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高梓逸是個發揮極其穩定的選手,他本身沒有大起大落的情緒,喜怒都不形于色,能吃苦,能抗壓。所有隊員裏面,徐清最放心的就是他。

果然,高梓逸從起跑開始就穩穩地占據第一位,并且領滑到了最後,以小組第一進入決賽。

接下來,就是今天上午最後一項比賽——男子500米決賽。

顧染本來就站在檢錄區門口,此時沿着冰場外圍走向入口。

運動員上場之後,現場廣播才挨個介紹了一下道次:“第一道任永傑,來自L省,第二道劉飛,來自H省,第三道顧染,來自J省,第四道孟語喬,來自WE俱樂部。”

很明顯,在介紹到顧染和孟語喬的名字時,現場的掌聲忽然就熱鬧起來。

劉飛和任永傑不約而同的轉過頭來,看向旁邊那兩位“流量小鮮肉”。不得不感慨,長得好看的人,就算是練個冷門運動項目,也能得到那麽多關注。

冰場溫度有點低,顧染抖了抖手臂,又抖了抖腿,本來是想維持一下剛才熱身的狀态,沒想到卻招來了旁邊看臺一片讨論。

“他是太冷了嗎,還是沒有活動開?”

“屁股也在跟着一抖一抖的,好可愛!”

“這個連體衣的比賽服也太棒了,身材曲線一覽無餘。”

“……”

裁判舉起手來,示意現場安靜。

顧染将左腳冰刀刀尖置于起跑線內,目視前方,身體側立前傾,雙手一前一後,這個起跑姿勢更有利于在槍響的瞬間,像一枚蓄勢待發的箭,依靠核心爆發将自己的身體射出去。

在短距離比賽,起跑的質量直接影響進入第一個彎道時的排名,距離越短,超越與反超越的機會就越少。完美的出發等于贏了一半。

在這四個人裏面,顧染的起跑反應是最快的。其他人似乎愣了一拍才沖出去,而他幾乎是槍響的瞬間,就已經開始疾跑。

敏捷是顧染最大的優勢,但力量卻是他的弱勢。而旁邊他的三位對手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身體和力量都要勝他許多。

劉飛和任永傑在道次上占優,比賽經驗也更豐富,雖然起跑慢了一點點,但并不妨礙他們迅速趕上來。

而另一邊的孟語喬,他爆發力足,技術又好,起跑之後就無視道次,盡全力往前搶,希望能在彎道處有一個好的位置。

這三個人在顧染周圍造成了非常強烈的壓迫感,在疾跑階段,運動員需要擺動手臂來給自己之後的滑行增加動能,但四個人都擠在了一起,擺臂就不可避免的發生肢體接觸,繼而導致碰撞、摔倒等意外。

顧染也管不了那麽多,他必須要依靠起跑搶到領滑的位置。這三個人都比他高比他壯,如果落到後面,他很難再超上去。

在他印象中,除了孟語喬,其他兩人他從來沒有在比賽中完成過超越。

一片混亂之中,顧染仍舊頑強的憑着出發時的那一點點微弱優勢,在即将進入第一個彎道的時候,搶到了第一的位置。

就在這一刻,稍微落後的任永傑還在企圖從內道超越他。

但是顧染已經占據了內道,他再上前就有可能造成碰撞犯規,這才作罷。

一片兵荒馬亂之際,顧染終于平平穩穩的度過了彎道,但一顆心仍是懸着的,他能感覺得到,和精英聯賽的狀态不同,這三個人都在全力應戰。

就算搶到了領滑的位置,有一個不錯的開頭,顧染也絲毫不敢松懈,仍舊保持着一個非常快的速度滑行。

孟語喬在外道一直有超越他的想法。顧染守好自己的路線,不給他任何機會。

與此同時,身後任永傑和劉飛也緊追不舍,內道、外道身後,三個人全都看着他虎視眈眈。

這種腹背受敵的緊迫感讓人膽戰心驚,對手很強大,稍有不慎,就會被抓住機會超過去。

身後第二的位置不斷發生着變化,最開始是任永傑,後來是孟語喬,現在又變成了任永傑,這說明第二的位置也在進行激烈的競争。

這對顧染來說倒是一件好事,總好過三個人都把目标放在他身上好多了。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深色護目鏡讓整個滑冰場沒有那麽明亮,在他眼裏除了眼前的賽道,其他無關緊要的畫面仿佛都變為了虛影,不停往後退去。

顧染沒有時間去思考什麽路線,什麽節奏,他現在腦子裏裝不下這些,心裏反反複複只有一句話:“加速!加速!加速!!!”

只有毫不為保留的,全程保持最快速度,才能不被後面的對手追上。

第三圈最後一個彎道,任永傑在顧染的外側露了半個肩膀,顧染左手扶在冰面上,身體最大限度的向左側傾斜,左側冰刀外刃與冰面的摩擦力達到最小臨界值,顧染的滑行速度随即再次加快。

在他的眼角餘光中,任永傑露出的半個肩膀又退了下去。

顧染心裏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另一側,又感受到了來自對手的威脅。

孟語喬扔在锲而不舍的嘗試從外道超越,顧染在即将出外道的瞬間不顧身體的平衡,腳下狠狠地夾了幾刀,守住自己的路線。

一路驚心動魄的滑下來,明明只有四圈比賽,每一個彎道都看得現場觀衆驚心動魄。每次都以為任永傑或者孟語喬要超上去了,可每次顧染都能化險為夷。

他看起來明顯比別人小了一圈的身影是那麽倔強,頂住身後三個人的壓力,硬是撐過了最後一個彎道。

在進入直道的瞬間任永傑和孟語喬一左一右将顧染夾在中間,三個人幾乎處在同一水平線,都在将自己的腿盡量往前伸展,搶在第一個滑過終點線!

他們三個的距離實在太近,從觀衆的角度難以分辨究竟是誰先沖過終點。

但也有眼尖的十分篤定的說道:“是顧染!我的動态視力很好,絕對不會看錯,一定是顧染先沖線!”

“我的天,他還不滿15歲!”

“他能站在決賽的賽場上就很厲害了!”

“這就是天才吧,同齡人都還在參加U系列比賽,他已經拿到了全國錦标賽的冠軍!”

顧染雙手撐在膝蓋上,在冰面上又滑行了兩圈才慢慢的停下來。

他喘着氣來到出口,最近的那一面看臺有人在高聲喊他的名字:“顧小染,你今天太棒啦!”

“冠軍!你是冠軍!!”

“全國錦标賽最年輕的冠軍!”

全國短道速滑錦标賽以前對年齡有要求,運動員必須年滿16周歲才能參賽。從去年精英聯賽開始,才允許跨年齡組參賽。

這是某個代表隊的幾名女孩子,她們隊沒有男運動員進入500米決賽,于是,她們全程都在為顧染加油助威。

顧染摘下護目鏡,沖着小姐姐們笑着點了點頭。于是那一片區域的女孩子們都看了過來,甚至有人高聲朝他喊:“顧小染,你屁股好翹!”

聽到“屁股”兩個字,顧染趕緊扭過了頭去。

旁邊,孟語喬套好了冰刀正要走出冰場,大屏幕上成績出來了。

顧染轉過頭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成績是41秒487。

雖然沒有達到顧染平時訓練中的最好成績,但是也已經高于他的平均成績,顧染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回身看成績的孟語喬目光一轉,又落到了他的身上,依舊是清冷的神情,清冷的聲音,只是嘴角有一點點向上的弧度:“進步很大。”

顧染倒是笑得很燦爛:“還得多謝你的分享。”

孟語喬點點頭:“應該的。”

說完之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雖然他總是這麽清清冷冷的惜字如金,但顧染覺得,他內心應該是個熱情大方的好人。

正當他盯着孟語喬背影傻笑的時候,腦袋上的頭盔又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

不用回頭,顧染就猜到了是劉飛。回過頭去正要瞪他,劉飛卻先開了口:“41秒487,你知道這個成績意味着什麽嗎?”

顧染挑眉:“意味着什麽?”

劉飛笑道:“從剛剛過去的冬奧會成績來看,你至少能排進前十。”

冬奧會前十,這聽起來很牛逼,但其實,也就那樣。

每個國家,每個地區的水平參差不齊,但奧運資格卻要盡可能做到公平。

這就好比一些國家參加奧運會的乒乓球運動員放在中國,大概率連省隊都進不了。

在短道速滑的比賽中,選手半決賽成績要優于決賽B組成績的。

誰都想進A組争奪冠軍,落到了B組就只能去争個5-8名。

顧染和每一個走上體育這條路的少年人一樣,最初的目标就是劍指奧運。但他也清楚好高骛遠是大忌,想要成功必須一步一個腳印走下去。

他謙虛的聳了聳肩:“可惜了,我還沒到參加冬奧會的年紀。”

“急什麽?”劉飛又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要努力訓練,到國際賽場驚豔全世界。”

顧染來到教練指揮區,王指導看到他就激動的迎了上來,給了他個大大的擁抱,還用力的在他後背上拍了兩下:“你小子,拿了冠軍,怎麽還能這麽淡定?”

顧染笑道:“低調,要低調。”

一旁的徐清卻哼笑一聲:“他是對自己的表現不滿意吧。”

顧染說:“我哪有不滿意,我覺得這個成績挺不錯的。”

“我是說表現,我又沒說成績。”

“……”

顧染從前往後捋了把自己額前的碎發:“好吧,被你看出來了,其實我有點緊張。”

徐清問道:“你有什麽可緊張的?”

顧染實話實說:“三位對手實力都比我強,年紀也比我大。”

“年齡小恰恰是你的優勢,除了那個孟語喬……”徐清眼神往右邊看了一眼,那裏是H省的教練指揮區。

于是他的話只說了一半,便沒再往下繼續。

上午的比賽只剩下女子500米決賽。結束之後,運動員回酒店休息,下午繼續。

顧染很好奇徐清後面沒說完的話究竟是什麽,但是也沒有機會問。

下午1500米的決賽,高梓逸力壓他的老對手蔣弘毅,在1500米的比賽中奪冠,這也是J省本次比賽拿到的第二枚金牌。

看臺上,梁可欣高喊了一聲“高梓逸牛逼”,手臂卻搭上了顧染的肩膀:“小師弟,明天的1000米,你再拿一枚金牌,那男子單項三枚金牌就都是咱們的了。”

顧染還沒說話,吳凱澤先伸了個腦袋過來:“你怎麽不說讓我拿這枚金牌?”

梁可欣白他一眼:“你還是先進決賽吧。”

直到晚上的例會結束,隊友們陸陸續續離開,他一個人留了下來。

徐清沖他揚了揚下巴:“你還有別的事?”

顧染笑了笑:“有一點。”

“說吧。”

顧染問道:“白天您沒說完的那後半句話是什麽?”

徐清回憶了一下,身為主教練,他的事情太多了,沒想起來:“你指的哪一句?”

顧染提醒他:“除了孟語喬,後面呢?”

徐清恍然大悟,這才說道:“他們三個,除了孟語喬,其他兩個人都不是你的對手。”

今天這場比賽,顧染贏下來還是有點吃力。徐清說劉飛和任永傑都不是他的對手,顧染是不信的:“真的假的?”

“其實孟語喬也不是你的對手,不過他是個大器晚成的運動員,雖然在青少年時期沒有什麽驚人的表現,但未來我還比較看好他。”

這個說法倒是和顧染不謀而合,他也看好孟語喬:“今天他拿了第二。”

徐清站起來,走到他的跟前,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只是他的眼睛:“小朋友,沉下心來,好好的再練一年。到了明年,你就符合國家滑聯的年齡限制,可以參加國際比賽了。”

又是國際比賽,這是顧染第二次聽到有人跟他提起這個。

顧染想起冬奧會上那些嚣張的韓國人,他還真是有些期待了呢。

第二天,首先進行的就是1000米的半決賽。顧染又和劉飛、孟語喬分在了一個組,除此之外還有一名別的代表隊的隊員。

比賽一開始,孟語喬還能跟顧染和劉飛争一争,但他是個典型的短距離爆發型選手,耐力是他的短板。前面他還能跟顧染争一争,越到後面越是顯得後勁不足,最後落到了第四。

比賽結果沒有任何懸念,顧染和劉飛進入了下一輪。

另一組是吳凱澤、池朗、何楊和任永傑。

比賽結果和顧染預測的一樣,池朗和任永傑進入了決賽。

但是,他沒有想到,每天在微信上和他嘻嘻哈哈的池大力,竟然有如此驚人的進步。

他從比賽一開始就領滑,一直到比賽結束,牢牢地比三位對手壓制在身後,滑完了也沒有絲毫疲态,整個人還挺精神。

顧染半眯着眼,一直看着他走出冰場,沿着通道走到自己跟前。

池朗挑了挑眉毛:“你在這兒等我呢?”

顧染不置可否:“剛看完你們這組比賽。”

池朗有些小得意:“怎麽樣,有沒有被爸爸的實力折服。”

顧染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池朗來了興趣,就想聽顧染誇自己:“說說看,怎麽個刮目相看?”

顧染繼續評價道:“力氣又大了,耐力也提升了……”

聽到顧染誇他,池大力尾巴都快翹到了天上:“那是必須的!等着吧,決賽我一定把你摁在冰面上摩擦。”

顧染揚了揚嘴角,把後半句話說完:“技術還是那麽糙,你怕不是個傻子吧。”

池朗倒吸一口涼氣,二話不說撲了上去,手臂一伸,勒住顧染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他屁股上拍一巴掌:“我看你是皮癢了。”

顧染兩只手抓着他的手臂,身體猛地前傾,想要用腰腹力量把池朗摔下去。

奈何兩人的噸位根本不在一個重量級上,池朗沒摔,他自己險些摔倒。

“池朗,你幹什麽呢?”一旁傳來呵斥聲,“在場邊打鬧,像什麽樣子?”

兩人擡頭一看,那人看着面善,是一位滑協的官員。池朗趕緊松了手,和顧染一起規規矩矩的站好。

池朗趕緊解釋:“沒有沒有,我倆鬧着玩兒呢。”

那位滑協官員不去看顧染,而是盯着池朗訓斥道:“有你這麽和人鬧着玩的嗎,傷着他怎麽辦?”

池朗有點委屈,顧染這麽大個人又不是陶瓷做的,哪兒那麽容易傷?

于是,他又辯解道:“他不是也打我了。”

顧染在一旁添油加醋:“老師,我們知道錯了。”

“他什麽時候打你了,我怎麽沒看到?”滑協官員看一眼顧染,“你看看,人家多乖巧懂事一孩子,你再欺負他我就取消你的參賽資格,讓你回去寫檢讨!”

池朗不敢吭聲,只能老老實實認錯。

他可太冤枉了,明明是兩個人在打鬧,憑什麽挨罵的是他。

等那位滑協官員離開之後,他又對着顧染怒目而視:“就因為你長得乖巧,所以都是我的錯咯?”

顧染暗地裏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疼得池朗龇牙咧嘴,顧染小聲威脅道:“你敢還手,我立刻過去告狀!”

池朗:“!!!”

池大力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狠狠地瞪着顧染:“行,顧小染你等着,一會兒賽場上見。”

顧染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我等你哦,看咱倆誰把誰摁在冰面上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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