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顧染聳了聳肩:“當時來不及想那麽多,就是一種直覺。”
徐清重複道:“直覺?”
顧染确定的點頭:“對,就是直覺。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內道一定是更優于外道的選擇。”
“不過……”顧染遲疑了一下,又說道,“現在想想,我的選擇是對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徐清聽完不置可否:“繼續說說。”
顧染糾結了一下,還是直言道:“其實他倆,技術都糙的,尤其是彎道技術,還是在互相幹擾的情況下。池朗我很了解,那個L省的41號,看着還不如池朗,所以,直覺告訴我,內道更省力,也更有機會。”
徐清聽完,只是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麽。
H省的教練指揮區和J省是挨着的,這時候,池朗也走到了他自己的教練身旁。
徐清轉身叫了一聲:“池大力!”
池朗轉頭回道:“師兄。”
徐清指了指顧染:“顧染說你技術糙得很。”
池朗擡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反倒是他的教練吼了一句:“他說的對!”
顧染:“……”
他無奈的看着徐清:“徐指導,您要沒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徐清揮了揮手:“走吧。”
第二站比賽開始之前,顧染就給自己訂好了目标,他參與的兩個個人項目,進決賽就算達标,至于決賽中能拿到什麽樣的名次,他倒不是很在意。起碼心理上沒有了負擔,比賽的時候就會輕松一些,更放的開。
因為每一站比賽參賽選手都是差不多的,能夠進入半決賽,甚至決賽的運動員也大同小異。
看了這麽多場比賽,顧染對他的對手們也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每個人是什麽風格,有什麽優點,有什麽不足。他都認真觀察,并且記下來。
劉飛、任永傑、楊臣宇、孟語喬、鄭文康、吳凱澤、何楊,包括他和池朗,這些都是滑500米和1000米的,只是大家側重不同。
真正在兩個項目上實力都很強的,只有劉飛和任永傑。
這兩個人是顧染很難在短時間超越的,但其他幾個人卻說不好。
于是,他給自己列了個目标,在第三站的比賽中,再次遇到這幾個對手,哪些是必須贏下的,哪些是可以戰勝的。
當然,短道速滑的比賽變數太多,沒有人能完全預測結果,只能盡可能規劃好自己的路線。
最後一個比賽日,所有金牌都将在今天産生。
首先是2000米混合接力,徐清果斷拿下了鄭文康,讓顧染和吳凱澤、梁可欣、趙婷四個人搭檔。他滑第三棒,也就是女隊員交接給男隊員那一棒。
其實大家都不是很清楚徐清這樣安排的用意,照理說,顧染是主要滑500米的,爆發力和最後的沖刺能力都更強一些。
但徐清為什麽沒有将他放在最後一棒?
顧染在聽到這個安排的時候,幾乎是秒懂了徐清的意思。他笑着看向趙婷:“師姐,徐指導的意思是,你的力氣太小了,推不動吳師兄,只能推我。”
吳凱澤嗤笑一聲:“只是你更輕更矮更好推。”
趙婷卻護着顧染:“每次推你都可費勁了,減減肥吧。看看我小師弟這腰,這腿,這翹臀,我就喜歡推這樣的。”
顧染給她豎了豎大拇指:“師姐你長得好看,說什麽都對!”
吳凱澤:“……”
混合接力的比賽,每個人滑多少圈、什麽順序,交接棒的時間都是固定的,也沒什麽戰術可言,主要看運動員的個人速度和交接棒處理。
參賽的四支隊伍,實力差距還挺明顯的,H省第一幾乎沒有懸念,也就是後面的R省、J省和L省争一争第二。
上一次,J省就沒争到這枚銀牌,這一次,顧染上場,他們争到了。
師兄師姐都挺高興,想要超越H省确實不容易,能拿個第二就很不錯了。
顧染自然也是高興的,但是他在心裏告訴自己:H省雖然很強,但絕非不可戰勝。每一次站上賽場都應該劍指冠軍,而不是習慣于第二名。
這同樣也适用于單人項目,在賽前,顧染可以給自己制定目标,進入決賽就算達标。
但一旦站在起跑線前,他的目光仍然緊盯第一的位置,時刻都想着超上去。
顧染和吳凱澤兩個人進入了1000米決賽,但大概率是他倆去争那個第三名,所以也不存在誰保護誰的問題。
但一開始,顧染仍然是有想法的。發令槍一響,他就像一只敏捷的兔子,“嗖”一下就蹿了出去,滑到第一位,把後面的劉飛和任永傑都吓了一跳。
觀衆也被他這肉眼可見比其他人更快的反應速度吓了一跳,此起彼伏的發出尖叫聲。
“哇,是那個77號!”
“人家有名字,叫顧染。”
“我就喜歡他這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特帶勁兒!”
顧染領滑了三圈,第四圈才被後面的任永傑追上。卻還不死心,企圖反超回去。
1000米的比賽,他當500米來滑,滑了一般,差點把自己累死。
但累他也不在乎,因為他滑得很爽,帶着寒氣的勁風刮過臉頰,在頭盔細小的空間內形成短暫的氣流,耳朵裏傳來呼呼的聲音,那感覺棒極了。
到了第七圈,他明顯有些體力不支,但仍然死守着自己的路線,按照自己的節奏往前滑。
他不知道身後是什麽情況,也不知道劉飛和吳凱澤此刻的位置。
學到的那些後方信息采集技術統統沒用上,不是不會用,是不想用。
反正一出發就挺上頭,也不管什麽路線規劃、體力分配,放飛自我滑就對了,快樂就完事了。
直到沖線的那一刻,他都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麽後面沒有人超越他,他反而還想更進一步,上去超任永傑。
就算超不過,給他一點壓力,也挺有趣,不是嗎?
這時候他已經沒剩多少體力,卻還在連續蹬冰向前沖刺,因為腿部肌肉的過度疲勞,對冰刀的控制就沒有那麽穩健,人都顯得有些搖晃。
耳邊忽然傳來激烈的吶喊聲,來自四面八方的看他,他不知道大家在興奮什麽,他只盯着任永傑的身影,大腦向雙腿發出指令:“快,追上去!”
與此同時,他的右側有另一個人也沖了上來,在終點線前三個人幾乎同時伸出冰刀。
沖線的那一刻,看臺上觀衆的情緒也在同一時刻達到了頂點,迸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這絕不是某一支隊伍為了慶祝自己隊友而發出的歡呼聲,而是由四面八方傳來,所有人一起,高聲呼喊響徹整個場館的呼聲。
顧染成功把自己累趴下了,雙手撐在膝蓋上,在冰面上減速滑了一圈又一圈都有些緩不過來。
但是裁判清場的哨音已經響起,45秒之內所有運動員必須退場。
這時候有一只手在顧染身後推了他一把,然後拉起他的手帶着他往出口滑去。
是吳凱澤,他和小師弟一起上場比賽,得負責把他帶回去。
顧染一邊喘着氣,一邊說道:“師兄,我……”
“別說話,調整呼吸。”
來到出口的時候,任永傑和劉飛也在。兩個人同時回過頭來看向他倆。
任永傑向吳凱澤開了句玩笑:“你不行啊,被小師弟超過了。”
吳凱澤只是笑了笑:“小師弟是我們全村的希望!”
劉飛擡起手,又想拍顧染的頭盔。幸好顧染反應夠快,趕緊把護目鏡和頭盔一同摘了下來。
劉飛失笑,看着他那滿頭的汗有點下不去手,轉而對任永傑說道:“這小家夥,每次跟咱倆比賽都跟打了雞血似的。”
任永傑挑挑眉:“就是,看他跟別人比的時候看着挺理智的,小腦袋轉的也挺快,怎麽跟咱倆一個組就這麽不要命?”
顧染去拿刀套的手都有點抖,臉上卻硬擠出一個笑容:“能和兩位大佬同場競技,太激動了。”
他笑的時候臉上就浮現出兩個深深地酒窩,配上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透露着無邪又純粹的氣質,是個十分朝氣蓬勃的少年,沒人看了不喜歡。
這時候成績出來了,任永傑第一,劉飛第三,吳凱澤第四,顧染硬是給自己拼了塊銀牌出來!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贏了劉飛,他贏了劉飛!!!
劉飛雙手叉腰站在那裏,看到這個成績,好笑又無奈。
旁邊任永傑不忘打趣他:“你不對勁啊老劉,上次被WE那個姓孟的小子搶了金牌,今天又被這小不點逼得拿了個第三,說說吧,什麽情況,難不成失戀了?”
劉飛送了他一個字:“滾!”
任永傑偏不滾,還繼續說道:“那個孟語喬好歹跟咱們同齡,倒是可以理解,這小朋友只有14歲。”
劉飛聽着他的嘲諷不為所動,最後才說了一句:“可勁兒樂呵吧,下回就輪到你了。”
“切!”任永傑不以為然,“今兒程指導可來了,你等着挨罵吧。”
程森确實來了,就坐在主席臺上。他上次見到顧染還是在八月上海集訓,那時候主要以技術訓練為主,隊員們連個測試都沒有。
而上次看顧染比賽,是五月底的U系列總決賽。
時隔半年,當他再次看到顧染在場上比賽,簡直判若兩人。
可以說,他今天來到現場,除了看那幾個自己國青隊隊員的表現,主要就是來看他的。
第一站他沒來,但他私底下和徐清交流過,得知顧染成績不理想,情緒也因此有了起伏。
他擔心的事情好像提前發生了,卻又覺得這算不得什麽挫折,今天打算好好觀察一下。
很難相信,這場1000米的決賽是一個年僅14歲,聯系短道速滑不到一年半的孩子滑出來的。
不管是他最終的成績,在場上的表現,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到最後體力不支扔在提速的意志品質,每一樣都超出了程森的預期。
他看得很滿意,就是隐隐替顧染擔憂,還有兩場決賽,他現在體力透支嚴重,要怎麽堅持?
顧染沿着冰場外圍一路走過去,看臺上不時有人喊他的名字:“你今天的表現太棒啦!”
“未來可期!”
“500米加油,連任永傑一起幹掉!”
顧染:“……”
他雖然很感謝對手們不吝言辭的誇贊,但是也別對他抱太大希望,他現在真沒那個體力。
回到看臺,顧染癱坐在椅子上:“不行了,我不行了……”
領隊專程過來關心他:“怎麽了?”
這人不是趙平,是一位四十來歲的女士,名叫錢英。趙平只是臨時帶隊參加U系列比賽,錢英才是省隊一直以來的領隊。
這些小隊員就跟她自己的孩子年紀相仿,每每看到他們,錢領隊內心的母愛就要滿溢出來,尤其是顧染這種長得好看,還乖巧嘴甜的,錢領隊更是喜歡。
她拿出一張餐巾紙擦了把顧染的額頭:“這麽多汗,該不會生病了吧。”
隊醫就坐在一旁,拿了特制的運動飲料給顧染補充水分和電解質:“沒事,他正處在生長發育階段,新陳代謝特別旺盛,出汗比較多也是正常的。”
顧染體力透支,尤其是兩條腿,酸軟得就跟在醋缸子裏泡了好幾天,剛撈出來似的。
隊醫在他腿上上上下下的捏了幾下:“走,到後面找個空地,給你放松一下。”
顧染聽到放松就條件反射的往後縮了縮,另一邊坐着錢英,緊張的推了顧染一把:“快去呀!”
顧染苦着臉,腦子裏已經開始疼了:“我我……我能不能……”
錢英問:“能不能啥?”她忽然又反應過來,“對,剛比賽完,得先補充點體能。”
她從包裏抓了兩根能量棒,一根給了顧染,另一根給了吳凱澤。
顧染覺得自己還能再搶救一下,于是先把吳凱澤賣了:“要不……我再歇會兒,您先給師兄放松肌肉吧。”
吳凱澤撕能量棒包裝的手一抖:“啊!我不急,我就剩最後的接力賽。師弟還有500米決賽,你先去,先去!”
“……”
顧染一邊跟着隊醫往看臺後方走,一邊轉過頭來控訴:“要是高師兄,他肯定救我。”
吳凱澤指了指場下,高梓逸正在檢錄,準備1500米決賽。
開玩笑!生死攸關的時候,還講什麽師兄弟情誼。
顧染拼得那麽兇,徐清也看出來他嚴重體能透支,頻頻轉過頭來,看向他們這邊,看到顧染跟着隊醫走了,倒是有些不放心了。
于是他囑咐王指導:“你看着點,高梓逸的比賽,應該問題不大,我去看看,馬上回來。”
距離高梓逸比賽,還有一會兒,徐清很快上了看臺,一路跑到最上方。那裏也有別的隊的運動員在做放松或者熱身,他看了一圈才在角落裏找到了顧染。
徐清走過去,有點擔心地問道:“沒問題吧。”
隊醫正在用手肘部從下往上推過顧染的小腿腓腸肌:“很緊張,甚至有點痙攣。”
顧染把臉埋在自己的肘彎處,看不到表情,但是能看到他的耳朵都已經紅了。
徐清又問:“沒受傷吧。”
“那倒沒有。”
只要沒受傷,那就還能比賽,問題不大。
于是,徐清彎下腰,捏起顧染紅得發燙的耳朵,善意的提醒道:“你要是實在忍不了,就哭出來吧。”
顧染:“你走!”
徐清皺眉:“這孩子,怎麽跟教練說話的。”
顧染咬牙:“你……”
那個“滾”字沒說出來,就被徐清在大腿最酸痛的地方錘了一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