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茅塞頓開

宗宸離了玉仙山後,一連幾天,白落星一直無精打采,腦中全是那天他在雨中凄涼的神色。又不是日後再不能相見,他為何竟如此傷心?白落星想。他又想道,若早知如此,我不如那天同他一起回京城去,也省了這般思前想後。只是不知如今他是否已到京城,京中各派紛争,形勢錯綜複雜,他又總是呆呆的,不要被人算計了才是。

白落星這般魂不守舍,有時與人言談間也不時愣愣的出神。他的諸般反常,秋紫漪一早就已察覺,一者她自己也是心中有情之人,再者旁觀者清,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這一天白落星指教秋紫漪練劍,二人秉性不同,以至于同樣一套劍法,白落星使來俊逸灑脫,秋紫漪使來卻是雅致靈秀,另有千秋。此時秋紫漪按着白落星的指點,将一套劍法演練完畢,她收劍入鞘,說道:“師兄,我這次練得可還行麽?”卻未聽到白落星回答。她轉回身看去,只見白落星望着遠處玉鑒湖畔的高崖,正愣愣的出神。秋紫漪見他如此,知道他又在想着那人,心裏滿是苦楚,暗道一聲罷了罷了,他既心中無我,便是日日都在一處,又有何用?

她收拾心情,移步到白落星面前,柔聲問道:“師兄,你在想什麽?”

白落星一驚,回過神來,但畢竟有些難以開口,支支吾吾道:“師妹,我……”

秋紫漪道:“師兄,你在想宗大哥,是麽?”

白落星眸光一閃,看着秋紫漪道:“師妹,你想說什麽?”

秋紫漪鼓足了勇氣,迎着白落星的目光看上去,說道:“師兄,你喜歡宗大哥,是不是?”

白落星低下頭去,沉默了半晌,方才悶悶的道:“我也不知道……”他擡起頭來,似在眺望遠處起伏的山巒,卻又不是,悠悠開口道:“師妹,你不知道,我認識他比咱們相識還要早。我年幼時曾住在他家裏,他那時便對我很好,處處都讓着我。”他似乎在說給秋紫漪聽,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嘆了口氣,接着又說道:“後來因為一些變故,我到了玉仙山,他一直都在找我,直到去年才偶然遇到。他待我還像以前那樣回護容讓,但好像也有一些不同,可到底是哪裏不同,我卻又說不上來。前些日子他在山上的時候,與我形影不離,那般要好,那時我還以為這是兄弟知己間的情誼。但後來他走了,我心中想的便全都是他,只想這一輩子都跟他一起,無論做什麽都是好的。師妹,你說我這到底是不是喜歡他……”

白落星收回目光來看秋紫漪,卻見她面容凄苦,滿臉都是淚水。他登時慌了,忙伸出手來給她擦拭眼淚,問道:“師妹,你這是怎麽了?”話音剛落,卻驀然想到秋紫漪對自己用情已久,此舉甚為不妥,便又趕忙将手收回,讷讷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方才開口道:“師妹,我對你不起……”

秋紫漪心中巨震,暗暗想道,原來我的這番心意他是早就知道了的,但卻從未有過回應,可見他的心思半點都未用在我身上。她想到此處,心中更加難過,淚珠兒落得越發疾了。

白落星見她如此,愈加慌得六神無主,卻又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只得反複勸慰道:“師妹,你不要傷心了……”

秋紫漪哭了一陣,心中苦楚稍減,心說我的心思他既然已知曉了,我再這般藏藏掖掖的又有何用?不若說與師兄,好讓他也明白自己的心意。于是她取了攜在身上的一方羅帕來,拭了拭眼淚,低了頭輕聲道:“師兄,你方才所言,我對你也是一般無二,這不是喜歡又是什麽……”她雖橫下心來說出了口,但畢竟羞怯,頰上漸漸飛出了兩朵紅雲。

白落星嘆道:“師妹,其實他走後的這些日子,我也越來越覺得,我對他仿佛不全是兄弟之情,但又怎知他對我心意如何啊?”

秋紫漪道:“師兄,你何來此言?宗大哥對你的心意,連我這局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師兄你卻為何一直懵懂不知呢?”

白落星思量片刻,說道:“可即便如此,我與他都是男子,這世間豈能容得?我乃江湖閑散之人,倒是無妨,他卻是身在朝中,豈能不被人诋毀攻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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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紫漪擡起頭來,一雙翦水秋瞳還是淚盈盈的,望着白落星說道:“師兄,難得你們兩情相悅,被世人诟病又算得了什麽?總強過有情人不能相守,傷心難過,遺恨終生。”

白落星聽她此言,心中默默掂量一番,心意已決,登時意氣飛揚,傲然道:“師妹,你說得對,我心中愛他,與旁人何幹?即便有人說三道四,我們也不懼他!明日我就下山,到京城尋他去。”

秋紫漪悠悠嘆了口氣,說道:“既然如此,還請師兄一路多保重,明日我就不送了。”她擡頭看了白落星片刻,便轉了身,黯然離去。

白落星呆呆站在當地,看着她蕭索單薄的背影,竟然一時無言。既感念她的恩義,又疼惜她的遭際,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第二天一大早,白落星便到蕭園,請了安之後,禀告師父說自己有事,要下山一趟。

玉仙老祖不動聲色,端起茶盅來抿了一口,淡淡問道:“阿星,你要到哪裏去?”

白落星答道:“去京城。”

“哦?去京城做什麽?”

“到京城尋宗宸去。”

玉仙老祖将茶盞放在桌上,說道:“宗宸前幾日才下了山,你這便又尋他做什麽?”

白落星道:“有幾句話要對他說。”

玉仙老祖道:“什麽話?說來聽聽。”

白落星心中暗想,以前下山來辭行時,師父從未問得這樣詳細,今日如此反常,莫非她老人家也察覺了?也罷,師父她向來最是通情達理,我便說與她老人家又有何妨?當下白落星将心一橫,說道:“我要跟他說我心中愛他,喜歡他,以後要跟他在一起。”

玉仙老祖遽然站起,在白落星面前疾走了幾個來回,說道:“阿星,你可真是出息了!”

白落星垂下頭去,不敢答話。

玉仙老祖又道:“你若喜歡男子,這世上多的是,卻為何偏偏看上了他?”

咦?難道師父的意思是…… 白落星滿心疑惑,擡起頭來。

玉仙老祖道:“怎麽?”

白落星又趕忙低下頭去。

“我知道你心中怎麽想。哼哼,”玉仙老祖冷笑兩聲,不屑道,“這世間的教條禮法,衆人視如金科玉律,在我眼中卻通通有如糞土;風言風語,蜚短流長,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阿星,你若喜愛男人,我也不去管你,只是為何竟然看上了他?”

玉仙老祖的這番話令白落星大感意外,但他事後想來,卻又在情理之中。他想師父年輕時曾與自己的徒兒相戀,那是何等的至情至性,狷狂不羁,果然這世俗禮法半點都未放在她的眼裏。

此時他卻未及多想,只是不解,便問道:“師父,我為何不能喜歡宗宸?”

玉仙老祖道:“不是你不能喜歡他,是我恐他日後負心。”

白落星道:“師父,不會的,他不是那樣的人。我幼時曾住在他家裏,他自那時起就一直對我極好,百依百順,又怎麽會負我?”

玉仙老祖又是冷笑兩聲,說道:“阿星,路遙能知馬力,日久才見人心。當日他在玉仙山時,我已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對他說已将阿紫許配給了你……”

“師父!”白落星吃了一驚,腦中驀地想道,難怪宗宸下山那天那般難過,原來竟是如此。他心裏便也跟着隐隐作痛起來。

玉仙老祖回到椅中坐下,端起茶盞來啜了一口,說道:“阿星,你若執意如此,我也不去攔你,只是他若日後負心,那你可真是自作自受了。”

白落星道:“師父,我知道您老人家是一心為我,可您因何斷定宗宸他日後會負心?師父,我與他糾葛已深,今生便認定了此人,他也必定不會負我。若能得與他厮守一生,徒兒也不枉來這世間一趟了。”

玉仙老祖無奈,說道:“阿星,你還真是像我年輕的時候。”嘆了口氣,又道:“也罷,一切随緣,就由你去吧。”

白落星恭恭敬敬給師父叩了三個頭,便下山去了。秋紫漪在自己所居的樓上憑欄眺望,遠遠看着他的背影,又默默流下兩行清淚。

白落星下山後原本欲策馬南行,直奔京城而去。但轉念又想,宗宸的霜痕刀還在他人手中,這霜痕刀與泓影劍原本是一對兒,我何不取回還他,借花獻佛,便算是我的定情之物,自此之後,他用霜痕刀,我用泓影劍,霜痕泓影,刀劍相随,便如我二人一般,相扶相伴,一起快意江湖。白落星打定主意,想起宗宸曾經說過,下毒暗害他的那人,與上次到破虜關盜畫城防圖之人,武功路數、出招習慣完全相同,應該是同一人。于是白落星勒轉馬頭,一路向北,朝着破虜關外耶律古烈的大營奔馳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大家的支持,愛你們!

☆、星月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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