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半幅休書

原來趙晴這一年以來,對于宗宸的心思,早就有所察覺。

她雖然性子豪爽,但畢竟也是女子,丈夫的一顆心是否在自己身上,還是感應得到的。她與宗宸本是新婚,但兩人之間卻全無新婚應有的旖旎風光。再者兩人成婚一年來,宗宸雖然身在邊關軍中,卻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回京,是他自己找借口推脫掉了。趙晴一開始還寫上幾封書信,遣人送到軍中,但宗宸卻總是趙晴問一句,他才答一句,從未主動向新婚妻子傾訴衷腸。如此時日久了,趙晴心中便有了計較,覺得宗宸心中所愛的未必就是自己。

直到昨日她見了白落星,看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再加上昨日聽李牧月所說白落星執迷不悟雲雲,以及昨夜玉仙老祖所言讓她順其自然,趙晴這才恍悟,明白原來宗宸心中之人,竟然是這位白少俠。而此時宗宸與白落星雙手十指交握,脈脈傳情,趙晴看在眼裏,心中暗道:也罷,他們既然兩情相悅,我便成全這對璧人,也算稍稍報答了昨日宗宸的救命之恩。其實趙晴能作此想,全是因了她對宗宸的情感,說到底是以尊崇和傾慕為主,要說她對宗宸是如何的情深似海,癡心不悔,那倒真是沒有。

此時趙晴心意已決,開口說道:“宗宸,你我雖是夫妻,但日後你流落江湖,我身為天家之女,不便跟随。今日我來出個憑證,就将你我這婚姻解除了,也免得他日再生事端,你看如何?”

宗宸與白落星對視一眼,還未開口,只見趙晴刺啦一聲,已将雪白的裏衣扯了一片下來,又用長劍劃破右手食指,用鮮血在那白綢上一筆一劃寫道:立書人趙晴,有夫宗宸。今日夫妻緣盡,他日各自嫁娶。此書為證,永不相争。

她寫完又用拇指沾了血跡,在上面摁了重重一枚手印,這才将那半幅白綢給了宗宸,說道:“你收了吧。”

宗宸接過一看,才知自己已經被休了…… 他自然明白趙晴的一番苦心,心中感激不盡,便攜了白落星,一起向趙晴行禮,由衷說道:“多謝公主。”

楊漣與雷震等一幹侍衛遠遠站着,并未看到白綢上的字跡。但眼前此情此景,心中隐約也能猜到那是何物。果然此後不久,京城中傳言又起,都說麗陽公主休夫之事,添枝加葉,說得活靈活現。

此時趙晴又轉身進了那土地廟,對着玉仙老祖的屍身拜了三拜,然後便上了楊漣牽來的一匹紅馬。她在馬上對宗宸拱手道:“你我夫妻一場,今日緣盡,日後山高水長,還望珍重!”

宗宸與白落星也各自拱手,說道:“公主珍重!”

趙晴點了點頭,一勒缰繩,那馬轉過身來,長嘶一聲,奔馳而去。宗宸與白落星看着她的背影,紅衣紅馬,如一團火焰般,漸漸消失在晨光裏。

待衆人去得遠了,二人回到廟中,白落星流着淚抱了玉仙老祖的屍身出來。方才楊漣去時,給兩人留了兩匹馬,白落星和宗宸躍上馬背,策馬向玉仙山飛奔而去。

途中二人不敢稍待,不眠不休,日夜趕路,馬都累得換了好幾次,終于在第六日趕回了玉仙山。萬幸此時恰逢隆冬,天氣幹燥寒冷,玉仙老祖的屍身這才得以保全。只是山中秋紫漪、柳姨等人,個個都以為玉仙老祖尚在閉關練功,萬萬不曾想到本派掌門人竟已離世,其哀恸震驚,可想而知。玉仙老祖當日便被葬在斷崖之下,玉鑒湖邊,這是她臨終時自己選的地方。

這天夜裏,宗宸與白落星在谪星樓中相擁而卧。想到日後便是逍遙一生,再也不必分開,兩人都激動得難以自抑,不停地互相撫摸、親吻,像是要将這些日子以來虧欠自己和對方的通通都補上。此時一輪明月挂在中天,透過薄薄的窗紙将一方銀輝撒在床上,細碎的銀色光芒在光潔矯健的軀體上滑動,随着兩人的動作閃爍跳躍,仿佛活了一般。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喘‖息、呻‖吟,顫抖着洩了一次又一次,滿室春情,直到夜半才歇。

第二日午後,風和日麗,白落星取了師父臨終前交予他的匣子和卷軸,與宗宸一起來到蕭園禁地。那禁地本是僻靜角落裏的一重院子,白落星開了鎖推開院門,二人只見院中青石鋪地,石縫中生了幾簇細草,這時正當隆冬,那草也都枯黃了。院子正中立着一座青石碑,一人多高,上面只刻了一個鬥大的“蕭”字。石碑後面是一座石屋,那石屋不大,有門無窗。

白落星與宗宸繞過石碑,來到石屋門前,見那石門緊閉,只在門邊垂了一條細細的鐵鏈,上面鏽跡斑斑,顯然歷時已久。白落星試着扯了扯那鏈子,果然只聽石門背後傳來軋軋幾聲悶響,那石門慢慢向旁邊移開,露出一人高的門洞來。宗宸轉頭看白落星一眼,牽了他的手,兩人一起進到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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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屋裏僅沖門的牆上挂了一幅畫,畫旁邊也是一條鐵鏈,與門口的那條一模一樣。除此之外,整間屋子空蕩蕩全無一物。二人借着門洞透進來的日光,見那畫中乃是一個年輕男子,身着青袍,目光犀利,相貌與宗宸倒有八分相像,只是氣質不似宗宸這般溫潤。

白落星看着那幅畫,喃喃說道:“原來這就是蕭師兄……”

此時宗宸心中也漸生疑窦。兩人又看片刻,宗宸伸手扯動鐵鏈,只聽腳下傳來幾聲悶響,接着石屋正中的一塊石板向下翻轉,露出一個四五尺見方的洞口來。白落星牽了宗宸的手來到地洞旁邊,只覺得洞口處寒氣襲人。二人向下看去,見那地洞以青石為壁,裏面竟還隐隐有光亮透出來,映着長長的一溜石階,斜着向下延伸出去。

宗宸緊緊攥了白落星的手,說道:“星兒,我們下去吧?”

白落星道:“好。”

二人沿着石階緩緩而下,這才看到地道裏之所以有光,原來是因為石壁上鑲着夜明珠。眼前長長的甬道曲曲折折向下延伸,看不到盡頭,甬道兩旁的石壁上,每隔十來丈遠便鑲嵌一枚夜明珠,散發着柔潤的熒光,照亮這烏沉沉的地下密道。

宗宸和白落星一直向下走,只覺得這地道內越來越冷,仿佛身上的血都要被凍住了,二人不得不運起內力禦寒。四周一片沉寂,只有兩人輕捷的腳步聲隐約回響。白落星一直在心中默默估量,此時突然說道:“離地面該有十丈了吧?這麽深?怎麽還不到頭?”他話音未落,便響起一片回聲,争先恐後撞進兩人耳中。

宗宸點頭道:“嗯,我看也有十丈了,應該不遠了吧。”

二人又行片刻,轉過一個彎來,便見一堵石壁擋在眼前,這地下密道終于到了盡頭。眼前的石壁上也垂着一條鐵鏈,白落星四下看了看,說道:“這石壁後面定然就是墓室。”

宗宸點頭道:“不錯。星兒,打開吧。”

白落星伸手扯那鐵鏈,伴随着沉重的軋軋聲,面前石壁上一扇厚重的石門緩緩擡起,那石門與地面之間便露了一道縫隙出來。凜冽的寒氣自那縫隙中透出,冷得沁骨入髓,宗宸和白落星都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二人于是加運內力禦寒,心中都不免奇怪,暗道怎麽這裏竟然這般冷?

面前的石門越擡越高,那縫隙越來越寬闊,四周也越來越寒冷。漸漸的石門下面還透出光來,殷紅一片,猶如映着血一般。二人又等片刻,那石門擡到了頂,果然後面露出一方墓室。白落星和宗宸看着眼前的墓室,面面相觑,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墓室倒平常得緊,以青石砌成,長寬各兩丈有餘,高約一丈,四四方方的一塊小天地,不算大,也毫不奢華。只是這墓室正中停放的,卻不是棺椁,而是一張紅色的玉床,這滿室的紅光,便是從那玉床上散發出來的。玉床上仰面躺着一個人,手腳擺放得端端正正,卻不是幹屍之類的醜陋怪物。

宗宸和白落星滿腹狐疑,二人移步到玉床旁邊仔細看去。只見那人身材樣貌都與宗宸極為相似,年紀也與宗宸相仿。他安安穩穩躺在那裏,臉上映着玉床發出的光,紅潤瑩澤,就像是在這裏小憩片刻,不一時便會睜了眼睛醒來。只是這人頸中有一道極長的傷口,這才打破了這種錯覺,讓人看出原來這人已經死了。

白落星看了又看,覺得自己在這世上又多了一個親人,他開口輕輕叫道:“蕭師兄……”心中仿佛想對這位師兄說些什麽,卻又無從開口。

這墓室中冷得徹骨,宗宸與白落星即使運內力抵抗,還是覺得有些難捱。尤其是白落星,他內力稍遜,此時冷得雙手都有些抖了。宗宸一直都攥着他的左手,覺得他冷了,也不催他出去,只是默默将自己的內力渡了一道給他。

白落星正渾身僵冷間,突然覺得一股暖流彙入體內,登時好受了些,便轉頭在宗宸頰上一吻,贊道:“娘子真好!”

宗宸卻笑了笑沒有說話,心中只想,你便占些口舌上的便宜好了,又有何用?心中卻不由得又想起昨夜那一番旖旎風情,不知不覺唇角便翹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是親親的親媽啊!這下連休書都有了,小宗徹底自由了!!

☆、少年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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