裏只有一張床。”
我後知後覺地掃視了一眼卧房,臉上開始發熱。
顯然他很樂于見到我的羞窘,笑眯眯道:“天色不早,我們睡吧。”
我的心噗的一聲狂跳,瞬間就亂了方寸。
他笑而不語,燭光映在他明澈的眸中,折射出一抹脈脈的情意。我忽然覺得心裏如同藏着一汪春水,突然破了冰。
異國他鄉的月光,從窗棂間幽幽的探進來。
“我記得你從不扭捏。”他故意地伸開臂膀将我抱住,眼中的笑意越發促狹。
我應該推開他的,可是身體僵硬地像個旗杆,渾身發麻,好似沒有知覺,只有心跳亂七八糟。
勁瘦結實的身體,清淡好聞的氣息,親密無間的相偎相依,這種誘惑讓我怎麽抵擋,我好歹,好歹也是個青春年少的正常女子。
酒紅色的帷帳遮擋住搖曳的燭光。微風徐來,紅波輕漾,眼前俊美無俦的容顏,溫柔如水的眼眸,如同一杯催人去飲的葡萄美酒,讓人心動神搖。
溫柔的親吻沿着額角滑至唇上,我心裏閃過短暫的猶豫,也油然而生一份羞赧,但轉瞬之間,我忽然放棄了所有的思量,因為我想起了元昭和眉妩。
曾經以為一生會很長,曾經以為他們會白頭到老,誰知生離死別卻不期而至,讓人措手不及。
而我和容琛,又怎麽預知明日的命運,眼前的相擁,或許下一刻就是分離。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當愛上一個人,一切只怕來不及,每一秒都應該珍惜。
未知的憂患讓人心酸,也讓人勇敢。不如就将該做的都做了,免得以後遺憾。
于是我懷着一股子血勇之氣,大膽地回應着他的親吻,主動抱住了他的腰身,還把手伸進他的衣衫,撫摸他緊致光潔的肌膚,絲毫不覺得羞赧。
我只想擁有他,不去想明日之煩憂,不去想他日之別離,只想怎樣才能叫這一生不遺憾。
他氣息微亂,手掌按住了我的手,放在胸口。
“再摸下去,我會忍不住。”
......手指繼續在他掌心裏動了動。
他悶笑:“你的意思是,讓我不要忍是麽?”
再厚的臉皮,也禁不住這樣的調笑。
我把臉埋在枕頭上,小聲哼哼:“要是沒嫁給你就死了,我覺得太不甘心。”
他笑得更歡:“那麽,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及時行樂麽?”
我把臉埋的更深一些。你心裏知道就好了,能不能不要點明啊,公子。
☆、50
“你我的第一次,不想這麽潦草,悲戚。”
“我悲戚了麽?”
他的指腹溫柔地拂過我的唇:“你難道不是這樣想的嗎?只怕一切都來不及。”
我背過身去,心裏半是甜蜜半是心酸,沒想到他居然覺察了我的心思。
他從背後懷抱着我,低語:“我們會有無窮無盡的時光。”
真的嗎?無窮無盡的時光,直到地老天荒?
他用手指理着我的頭發,這是世上最令人心醉的梳子。
我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好久都沒有做過這樣美的夢,一條長長的白玉桌,布滿了美食佳肴,色香襲人,食器精美華貴,皆是黃金所制,我情不自禁地拿起一枚金湯匙放在口中咬了一下。
耳邊有人嘶了一聲,我醒過來,發覺自己正抓着容琛的手指。
他有些好笑:“看來是餓怕了。”
我淡定地放開他的手指,沒好意思告訴他,其實我是在咬金子。
洗漱之後,侍女們擺上了早飯。
吃過之後,侍女們魚貫而出,依舊将房門緊鎖。
這種等候讓人焦灼。
“一會兒女皇必定要召見你,這大約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你是說,有病的人是她。”
“我猜如此。”
若真是她,那麽會是什麽病?我心裏默默回憶昨日見她的那一幕,她年輕貌美,容色看上去嬌豔明媚,氣色甚好,只不過看上去心事重重而已。
思索間,如意打開房門走了進來。
“請姑娘随我前往坤和宮,陛下召見。”
我和容琛互視了一眼,果然是應了他的猜測。
容琛捏了捏我的手,對我颔首一笑。我懂他的意思,點了點頭讓他放心。
随着如意踏出宮室,沿着曲折蜿蜒的走廊,繞過一道龍鳳呈祥影壁,進入一座暗香浮動的宮殿。廊下種滿鮮花争芳鬥豔,如鋪開一片錦繡雲霞。
花叢中,站着一人,紫服玉帶,靜怡如山,眉目間一股說不出的清雅風流,滿目的金碧輝煌,姹紫嫣紅,被他一比,皆黯然失了色。
我默然一驚,原來射虹國并非沒有男人,而且還是一位風采卓然,容貌不亞于容琛的男子。
如意上前見禮:“皇夫殿下。”
男子從我身側走了過去,眼中一片沉靜的虛無。
聽如意的稱呼,他應該就是女皇的丈夫。我暗暗驚嘆他的姿容風采,的确和女皇是一對璧人。
踏進宮室,袅袅浮動的沉水香裏,日光從琉璃窗中透過一屋的璀璨明亮,光影裏可見漂浮的塵埃。珠簾的珍珠,盈盈發着光,溫潤迷蒙。深紫色的貴妃榻上鋪着一整張白虎皮,纖塵不染,淨白如雪。
女皇慵懶地坐着,斜支着頭,低垂眼簾,纖纖玉指在白虎的毛上輕輕梳理,像是愛撫情人的肌膚,親密而專注。
如意悄然退了出去,屋裏只有我和她。
“聽說你醫術高明。”
容琛說過,沒用的人,死的最快。面對昶帝和女皇這種權勢滔天,只手遮天之人,我只好不謙虛地答了聲是。
“那你可有後悔藥嗎?”
後悔藥......女皇你這是在難為我呢,還是在為難我呢。
我深鞠一禮:“陛下見諒,草民未有後悔藥。”看來,我攻堅的課題除了長生不老,又增加了一項。
她沉默着,似乎在思慮什麽,過了片刻,她又問:“那你可有什麽辦法讓人挽回過去?”
“過去無可挽回,但可以遺忘。”
“遺忘......”她嘆了口氣:“可是有些事情,我又不舍得忘記,你說怎麽辦.......”
“陛下不如說一說情況,草民洗耳恭聽。”
身為醫者,望聞問切是最基本的本領。有時候,傾聽也是一種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