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垂拱殿
白落星雖然應了宗宸不與他同回破虜關,但心中卻還是有些不甘,便伸出手來探到他右邊肩上,将袍子拉到肩頭,只見那裏淺淺一個印記,乃是一圈齒痕。原來那天夜裏白落星癫狂時咬的那一口,已然留了疤。
此時他在那齒痕上一吻,說道:“下次再見時,我要在上面。”
宗宸便笑了,英挺的眉目在跳蕩的燭影裏顯得溫軟又柔和。
他認真應道:“好,你要怎樣便怎樣。”
白落星将他的袍子整理好,又伸臂抱了他,還是戀戀不舍。
宗宸雙臂用力,在白落星肩上緊緊一勒,便放了手,說道:“星兒,我該走了。”
白落星緩緩放手,叮囑道:“你萬事小心,不要受傷。”
宗宸看着他點點頭,便轉身下樓去了。
白落星到窗口處向外看去,此時天只微亮,只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匆匆走着,在稍遠處的一株矮樹旁牽了馬,很快便消失不見了。他突然間想到一年前,自己也是在這個窗口中看着他遠去,只是此時與那時相比,心境已大大不同了。
原來宗宸自一年前離了玉仙山後,也是每日思念白落星,痛心不已。後來他才下定決心,要全殲耶律古烈一部,為破虜關除了後患,然後便向皇帝請辭,安心與白落星厮守。只是那耶律古烈的大營屯兵十幾萬,在破虜關外虎視眈眈;而關內的軍馬統共只有五六萬人,兵力相差如此懸殊,打起仗來談何容易?故而宗宸連日來與麾下衆将籌思謀劃,嘔心瀝血,十分辛苦。再者朝中近日來又幾次三番催戰,諸般事務便趕得更加緊了。
前幾日白落星到破虜關時,恰巧宗宸帶了人在關外勘察地勢,考量要在何處夾擊﹑何處設伏等等。只因此事乃是機密,這才對外說是回了京城。他此次回到關中後,聽府中的人說白落星來過,便勉強抽了一晚的工夫,到玉仙山來找白落星,就是要對他說,自己已決意要跟他在一起,讓他安心。
這天清晨,宗宸從玉仙山趕回了破虜關。他顧不得夜裏往來奔波的勞頓,便又帶了人到外面勘察,一一在心中部署停當。回關後又籌備數日,終于萬事俱備,此時關中衆将無不鬥志昂揚,都想着此次定要打場漂亮仗。
眼看戰事在即,不想朝中卻突然傳了旨意來,要宗宸火速回京,說是有十萬火急之事相商。
大戰在即,卻要召回主将,宗宸覺得此事頗有蹊跷。但君命難違,他還是将關中事務暫時交予了俞志忠,便上了路,随着傳旨官日夜兼程,趕到了京中。到京城後連自家府門都還未進,便被帶到宮裏,等候皇帝召見。
不一時皇帝的貼身內侍便來傳旨,說道:“宗将軍,聖上在垂拱殿見你,請随我來。”
宗宸随着那內侍走過長長的宮道,來到垂拱殿。只見偌大的殿內只有皇帝一人,端坐于禦座之上。但宗宸內力既高,耳目何等聰敏,立時便察覺到禦座旁的屏風後面有人,大殿的側門外也有人,聽那氣息應有數十人之衆,且個個呼吸之間綿長清淺,顯然都是高手。宗宸再想到皇帝此番召他進京頗有蹊跷,此時殿內又埋伏人手,心中登時便警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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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在位的皇帝乃是宋真宗,他等宗宸叩拜已畢,溫言說道:“賢婿,自你到破虜關以來,兢兢業業,把守國門,前年那一戰,更是揚我國威,令遼人聞風喪膽。如今又忙于籌備戰事,日夜不休,真是勞苦功高。”
宗宸心中猜想他語中之意,口中回道:“聖上謬贊了,此乃微臣分內之事。”
真宗道:“賢婿不必謙遜,你的功勞朕心知肚明。”他說着端起案上的酒壺,親手将那禦酒斟了一杯,說道:“賢婿辛苦了,賜禦酒。”
方才傳旨的內侍就站在真宗側旁侍候,此時畢恭畢敬将那禦酒端過來,遞給宗宸。
宗宸低頭去看,只見那杯中之酒稍有渾濁,似不如往常般澄澈清明。他心中猶疑,當下也不接那禦酒,只是跪拜道:“聖上折煞微臣了,微臣即便有些許微勞,也是本分,豈敢領聖上如此大恩?”
真宗道:“賢婿你還是領了吧,朕金口玉言,說出的話豈有收回的道理?”
宗宸眼看推脫不過,只得将禦酒接過來,卻又裝作不慎失手,當啷一聲将那酒杯打翻在地。那酒灑在地上,隐約騰起幾縷煙霧來,極微極細,若有若無。宗宸若非心中早有提防,也是難以察覺。當下他大吃一驚,暗道這竟然是毒酒!可是我并無過錯,聖上為何要置我于死地?難道有小人構陷麽?
他心中雖然轉着念頭,口中卻誠惶誠恐道:“聖上恕罪,臣一時失手,竟将禦酒打翻,真是罪該萬死。”
真宗立時換了一副面孔,他拍案大怒,叱道:“宗宸!你勾結遼人,意圖謀逆,罪不容誅!還不來人,将此逆賊拿下!”
登時數十人自大殿側門湧入,都是大內侍衛,一擁而上,将宗宸綁了起來。
宗宸大急,說道:“聖上,臣何時勾結遼人?又何時意圖謀逆?此話從何說起?可有證據麽?這分明是有人構陷微臣,還請聖上叫那人出來與臣對質!”
真宗怒道:“宗宸,事到如今,你仍不肯認罪伏法。也好,陳達信,你來與他對質,讓他死得心服口服。”
宗宸轉頭看那屏風,果然後面走出一個人來,乃是參知政事陳達信。這參知政事乃是副宰相之職,位尊權重。可這陳達信雖身居高位,卻無甚本事,只專一的鑽研真宗的性情,投其所好,溜須拍馬,朝中許多正直的大臣都不屑與之為伍,可此人在真宗面前卻很受寵信。
此時陳達信現身出來,先給真宗行禮,說道:“聖上所言極是,微臣遵旨。”又轉過身來對宗宸道:“宗宸,你勾結遼人,意圖獻了破虜關,還要率部協助那耶律古烈直搗東京,遼主已許你事成之後割地封王,是也不是?你只道此事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料被一位義士截了你的書信,輾轉送到朝中。此事全憑聖上洪福齊天,這才有幸認清了你的真面目。”
那陳達信說着,又自袖中取了一封信來,展開來在宗宸眼前晃了一晃,說道:“這信上種種謀逆言語,非為人臣者所敢言,非為人臣者所敢看,你還是自己來認吧,這分明就是你的筆跡無誤。”
宗宸一晃眼間,只看到一句“攻下東京,生擒昏君趙恒”。看那筆跡确實是自己的,當下心中便如明鏡一般,知道是被小人構陷了,急忙辯解道:“聖上明鑒,這信并非出自微臣之手,分明是有人仿了微臣的筆跡,設計陷害。再者微臣近日來忙于備戰,正要全殲那耶律古烈一部,又豈能與他勾結?此中詳情還望聖上明察,千萬莫要聽信奸佞之言,冤枉了好人!”
真宗怒氣愈盛,說道:“你若不是與那耶律古烈勾結,為何朕頻頻催你出戰,你卻百般推脫?如今不俯首認罪,還巧言狡辯,真當做了驸馬,朕便不會殺你麽?”
宗宸正色道:“聖上,若不籌劃停當,豈能貿然出兵?白白勞民傷財,罔顧将士性命,此非用兵之道也!”
此時真宗正當盛怒,心中早已不耐,叱道:“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殿前侍衛,快将此人推出殿外,就地斬首!”
衆侍衛應了一聲,便來推搡宗宸。
宗宸一聽斬首二字,登時便想到白落星,心說我若當真死在此處,星兒該是怎樣的傷心難過。他心中愈加焦急,當下運了口氣,全身內力充盈,雙臂一掙,竟然嘭的一聲,将身上綁的繩索綳斷。
真宗沒想到他竟敢違抗聖意,大吃一驚,一時間竟呆住了。
宗宸一步步逼近禦座,說道:“你這昏君,竟如此是非不明,忠奸不分!我宗某為人處事,向來光明磊落,頂天立地,今日豈能怨死在你等昏君奸臣之手!”
那陳達信就在真宗側旁,此時連連叫道:“護駕!護駕!快護駕!”
侍衛統領楊漣早已帶人将宗宸團團圍住,當下喝道:“上!”
衆侍衛立時刀劍并舉,一擁而上,動起手來。
眼看着身前一片刀光劍影,陳達信連忙說道:“聖上,此地兇險,請快快移駕!”
真宗這才回神,他連忙起身,由陳達信和自己的貼身內侍兩邊攙扶着,向大殿的側門奔去。誰知三人才剛起步,正巧一個侍衛被宗宸擊中前胸,向着三人直飛過來。三人急忙閃避,陳達信卻因離得最近,避之不及,被那侍衛手中的短劍劃中小腿,登時慘呼一聲,摔倒在地。他向腿上看去,只見長長一個刀口,血流如注。真宗見此場景,更加驚慌,急急忙忙與那內侍奔了出去。陳達信腿上受傷,難以起身,眼看離門口尚遠,只得就近爬到禦座後面,戰戰兢兢,吓得抖成一團。
作者有話要說:
☆、鏟惡鋤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