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這一刻親愛的快樂
宗韶休息一會兒,爬起來喚仆人送水進來,給陶摯擦洗。
陶摯手撫住眼睛,覺得自己可真是……這一天過得!
宗韶還是把他傷着了,特別小心歉疚地給他上藥。
陶摯累了,身心全疲軟下來的累,頭腦放空,睡着了。
傍晚醒來,陶摯不敢再提那幅畫,只溫柔笑着要宗韶與自己回皇宮,哪知他都笑得這樣溫存了,宗韶低垂了眼睫毛硬邦邦說:“我不去。”
原來他以身相許也沒有用啊,陶摯看着宗韶,真的不知如何是可了。
宗韶道:“我不去皇宮是不想見一個人。他在,我不去。”
陶摯奇怪:“誰?”腦子一片蒙。皇宮裏有誰令他這麽讨厭?不會是自己吧?不讓自己在皇宮?不讓自己再做皇帝?
他等着宗韶講,宗韶好像費了很大勁才說出那個名字:“謝容。”
陶摯都笑了:“為什麽?”
宗韶沉着臉道:“不為什麽,你殺了他,我就去皇宮。”
陶摯心咯噔一下,好一會兒沒說話。
宗韶轉身就向外走。
“何至于非殺他。”陶摯緩言道。
宗韶停步,自嘲一笑:“因為他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我就算是去皇宮,也是輸,我不想眼看着自己輸。”
陶摯心稍微放下來,好笑道:“你想什麽呢?我與他只是君臣,或者說老師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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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
陶摯不能接話。
“你與他徹夜相對,只是君臣?他打勝了仗你就請客,只是師生?今天我若不彈玉泉山那日曲子,你是不是都不進我的屋?”
陶摯覺得這誤會大了,想了想道:“徹夜相對是議國事,還有王琰廖缃和別的臣子在;打勝仗了我才有心情宴請聚會。我與謝容真的清清白白,不知道你這些念頭從哪裏來的?你聽說了什麽?那也是謠言!”
宗韶道:“我親眼所見。”
陶摯心發虛,好一會兒道:“你看見了什麽?”宮中有耳報神告訴宗韶了?怎麽解釋?
宗韶道:“你在南梁做太子的時候,去尋建廟的地方,有一天你伏案睡着了,他在你身邊,一次次想親你臉頰,當然他最後也沒敢,但我看見了,我過後問過你,他是不是喜歡你,你就講了一大篇話,還讨伐我過往。”
陶摯恍然想起那日,原來發生過這樣的事。陶摯有點擦汗。
宗韶道:“我記得那日你說的最關鍵的兩句話,你說他的理想你覺得挺喜歡挺有趣的,你願意幫助他實現他的理想。如今你們的理想實現了。你們就算沒有雙宿雙飛,也是比翼齊飛。我到不了你們的高度,沒法子和你一起飛,我不飛了還不行嗎?”
陶摯笑了,笑得喘不過氣來,他想起石頭上那泣血杜鵑,原來宗韶這樣想,陶摯笑得說不出話。
宗韶道:“你們兩個天才大神在一起,志同道合,所向披靡,攻城奪國,事無不成,我還參合來做什麽。如今謝容征戰回來了,你找我來,不就是想了結過去的情嗎?見了我就拿昙花說事,昙花短暫,我知道啊。”
“不是,”陶摯笑又不是,連聲道:“好了,我錯了,我不對,我不該提起昙花——那幅畫呢?你放哪裏了?”
宗韶看了他一眼:“怎麽,就這麽一幅畫的記憶都不留給我,你還要拿走?”
“我不拿,我不拿。”陶摯笑道:“我再給你畫一幅,我以後每天給你畫一幅,每年集一箱,箱子不上鎖,只要你來我寝殿,保管看得到。”
宗韶由不得也笑了,但“哼”了一聲表示不信。
陶摯道:“小癡,我向你保證,我決計不喜歡謝容,我就喜歡你。我喜歡溫文和氣如你的,他那麽銳利霸道,我怎麽會寄托情感?你知我決不是肯依附人的性情。”
“還有王琰!”
陶摯笑看他,“還有廖缃、簡意、荀皎——”
宗韶臉紅了。
陶摯笑道:“你放心吧,我是皇帝,誰敢招惹我。至于謝容,你今天随我回宮,他就再不會出現在朝堂。”
宗韶瞪眼睛:“你把他收入後宮?”
陶摯笑得無話可說了,宗韶這是讓他流多少淚就還他多少笑嗎?道:“我不收他,我只收你。對天發誓。”
宗韶面目稍微好看一些。
陶摯軟言道:“但別殺他可好?鳥盡弓藏,于我的名聲也不好。”
宗韶轉過頭去:“我就是這麽一說,你殺不殺他于我何幹。”
陶摯想了想道:“你可知,謝容與我說過,說你人挺好的。我問他哪裏好,他說你肯定沒勸過我殺他。他說,不管廖缃簡意荀皎,誰勸我殺了他,我都不會聽從,但若你勸我殺他,我就一定會殺了他了。他說我至今沒殺他,是因為你的寬容。”
宗韶不理解,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陶摯嘆道:“他知你在我心裏的位置。你若容不下他,我又一定會選擇你的,他就危險了。他還真是神仙,有先見之明,他已經辭官了,你在帝京再也見不到他了。我就不殺他了可不可以?因為我會很歉疚,我不願意做殺功臣的君主,你若非逼我做那樣的人,那我只有認為是天意,你是福王麽,或許你在為我避免将來的禍事。你瞧,君主都是這麽薄情,為了男寵一句話就殺功臣,亡國之兆。”
宗韶眼都瞪圓了,臉都有點氣變色。
陶摯笑了:“好了,不玩笑了。我今天被你害得流了那麽多淚,我都要被你害死了,你也不知道,還在這裏振振有詞。你彈的玉泉山那曲子我根本沒聽,光在那哭了,我以為你要和我分手才彈完這曲目。在浣花胡同,你也不理我,我坐在臺階那裏哭,覺得真是受夠了,人活着為什麽要受這麽多苦,連一個人都擁有不了。我對你的王府有抵觸,我一進府門就想起當時是怎麽離開這裏的。現在我就是感謝我爹,我爹在天之靈保佑着我。”陶摯看向那個櫃子,若不是父親的木偶,他現在是怎樣的傷心處境?
“我從沒給你講過我爹和梁帝的故事,我給你講吧。”陶摯說。
他要宗韶知道,他做魏國皇帝是為了完成父親的夢想。
陶摯說:“你父親殺了我父親,你兄長殺死了我母親,我搶了你宗家江山又有什麽不可以?我立宗璞為太子,不是又還給宗家了?國號都沒有變更。”
宗韶歉疚道:“我父親那時是皇上,你父親要謀逆——你也說了,他真的是要謀逆,所以我父親也不能算錯,我兄長也已經自食其果,你可能忘記、諒解?”
陶摯笑道:“那得你和我回皇宮。每天給我畫一幅像。”陶摯挑一下眉梢。
宗韶不好意思道:“你跟梁帝學過畫,我才不畫呢,被你笑。”
陶摯眨眼:“你的意思是,想讓廖缃再教你?”
宗韶赧顏:“我要你教我。”
晚飯後,陶摯坐在床上畫宗韶,宗韶站在一邊瞧。簡意進來,看了一會兒陶摯作畫,笑說:“當年二十二個皇子,我總為王爺愁,想王爺這麽個人畜無害的清靜人兒可怎麽在他們中間生存下來,誰想隔了時光看,王爺竟是最有福氣的。”
陶摯擡眼輕瞪他,簡意恍悟自己說錯話,忙說:“陛下要的儀程在這裏,您慢慢看,臣告退。”一溜煙出去了。
宗韶感慨道:“他說的也沒錯。若不是遇到你,我現在在南梁不知怎麽個結果。也許受盡欺淩,朝不保夕。是因為你,我才成為有福氣的人。否則這一生真不敢想。”
陶摯看着宗韶不管時光如何流過都最為親切美好的容顏,說:“小癡,你可知,因為你,我也成為最有福氣的人。我若不随你去南梁,北魏政變中也許就被殺了。你說得對,我們是彼此的幸運和福分。那日表決,你故意提出讓宗泓做太子,簡意廖缃荀皎白栩才都選擇我留在魏國。是你将魏國送給了我。世間不會有第二個人這樣做。”
宗韶坐下來攬住陶摯:“你本可以不選擇表決,你明知道簡意廖缃荀皎白栩都是魏人,會選擇我。是你先将魏國讓給我。”
原來他們都知道,他們曾那樣為對方付出過。
“你把福王府給我,你把魏國給我,你有什麽就都給了我。”陶摯眼眶有點濕潤。
宗韶笑着安慰:“我說過麽,我的就都是你的。”
陶摯笑了,“可是我沒有給你。”
“你給了。我們的理想不一樣。我為了你的理想做的有限,你為了我的理想做的才是多,要一生呢。”
“你的理想是什麽?”
“擁有愛,過幸福的生活。小時候父皇不愛我,我就想着,将來有人愛我。如今我的理想實現了,有你愛我,有皇帝愛我。”宗韶笑撫陶摯臉頰。
陶摯笑了,“我的也皆是你的。”
“我知道。做皇帝的辛苦歸你,所有的福分歸我,我是不是賺了?”宗韶笑着吻下去,溫柔甜美沉醉。
是的呢,做皇帝的快樂也不及這一刻親愛的快樂。
小癡多福,阿福癡情。
陶摯對宗韶說:“你知道麽?我這一生所有的幸福也不過是: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