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轉危為安

宗宸應了白落星,要随他一同上玉仙山去,求他師父玉仙老祖施救。

只是此時他周身發冷,頭暈目眩,手足無力,腦中卻是轉得飛快,心想那下毒之人定是耶律古烈所派,他料定我此次中毒必死,那時關中大亂,他必定再來攻打。我走之後,還須得有人來安定軍心,嚴守關隘才是。再者還要設法布下迷局,讓那耶律古烈知道,我不但未死,而且還有餘力處置軍務。另外我此次傷勢沉重,恐有不測,還要盡快密奏朝廷,好讓朝中早作準備,以免臨事忙亂。只是我走之後,由誰來代為掌管破虜關?平素裏我觀這一幹将佐,以俞志忠最為謹慎周全,便就托付與他便是。

于是宗宸将俞志忠叫到床前,說道:“我走之後,你來守關……”

“将軍!”俞志忠吃了一驚,推辭道:“将軍,屬下何德何能,豈敢當此重任啊!”

“諸将之中,以你行事最為謹慎……”宗宸喘了口氣,這才接着說道:“還望莫要推脫。”

俞志忠面色凝重,轉回頭環視身後衆将,只見衆人都眼睜睜看着自己,這才毅然道:“既然如此,屬下便挑起這千斤重擔,必定竭盡所能,不負重托!”

宗宸點了點頭,說道:“甚好。”又叮囑道:“此事要盡快密奏朝廷……”喘了口氣,又說道:“派人傳言,說我有幸……有幸被高人所救,身體無大礙……”又喘了幾口,才說道:“另在關中挑選與我面目相似之人,着我的衣甲,每日到城頭巡視……”

白落星看他說得愈發艱難,心中焦急,便勸道:“宗宸,你莫要再勞心了,快些随我走吧。”

俞志忠與宗宸在軍中共事多年,乃是心腹之人,此時已明白他的用意,說道:“将軍請放心,屬下都記住了。”

宗宸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如此有勞了……”

此時曾啓山已派人備好車輛,白落星卻道:“如今情勢危急,我還是騎馬從小路回玉仙山更加快些。”說着将宗宸用厚棉袍裹了,伸雙臂從床上托起來便向外走去。衆将跟在他二人身後,心中暗想宗将軍今日此去,生死難測,不知日後是否還能相見,不禁都是雙目含淚。白落星托着宗宸騎上自己的白馬,揮別衆人,風馳電掣般向玉仙山而去。

那白馬雄駿非凡,雖然載了兩人,仍是跑得既快又穩。宗宸被白落星護在胸前,神智已有些昏暈,只覺得勁風襲面,心中恍恍惚惚想道,那下毒之人也不知是誰,竟與星兒如此相像,難道星兒他還有兄弟不成?我此去玉仙山,吉兇難測,卻是還有心願未了。星兒縱然對我無意,但他若能明白我的心思,我也就死而無憾了。

他用力轉過頭去,待要開口,卻見白落星劍眉緊鎖,一張臉上滿是憂慮焦急,見他回頭,說道:“宗宸,你撐着些,眼看就到玉仙山,我不會讓你死的!”

宗宸在心中長長嘆了一口氣,暗暗想道,罷了,罷了,他已如此待我,我的這番心思他知與不知又有何異?而我一旦開口,便覆水難收,此番我若不死,日後兩人相處徒增尴尬;我若是不幸死了,他回想往事,也只會更加煩惱而已,還是就此罷休吧……

他想着想着,腦中越發昏沉起來,漸漸的眼前一片昏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宗宸做了個奇怪的夢,夢到幼時在将軍府,夏日的晚間,自己與白落星躺在湖心的涼亭裏看滿天繁星。那時的白落星猶如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在宗宸身邊爬來爬去。宗宸便逗他道:“星兒,你知道為什麽你的名字裏會有個星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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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人兒以手支頤,撲閃着睫毛,眨了眨黑曜石般的眼睛,極用心的想了想,說道:“不知道。小瑜哥哥,你說是為什麽?”

宗宸道:“因為你是天上的星星落下來變的啊。”

“真的麽?”白落星仰起臉來,看着滿天的璀璨星辰,一臉認真地問道:“那小瑜哥哥,我是什麽樣的星星變的呢?”

宗宸看着星光下他那粉嫩的小臉,猶如被籠罩了一層柔柔的光暈,心中便也柔軟起來,笑道:“自然是最亮最好看的那一顆。”

白落星便也笑了,說道:“原來是這樣。小瑜哥哥,你知道的真多。咦?小魚哥哥……”他想了想,又說道:“那小魚哥哥你,就是水裏的小魚變的了!會是什麽樣的小魚變的呢?是紅的,黃的,還是帶花的那種呢?”

白落星只因當時年紀幼小,不知“魚”與“瑜”的不同,一直以來都以為宗宸的名字是“小魚”,直到後來漸漸長大,回想宗揚曾經教導他們,君子當如玉,溫潤端方。據此猜測,自己幼時的“小魚哥哥”,其實應該是“小瑜哥哥”才對吧。

此時宗宸夢中正是一派閑适,突然涼亭下的湖水暴漲起來,卷起滔天巨浪向宗宸和白落星席卷而來。宗宸拉起白落星正要向岸邊跑去,這時一股大力襲來,自宗宸後頸處的大椎穴侵入。大椎穴乃是人體大穴,諸陽之會,至關重要。宗宸突然被襲,受了一驚,覺得自己好像是醒來了,但又好像沒有醒,朦朦胧胧中,不知身在何地。他人雖恍惚,體內多年修煉的內力卻被激發,奮起抗争。怎奈襲來的那股內力雖無排山倒海之勢,卻極為渾厚精純,綿綿密密,源源而來,如潮汐般不可阻擋。漸漸的宗宸的內力被這股大力引導,由大椎穴起,進入手陽明經,再依次循行進入足陽明經、足太陰經、手少陰經等手足十二經脈,如此循環往複,無止無休。

宗宸原本中毒後還受了內傷,胸中滞澀,周身沉重困頓,便昏暈過去也是不得安穩。此時體內內力流轉,滞澀的穴道被一一沖開,漸漸的覺得身上舒泰起來,直想一氣睡上三天三夜。正恍恍惚惚時,依稀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你若支撐不住,便只管睡去。”宗宸此時已猜到是這個女子在給自己療傷,心想難道這就是星兒的師父麽?怎地聽她的聲音竟然如此年輕?他心思一動,耗費精神,更是困頓難捱,轉眼間便睡了過去。

宗宸也不知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醒來時只覺得周身無力,仿佛連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他緩緩睜開雙目,只見床前椅上坐着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雲髻高聳,錦衣雍容,面容威嚴,雙目如電。宗宸心中暗道,星兒也不知去了哪裏?難道是因為他師父不在山中,所以才求這位夫人救我的麽?

當下他勉強起身,說道:“夫人,是您救了在下麽?”

那女子倨然道:“正是。”

宗宸恭恭敬敬施了一禮,說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日後夫人若有用得着在下處,宗某必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那女子也不謙讓,正襟危坐受了他這一禮,說道:“我雖救你,卻不是為你,你不必如此挂懷。”

救我卻不是為我?那定是因為星兒所求了。宗宸正在思索她語中之意,只聽那女子又說道:“似你這般年紀,內力卻如此深厚,當真難得,我很費了一番力氣才将你的內力導入經脈。你們宗家于武學一道,果然個個禀賦不俗。”

宗宸心想,我并無兄弟姐妹,她既出此言,難道竟是見過我父親麽?他方才因礙于禮法,一直未曾細看那女子,此時不禁擡起頭來凝目視之,只見她眉目間秀麗冷峻,雖有了些年紀,風韻卻是不減。宗宸突然覺得眼前的面容依稀有些熟悉,仿佛曾在哪裏見過,驀然間想到數年前整理祖父的遺物時,曾發現一個卷軸,打開看時,卻是一幅畫,畫中一個女子仗劍而立,英姿飒飒,與眼前之人的面目竟是一模一樣!雖然如此,宗宸此時并不以為這二者是同一人,只因那幅畫紙張已經泛黃,顯然是有些年月,而眼前這位女子看上去僅三十多歲而已。那畫中之人或許是她家中長相極為相似的長輩吧?宗宸暗暗想道。

他心中着實疑惑,便也顧不得初次見面是否唐突,開口說道:“夫人,我與星兒切磋武功時,發現我們宗家的武功與玉仙派武功多有相通之處;而且我祖父曾留下一幅畫像,畫中的女俠跟您一模一樣。難道我們宗家上代與貴派之間竟然有些淵源麽?”

那女子初時并未開口,只是看着宗宸若有所思的樣子,過了一陣方才冷笑道:“哼哼,既然背信棄義,便是畫上千張萬張,又有何用?”

宗宸不解其意,正要再問,那女子已經起身,說道:“阿星正在為你煎藥,片刻便歸,你身子尚虛,還是好生歇息吧,我這便去了。”

宗宸見她不願說起,也是無奈,只得又施一禮,說道:“是。恭送夫人。”

那女子走到門口,卻又施施然轉身,說道:“以後不要再稱我夫人,要叫婆婆。”

“婆婆……”宗宸登時愣在當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疑雲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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